第二天果然有很多人前来探望顾则淮,其中居然有皇上。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今日却乘着青帷马车,只不过随身的八个护卫个个呼吸轻若无声,一看就是顶尖的高手。
皇上进了外院书房,顾则淮要起身迎他,皇上摆摆手:“镇南侯不必客气,如今你还病着。”
一展衣袍坐到他身边,立刻有下人奉了狮峰龙井茶上来。
皇上只问他,“昨日听闻镇南侯身中埋伏,朕彻夜未眠,今日一大早就出宫前来探望了。”
“朕听说那箭很深,要不是差之分毫,你恐怕有性命之忧……现在如何了?”
顾则淮笑道:“多亏宋院判圣手,命是保下了,恐怕修养几月在所难免了。”
皇上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说:“那你好好养病,辽东的战事就交给吴将军好了……这些人连朝廷命官都敢伤,实在是胆大包天,朕这次一定不会姑息的……”
他们在里头说话,傅明月并不知道。
他们说了许久,皇上把给他的补品留下,顾则淮叫了顾四爷送皇上出门。
傅明月给顾则淮送鱼汤过来,正好看到一人众星捧月地走过来,她很快侧身避开。
略一抬头,却和正中的皇上视线对了正着。
原来是皇上!
傅明月慌忙行礼。
皇上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
走了。
等着皇上走远了,汪泉有意无意提了一句,“……奴才听闻镇南侯夫人有了身孕。”
皇上冷笑一声,“怀有了身孕又如何?”
只这么一句话,却叫汪泉能够揣摩好几日的了。
傅明月依旧不知情。
顾则淮有暗卫,皇上这话还是在镇南侯府说的,自然传到了顾则淮耳朵里去了。
如今他身在外院傅明月不好往来,两天之后伤势好了些,就挪回了正院修养。
因为还有宋院判往来,他住在内室不便,先住在西厢房腾出的空房里。
宋院判每日来给他换药,熬药也是宋院判专门带来的药罐,都不经正院的仆妇之手。
傅明月只需要伺候顾则淮吃饭就是。
顾则淮身子骨不错,在床上躺了几天之后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宋院判此后就不用过来了,换药的差事交到傅明月手上。
顾则淮这段时间都不用去上朝,清闲下来更像个修士一样,他穿着件灰蓝色的直裰,靠着临窗的大炕看书,窗扇半开着,外头种的一丛细竹在微风中拂动。
傅明月端着大红漆方盘进来,身后的丫头端了盛水的铜盆。
“我来给侯爷换药。”傅明月走到他身前说,丫头放下了东西就次第退了出去。
顾则淮放下书抬手解直裰的系带、中衣襟,他中的箭伤在腰腹部下的地方,多亏了宋院判的医治,现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傅明月拆开棉布,就看到他胸膛上狰狞的旧伤和腰腹部的伤口,不由还是觉得鼻酸。
原来他身上可不是这样的,甚至是细皮嫩肉的……
看她半蹲着身子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的伤口沉默,顾则淮笑着叹气:“都说了没什么的……你别看了。”
看到她因自己伤心,顾则淮心里也有点愧疚。
怎么会没什么呢?她就是做针黹的时候,不小心扎到手都疼,何况是这么大的伤口。
傅明月别过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给他上了疮药缠上棉布。
“侯爷整日都看兵书,还是再睡一会儿吧。”傅明月说:“不如我扶您去床上躺着?”
顾则淮摇摇头,“我难得有清闲的时候,多陪你一会儿。”
既然他不想休息,傅明月也不坚持了,让丫头把自己放针线的笸箩端过来,她陪着顾则淮做针线。
顾则淮看到她正在绣一个婴戏莲纹图样,婴儿手脚胖乎乎的,样子很可爱,靠着炕桌看了她很久,才饶有兴趣地问她:“这是要做给谁的?”
