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则淮觉得傅家的行径很荒谬,其实内宅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男人看起来都很荒谬,“我实在没想到就傅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还讲究个什么血统纯正?傅老太太只怕是昏了头吧!”
在他看来,傅明月是谁的女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傅明月是他的妻子!
傅明月苦笑一声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谁,谁都不会让我活下去的!这件事儿要是传出去了,不仅爹爹面上无光,只怕整个傅家都会沦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的!”
“要知道,如今傅家上下所依靠的唯有爹爹了,爹爹更是没有告诉老太太他有辞官的打算,所以为了爹爹,为了傅家,老太太都得这样做!”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是丝毫犹豫都没有,她,就不怕爹爹事后找她算账吗?她就不怕,爹爹会伤心难过吗?”
她很清楚,傅老太太和傅德文母子之间早已无情谊可言,不管自己是不是傅德文的骨血,杀了自己,傅德文怕是会怨恨傅老太太一辈子的。
要知道,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只猫儿狗儿养了十多年,也该养出感情来了!
可感情这种东西在傅老太太眼里,怕是分文不值!
傅明月是又饿又困,方才在傅家太过于着急,所以不觉得,如今她蜗在顾则淮怀里便困意来袭,好在这马车里也放了些糕点的,虽不是十分精致可口,可她饿狠了,还是吃了两块糕点喝了些茶水,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踏实,黑甜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了。
傅明月起身一看,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是哪儿?
她想了想,这才记起来这就是她和顾则淮在镇南侯的院子——晨曦院。
晨曦院不算大,可胜在温馨,如今只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初,天青色的帐幔,金丝线绣着缠枝牡丹纹,质朴中又透着些许奢华。
她还记得靠窗大炕的案几上还放了一尊缠枝汝窑青花瓷瓶,这东西也还在,案几上甚至还放着一本兵书和笔墨纸砚,应该是顾则淮在这里看过书……这一切和以前都一模一样。
也许是睡的饱了,傅明月浑身的刺都没了,如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说不上的感觉。
此时,有丫鬟听到屋内有动静,进来了一个圆脸盘子的丫鬟,她笑的很甜,一笑嘴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傅七姑娘您醒了?要不要用些吃食?侯爷去上朝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小厨房那边做些姑娘爱吃的饭菜。”
“小厨房那边准备了白糖糕,红豆酥,鸽子蛋,酱笋丝,还有干贝鲜虾粥,牛肉面线……不知道姑娘想先用哪一样?”
他连自己爱吃的这些东西都还记得吗?
这人的口味都是会变的,就连傅明月都忘了自己曾喜欢吃这些东西,如今呆在傅家的时间久了,就连口味也变得清淡了。
她只道:“你们随便上点吧,反正如今我也没什么胃口!”
那丫鬟应了一声,没多久这饭菜便被呈了上来,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在晨曦院,这饭菜也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她吃饭的时候,旁边还有丫鬟给她布菜,给她剥鸽子蛋,镇南侯府的丫鬟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便是屋子里候着十多个丫鬟,也是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恍惚间,傅明月只觉得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镇南侯府的那几年。
那个时候的顾则淮虽只是侯府庶子,可镇南侯府是世代勋贵之家,万万不可会在这种事上苛责他们的,那个时候的她用饭的时候就是丫鬟环绕,最开始她还会觉得不习惯,与顾则淮抱怨几句,可渐渐的,好像也就适应了。
可唯独一点不习惯的是,她每次用饭的时候顾则淮都是陪着她的,特别是新婚燕尔那段时间,用顾老夫人打趣她的话来说,这顾则淮的眼睛恨不得都长到她身上去了。
姑娘家的脸皮薄,她听到这话的时候只知道羞怯的笑,她一笑,大家伙都跟着笑……那个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见着她微微有些失神,一旁伺候的丫鬟是如临大敌,轻声道:“傅七姑娘可是觉得这饭菜不合胃口吗?若是您觉得不合乎胃口,奴婢再让小厨房那边再送过来……”
丫鬟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可看向她的目光中却是多了几分惧怕。
傅明月冲着她笑了笑,道:“那倒不必了!你不必这般小心谨慎,我这个人随和的很,如今没什么爱吃的东西,也没什么不爱吃吃的东西,不用再麻烦小厨房那边了!”
“这些东西,我吃不完,更吃不下,你们就是将这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端到我跟前了,我一样也是吃不了多少的!”
那丫鬟听到这话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可旋即那一颗心又是高高抬了起来,“可姑娘您要是不吃东西,侯爷回来了定是会怪奴婢们的……”
“不关你们的事儿,和你们又有什么干系?”傅明月站起身来,朝院子外走去,“我闲来无事,想要出去走一走!”
那丫鬟自然是不敢拦着的。
一到院子里来,傅明月更是觉得熟悉了,往昔情景是历历在目,西边墙角种了几丛牡丹花,前院种了几棵葡萄藤,后院有个小池塘,池塘里养了只乌龟……这些画面如同奔流一般,全部涌到她脑海中来了。
当初的那些感情好像也全部涌了出来!
傅明月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只将那个圆脸盘子的丫鬟喊过来问话,“……按理说侯爷成了镇南侯之后不是该搬到正院去住吗?怎么还住在晨曦院?”
那丫鬟摇摇头,她不过是寻常的丫鬟,平日里连顾则淮的面都见不着,也就是得管事妈妈举荐,这才有幸能够伺候傅七姑娘,“这件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旁的丫鬟们说起过几句,说老夫人也劝过侯爷,说正院空着也是空着,让侯爷早些搬到这院去住着,住在这晨曦院实在是不大好,可侯爷却宁愿让那院子空着,也不愿意搬过去了,侯爷的心思……奴婢们实在是猜不透!”
