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想着那个精明能干,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傅六娘,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傅六娘这个人就好像是只狐狸,没有涉及到她的利益,兴许她能端着一派温婉贤淑,可若是真涉及到她的利益,她怕是第一个蹦起来反击的!
更何况,傅三太太虽不顶事,可她好歹还有个好外加了。
傅二太太却是从这件事中看到了好处,不断导游说傅三太太主动将傅六娘送进宫去。
傅三太太平日里生性淡泊,可不代表惧怕她这个二嫂,并不代表她要卖女求荣,自然是懒得搭理傅二太太。
傅大太太也是心存一样的心思,虽说这傅六娘容貌不算十分出挑,可傅六娘聪明啊,年轻啊,这年轻的姑娘就像是一朵花儿似的,甭管怎么看,总能看出些优点来,万一这副傅六娘当真就被皇上给看中了?这下子,傅家可就会跟着沾光了!
这妯娌两人是难得是一拍即合,拼了命的想将傅明月送进宫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结果了?
可怜傅三太太娘家虽强势,可也不好将手伸得太长,毕竟这傅二太太身后可是有个王一惟在了,王一惟更是和傅二太太存了一样的心思。
傅明月听说了这消息之后是直摇头,……这一个个的叫什么人呐!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舍不得将自个女儿送进宫里头去,就盘算着去算计旁人的女儿?”
好在她他前些日子在梅家的宴会上已经放出话去了,她和肖家表哥订下了亲事,甭管这亲事是真是假,好在抢到了皇上选秀之前开了口,旁人自然不会过多怀疑。
念芸瞧着这些日子出落得愈发标致的傅明月,心中暗自窃喜。
这小半年的时间,傅明月明身量又高了些,虽还未及笄,可平日里吃得好喝的好,身上凸显出了女人的标志,胸部微微凸起,宛如一朵娇艳的含苞欲放的牡丹花,不施粉黛,就已是清新脱俗,若是再稍微拾掇拾掇,只怕就是倾国倾城了!
便是念芸在镇南侯府中是见惯了各色美人儿,再次见到傅明月的时候,也觉得自家姑娘生得太好了一些。
偏偏傅明月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更是道:“我们来猜猜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如今贸然定下亲事,就算是她有这个心,只怕旁人也没谁敢应下这门亲事的!稍有不慎,那便是欺君大罪!”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之前礼部郎中家的女儿待在闺中,听闻皇上要选秀之后,想要匆匆忙忙给自己女儿定下亲事,定的还是自己姐姐家的儿子,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可最后不知道被谁捅到皇上跟前去了!”
“皇上一怒之下发落了那礼部郎中,包括那礼部郎中姐姐家,两家人全部都发配到边疆去了!其实,这罪也不算上什么大罪,按理说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皇上这是杀鸡儆猴了,让那些人看看到底有谁赶在下头做小动作,看看谁敢再当第二只出头鸟!”
按理说这每家每户送上去一两个姑娘进宫充充数也就够了,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傅二老爷那般将女儿的性命当成草芥一样,这天底下还有很多像福德文这样的好父亲了!
松迎也跟着摇摇头,哀叹一句,“唉,可真是作孽呀!”
傅明月这几日也是日日派了念星那边注意着傅六娘的动静,可她倒是觉得奇怪了,接连着好几日,傅六娘那边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这可是奇怪了!
傅明月纳闷归纳闷,却还不忘吩咐念星依旧注意着傅六娘那边的动静,顺带自个儿去傅三太太那边来转了一转。
傅三太太是潜心礼佛之人,她的院子一进去便能嗅到淡淡的檀香味儿。
因为这檀香味儿,傅明月一进去就觉得逼仄且压抑,她被困在排位之中,闻檀香味闻五年,如今,一闻到檀香味儿,便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可如今,却不是拔腿就走的时候!
不多时,便有傅三太太身边的丫鬟来请,将她请到了小佛堂。
因为傅家家世却不显,连带着傅三太太的小佛堂也不大,约摸也就是一间书房的大小,摆了香炉和案几,除去案几跟前摆着的几个蒲团和搁在一侧的书桌,可活动的范围也就更小了。
可就这么一方小小的地界,却是窗明几净,到底都挂着佛像,一看便是被傅三太太悉心收拾的。
屋子里,檀香味儿是更浓郁了。
傅明月憋出几分笑容来,上前喊了一声“三伯母”。
傅三太太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不咸不淡道:“明月来了!”