她绣得很细致,莲叶的脉络都一清二楚,旁边好像还绣了字。
傅明月顿了顿,才轻声说:“是给孩子做的肚兜……”
她一向不爱这些的,如今有了孩子,只想要亲力亲为了。
婴戏莲纹本来就是孩子的花样,还有鹤鹿同春,却不如婴戏莲纹活泼。
是给孩子做的啊……
顾则淮伸手过去:“拿给我看看。”
傅明月朝摇摇头说:“等做好了再看,也没剩多少功夫了。”
顾则淮低笑一声,仗着自己手长,伸手就轻松拿过来。
傅明月猝不及防,孩子的肚兜已经落到顾则淮手上……
傅明月生气又不是,就不想理他:“那侯爷拿去吧,剩下的您自己补好……”
她现在怀着孩子,顾则淮可不敢逗她了。
傅明月原先生气。都是强忍着做一副恭顺的样子,现在生气不一样了,偶尔还敢不理他。越发的小性子。
顾则淮把孩子的肚兜还给她,又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哄:“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了……”
傅明月想挣脱他的手,却不小心用力过大,手肘撞到他的伤口。她听到顾则淮闷哼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顾则淮脸色发白,勉强对她一笑:“……没事。”
傅明月又觉得心软,道:“没事儿吧……”
顾则淮反问道:“我要说疼,你会如何?”
傅明月一本正经道:“那我只能给侯爷吹吹了……”
顾则淮被她逗笑了,摸着她的发告诉说:“那算了,我不疼了。”
不多一会儿,十九进来请他出去说话。
“不出侯爷预料,昨日皇上果然大发雷霆,连夜下令锦衣卫彻查此事。”十九低声道。
顾则淮沉思片刻,跟他说:“跟齐阁老说一声,此案本是刑部尚书审理的,我让他加进来,是要旁人看看他到底是谁的人……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齐阁老怎么会不愿意了?
十九想了想就明白顾则淮的意思,拱手去做了。
念芸端了一盘切好的秋梨和几碟点心进来,傅明月可不敢吃秋梨,只吃了两块糕点。
看念芸闷闷的不说话,就问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不成,像是和谁赌气一样。”
念芸摇了摇头说:“奴婢没事,就是最近睡得不好。”
傅明月可不信,念芸跟着她这么久,念芸想什么她能猜个大概。她这个样子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才是。偏偏念芸就是那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
等念芸退出去,傅明月就找了念星进来,问她知不知道念芸近日怎么了。
念星告诉她:“念芸最近确实有些心烦,不过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奴婢不知道……听说是个护卫惹得她烦,个头高高的,他刚才还在堂屋外面把守呢,现在应该都轮换了……不过我没见到人,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了。”
傅明月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个说念芸长得像他娘亲的护卫。
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男女有别的,可别处理得不好,传了流言出去。
傅明月就跟顾则淮说:“侯爷是不是有个护卫,姓林,现在应该在正院当差,我想问他几句话行吗?”
姓林的护卫?
正胭的护卫太多,顾则淮倒没有什么印象。
他点头同意:“你问就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吗?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让十九罚他就是了。”
傅明月也不太确定,“我问过他再说吧。”
顾则淮就让十九进来,吩咐了十九一番。
十九就去找林护卫过来了,傅明月在东次间等着见这个林护卫。
等十九把人带进来,她才发现这个林护卫果然长得人高马大,比十九还高大半头,她很少见到这么高的人,连过东次间的竹帘都要低头。长得老实忠厚,连头都不敢抬。
傅明月问他:“你姓林,叫什么?”
林护卫连忙回答:“小的叫林远山,是良乡林家屯人,小的知道夫人找我为啥事……”
傅明月笑了笑:“你知道?那你说说吧。”
林远山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十九大人来的时候就问过了,让小的老老实实说清楚。小的上次见到念芸姑娘……觉得她长得像我娘,所以才慌张冲撞了她。”
“这几日被调到正院,小的偶尔见到念芸姑娘,就忍不住和她多说几句话,就是念芸姑娘不喜欢,也不知道哪里惹了她不高兴,您要不让小的再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我娘都去世几年了。”
傅明月打断他:“行了,念芸是我的贴身丫头,又是个姑娘家。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说着,她又劝了他一句,“便是你想着你娘亲,也要顾及姑娘家的清白,你知道吗?”
林远山露出有点沮丧的表情:“哦……那我不见她就是了。”
十九拱手道:“夫人见谅,这是属下管得松了,回去就教训教训他。”
说完,他拉着林远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