因为这件事,这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正院是故去的顾则重住过,里头怨气太重,武将又嗜好杀戮,身上的冤魂多,所以顾则淮不敢住在正院。
还有人说顾则淮不拘小节,他是住惯了这晨曦院的,平素又是经常出去打仗,嫌麻烦这才没有搬地方……反正啊,说什么的都有。
傅明月点点头,只说自己知道了。
这晨曦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过多久她就逛完了晨曦院,甚至还喂了喂那只老乌龟,这乌龟依旧懒散,她将肉条丢下去,也半天不见它有动静。
傅明月坐在池塘边,见着那老乌龟总算是察觉到有吃的,一点点朝那肉条爬过去。
她淡淡道:“你们能不能去傅家一趟,将我身边的丫鬟松迎接到我身边来?她不在,我有些不习惯!”
她昨日离开,也不知道傅家闹成了什么样子!
这种事,可不是一个小丫鬟能当家做主的,只找到了十九,十九还是能够拿些主意的,直接去了傅家,将松迎带了过来。
松迎一看到傅明月,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抱着她哭的是泣不成声,“姑娘,姑娘……”
她是吓坏了,昨日她听到动静,要冲到自家姑娘屋子里去,可外头却有婆子将她拦住,她站在廊下听见自家姑娘说的那些话,三魂都吓掉两魂半了,可万万没想到这镇南侯来了,将姑娘带走。
这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昨晚上哭了一宿没合眼!
如今一见到傅明月,又开始哭了起来,她向来不是那般哭哭啼啼之人,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个儿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姑娘,您有没有出什么事儿?那您没事儿吧?”
傅明月拍着她的脊背,是哭笑不得,“好了!别哭了,当心把眼睛哭肿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我啊,好端端的在这儿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命大着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松迎哭成这样子了。
好不容易等着松迎止住了眼泪,她才问道:“昨日我离开之后,傅家可有发生什么事儿吗?”
这下子,松迎是彻彻底底没时间去伤感了,只道:“打从姑娘您被带走之后,老太太和二太太像是丢了魂儿似的,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埋怨二太太,说二太太出了个馊主意,差点就害死了整个傅家。”
“二太太却埋怨老太太下手太迟了,说您不是傅家的姑娘,经过这事儿算是彻彻底底记恨上了她们,之前没找着好时候赶紧下手,等过几日您定会反过来反咬她们一口,到时候傅家也完了!”
“老太太和二太太到了最后竟然是互相推诿,您也知道,这二太太说话向来是难听的很,见着您好端端的走了之后更是气不过,说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竟然将老太太气得昏倒了!”
“家里头算是彻彻底底乱了套,管家的权力又落到大太太手上,大太太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向来绵软,像是没个主心骨似的,只能和大老爷商量一二,大老爷如今也不敢再为难老爷,所以就将老爷和桂姨奶奶放出来了。”
提起傅德文,傅明月心里一个咯噔,忙道:“爹爹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儿吗?”
松迎郑重点点头道:“老爷从柴房出来后就直接赶到腾华园了,听说您被镇南侯带走了,气的是浑身发抖,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老爷气成这个模样了……大老爷更是上前劝说,说这件事情老爷不必这般生气!”
“大老爷还说……您可能不是老爷的孩子,要老爷不必太过计较了,反正话里话外虽委婉,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您知道老爷说什么吗?”
“老爷说,不管您是不是她的骨血,都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唯一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傅明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是放了下来,她虽没亲眼见到傅德文对小桂氏的感情,可也听人说起过的,就算是小桂氏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傅德文也不舍得怪小桂氏的。
更何况,当年的那件事并不是小桂氏的错啊,这傅家,好在还有个明白人!
傅明月很想回去看看傅德文,她知道傅德文这个时候怕是急坏了,只是方才她试探过了丫鬟的态度,说她在镇南侯府中想去哪儿都可以,可想要出去却是不可能的!
顾则淮这人的性子,她也知道,这一次只怕顾则淮不会再轻易松口了。
傅明月听闻了松迎的话,心里也踏实了些,只差人将十九叫了进来,要十九送了一封平安信回复下,十九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这事儿并不过分!
傅明月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也算是放了下来,和松迎闲话起来。
松迎念念叨叨的将昨夜的事情都讲了出来,“……昨晚上您被镇南侯带走之后,二姑娘也赶了过来,二姑娘的样子也是十分着急,说是要派人送信去陈家,看陈家大少爷那边能不能在镇南侯跟前说上些话,想要将您救出来了。”
“还有,六姑娘那边……六姑娘昨晚上也过来了一趟,只是六姑娘这人吧……”
话说到这儿,她却是顿住了,她是丫鬟,可没有说主子坏话的习惯。
傅明月只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你我这间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松迎这才道:“六姑娘的确是过来了一趟,可奴婢……瞧她那样子,就像是装腔作势应付差事似的,六姑娘过来倒是安慰了老爷几句,可话里话外倒是顺着大老爷的意思!”
傅大老爷的意思?
傅明月想也不想,就能想到傅大老爷是什么意思,傅大老爷和他那三个弟弟不一样,傅大老爷膝下儿女成群,光是女儿就有三个,儿子也有四五个。
傅大老爷是傅老太太的长子,平素是最听傅老太太的话,这想法也和傅老太太一模一样,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值得花费太多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