傅明月笑着道:“三伯母正在抄写佛经了?不知您抄的是哪一本佛经?”
“我抄的是《观无量寿经》。”傅三太太神色恬淡,经过了最初的一阵仓皇后,好像这傅六娘要进宫参加选秀这事儿和她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好像前些日子那个四处奔走的人,不是她似的。
傅明月在她跟前坐了下来,与傅三太太寒暄了几句佛经。
镇南侯府的顾老夫人也是喜欢抄经念佛的,为了投其所好,傅明月对佛经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所以也就能和傅三太太说到一起去了。
说着说着,傅三太太目光中便露出几分赞许来,“……原本我以为傅家里头只有长房老太太喜欢抄写经书,没想到明月里也懂得这么多!不过我倒是不懂了,这心里头有佛祖的人,大多都是心生苦闷之人,你从小生活的无忧无虑,怎么会对这些有研究了?”
“你父亲,只怕也不希望你沾染这些吧!小孩子家家就该像你这般活泼,无忧无虑的!像六娘那般,却是太老成了些!”
可她也不想想傅六娘那老成的性子到底是谁造成的,傅六娘没了父亲,可傅明月不一样没了母亲吗?
傅明月笑着道:“原先在金陵的时候,我身边有个妈妈喜欢这些,耳濡目染的,我对这些也有所了解!”
如今她撒起谎来可是脸不红心不跳,反正谎话说一个也是说,说一箩筐,那也是说!
说着,她更是道:“不知道三伯母听说了这京中最近的消息没有?说是皇上要选秀了!这六品官员的家里必须要将姑娘送进宫参加选秀了!”
“怎么会没听说了?我也正为这事儿犯愁了!我如今正在佛祖跟前替六娘祈福,希望她能躲过这一劫!”傅三太太眉眼之中还当真有几分忧愁来了!
天真!
愚昧!
傅明月从来不相信佛祖的,要是老天爷真的有灵的话,这好人怎么会没好报,坏人会活的那么长久了?
她只道:“话虽这样说不错,只是,难道您就没有旁的打算?”
说到这件事,傅三太太微微叹了口气,“打算能有什么打算?明月啊,三伯母也就不瞒着你了,该走动的能走动的,我都走动了!”
“可之前礼部郎中那件事,是闹得纷纷扬扬,原本我是打算让六娘嫁给我哥哥家的儿子,只是我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母亲在家中也不管事儿,嫂子又是个厉害的,纵然是我哥哥和我母亲有这个心思,嫂子不答应……”
“若是我一味的逼迫,到时候六娘嫁过去,也只有受磨挫的份儿!结亲结亲,向来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真的心里有膈应,到时候受委屈的到底还是六娘!我嫂子不愿意,偏偏我母亲那边又心疼六娘,想要定下这亲事。”
“经过了礼部郎中那件事之后,我那嫂子便有了由头,更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连自己的至亲之人都不愿意帮你,旁人又怎么会以身犯险了?”
“更何况,你三伯父不在了,如今傅家成了这个样子,那寒门小户我们瞧不上,高门大户又不是我们能攀附上的,你六姐姐心气高,一般人家那是不愿意嫁的……”
就是她们母女之间不亲近,可女儿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傅明月只觉得自己这个三伯母是喜欢逃避之人,丈夫死了之后,一般人会想着将女儿抚养长大,可她倒好,整日瑟缩在小佛堂里面,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女儿都要被送进宫了,可她还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一心希望佛祖保佑。
她也不想想,要是佛祖真的长了眼睛,傅三老爷又怎么会死了?
这一刻,傅明月还是有些心疼傅六娘的,摊上这么个娘亲也是挺倒霉的!
她和傅三太太倒也没说什么,傅三太太还真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夫人,一问是三不知,在自己娘那儿碰了壁之后,便没有再心生别的打算了。
偏偏傅六娘和自己这个娘亲性子是完全不一样了,傅明月刚从傅三太太那儿回来没多久,念芸就递过来了一个消息,“姑娘,方才十九那边递过来了消息,说是侯爷过不了几天就要回来了!”
顾则淮要回来了?
顾则淮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皇上自然高兴,可在众人严重,顾则淮打了胜仗,那可是那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没谁想过当初镇压了将近一年的四川,顾则淮去了三两个月便是彻底解决了。
傅明月“哦””了一声,没有别的反应。
她实在是给不了更多的反应了。
顾则淮走了,她并没有任何不习惯,甚至有松一口气的感觉,觉得天儿都比之前更蓝了些!
念芸着急道:“十九那边还送了消息,说是侯爷还从四川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了!侯爷对您可真好,往常侯爷从边疆打仗回来,便是给老夫人,大夫人她们都没有捎过东西了,原先还有人提点过侯爷几句,说是孝字大过天,可侯爷只有两个字——麻烦!”
她这边是高兴了,念星也跟着高兴,自打念芸来了之后,念星就知道镇南侯对自家姑娘好歹是有几分真心的,若是自家姑娘嫁到镇南侯府之后,自己这身价也跟着往上涨一涨,说不准还能学一门好亲事了!
唯独松迎一个人忧心忡忡,连句话都没说。
不管怎么说,这念芸好歹也是镇南侯府来的人,有些话她也不敢说。
傅明月笑了笑,没有说话,没有说训斥念芸,这念芸在镇南侯府也有几年了,总不能来她身边几日,就对她掏心掏肺了,若真的是这般,她倒是瞧不上这个念芸的。
如今的傅家已经是败絮其外,腐朽其中了,打从傅老太太死了之后,傅二太太对傅二娘是没什么好脸色,傅二娘也懒得待见她,直接去了庄子上。
这下子,滕华园除了齐诗偶尔来来,傅明月恨不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这傅家没个消停的时候,念星很快就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傅六娘最近和傅大太太走的很近!
傅六娘这人的性子,傅明月还是知道的,看着温顺,实际上心气儿极高,平素是看不上傅大太太。只觉得傅大太太不会说话,也不会管家,说一说话就容易得罪人,似乎是一无是处。
她只道:“到底是怎么个亲近法儿?”
念星颇为得意道:“昨儿六姑娘去大太太院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今儿又去大太太院子里坐了一个时辰,往常这可是没有的事儿!”
傅明月心里一沉,旋即就有些明白了,“傅六娘怕是知道我的性子,知道她要是和傅二太太走的太近,我会起疑心,不好明目张胆的去找二太太,所以就走了个迂回战术,去找大太太!”
说着,她更是冷笑着道:“前些日子随着不少官员纷纷上书,说皇上选秀这事儿闹得太过了些,家中有适龄姑娘的都要送去宫里头参加选秀,太不近人情了!皇上被闹腾的没法子,便放宽了界限,说是每家至少得送一个姑娘进宫选秀!”
“傅家如今就我和傅六娘有这个资格,京城中不少人都知道,我已经订了亲,所以傅六娘有这个资格进宫!若是她如今再折腾一番,将我送进宫去,她不就是不用进宫选秀吗?”
“二太太是巴不得我生不如死,刚好镇南侯这段时间不在京里头,若是我进宫了,顺利被选上了,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如此一来,她们岂不是皆大欢喜了?”
松迎她们三个一听这话,冷汗都要出来了。
进宫?
进宫能当娘娘虽是好事,可到宫里头的又有几个人能当上娘娘?多得是一辈子见不到皇上几面的苦命人!
更别说邱皇后如今有了身孕,皇上更多的心思是要放在邱皇后身上的,邱皇后看着是一派温婉贤淑,可这几年,宫里头怀有身孕的女子不少,细细一数,却是没一个能将孩子生下来的。
傅明月并没有方寸大乱。
念芸却是着急的不得了,只道:“不成!她们这样太过分了,奴婢……奴婢得写信告诉十九一声,让十九和侯爷说一声,让侯爷帮宁想想办法了!”
顾则淮出马,那是一个顶俩儿!不,顶十个!
傅明月却冲着她直摆手,笑着道:“这可不行,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能防得了她们这一次,谁知道能不能防得住她们下一次?我倒是要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本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反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权当做陪她们玩玩好了!”
念芸还要再说话。
傅明月却笑道:“放心吧,等着我挨不下去了,我自然会让你告诉你们家侯爷一声的!怎么,你还怕我吃亏了?”
念芸这才没话说了,她可知道,自家姑娘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
这内宅之中,女人之间的战争不比真刀真枪的战场简单,很多时候,同样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便是满盘皆输。
原本傅明月是不屑于这些小把戏的,如今却是无聊的紧,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同她们玩玩也无妨。
想了想,她还是去找了傅六娘一趟。
因为傅六娘要进宫参加选秀的缘故,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心绪都不高,大家伙儿心里门清,万一自家姑娘进宫了,将她们也带进宫了,那可怎么办?宫里头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连亲人都见不着了!她们都是签的死契,想不想跟进宫去,那可是主子的一句话,她们可是说不上话的!
等着她进了屋,却见着傅六娘坐在屋子里发怔,听到动静,见着她来了,这才站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原来是七妹妹来了呀!快坐!”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的吩咐丫鬟上茶水呈点心,更是道:“我这儿向来没有什么好东西,七妹妹莫要嫌弃!”
傅明月笑着说不会,待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后退下去,她这才道:“六姐姐,这才几日,你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当初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你都没有这般憔悴过!”
其实傅老太太也挺可悲的,她死了,这傅家上下真正难过的没几个,傅六娘就是其中一个!
那是因为,傅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傅六娘的啊!
傅六娘摇摇头,苦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的事儿?等着天气暖和了,只怕我就要进宫参加选秀了,我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宫的,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我真的被选上了,只怕这一辈子就有得熬了……”
说到一半,她已经是泪水涟涟,好像是真的似的!
傅明月没有接话,眼观鼻口关心,想要从傅六娘面上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很可惜,她没有。
傅六娘别过头去擦了把眼泪,轻声道:“我也知道,事到如今没谁能帮得了我了,要是被选进宫了,我身后没得力的娘家,在宫里头站不稳脚跟,若是没能被选中,祖母死了,少说我也得守孝一年,等着一年过来,我也就十六了,说亲再耽搁一两年,出嫁的时候只怕都快二十了。”
“我娘也是劝过我几次,直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天底下又有几个陈少堂了?能一直等着二姐姐?”
傅明月神色动了动。
傅二娘和陈少堂的事情,傅六娘知道了,傅六娘,是真的聪明啊!
傅六娘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说了,七妹妹?”
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傅六娘已经将话头挑明了,若是傅明月再装傻,怎么装都不像了,“原先我就觉得六姐姐聪明,没想到今日一看,却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六姐姐这话早不说晚不说,现在和我说,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同我唠嗑吧?”
她也算到了,傅六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傅二太太,要是傅六娘说了,依照傅二太太的性子,只怕会想方设法弄死傅二娘的!
傅六娘也跟着浅浅一笑,道:“我聪明,七妹妹也是一点都不差,既然我们都把话挑明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二姐姐这件事,我是不久前猜到的,派人细细一查,还真有这么回事!”
“我知道七妹妹和二姐姐关系一向要好,好的像是亲姊妹似的,要是二姐姐有什么事儿,七妹妹也一定十分担心吧?”
如今陈少堂回了扬州,傅二太太和傅三娘都在京城,这个情形对傅二娘是十分不利!
“明人不说暗话,六姐姐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傅明月并不客气。
傅六娘笑着喝了一口茶,同人谈条件,若是一开始就将自己的要求摆出来,那就落了下乘了。
她笑看了傅明月道:“我以为七妹妹这么聪明,是能猜得到的!”
傅明月当然知道了,傅六娘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先是误导自己,让自己以为傅六娘想联合傅二太太一同算计自己进宫,没想到却是逼得自己心甘情愿参加选秀,“六姐姐不愿意,我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更何况,这京中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我已经和我表姨母家的表哥定下亲事了!要是我再进宫选秀,岂不是言而无信?”
傅六娘淡淡道:“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