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泉讪笑一声,低声道:“侯爷说的这叫什么话?咱家不过是想着以防万一而已,更何况,不过是傅尚书隔房的侄女,没了就没了,傅学清区区一礼部尚书,难道还敢奈你我何?别说是隔房侄女今日死在梅家,就算是亲生女儿,只怕那傅学清也没胆子声张!”
“咱家不是胆小怕事,这样做也是为了侯爷着想!有咱家在皇上身边,好歹能替侯爷通个风报个信,咱家也知道,侯爷向来不将那些阿猫阿狗放在眼里,可任由着那些人蹦跶,也是烦心不是……”
可还未等汪泉的话说完,顾则淮却抬脚就走了。
汪泉只觉得剩下的话如鲠在喉,刺的他难受,偏偏有属下上前问该如何处置傅明月。
汪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上去,他没什么力道,可却知道如何打人最疼,那下属的脸顿时就红了,“下贱东西!还不给咱家滚,没得碍眼!”
也不知道是在骂他眼前的下属,还是在骂已经走远了的顾则淮。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头垂着,一言不发。
汪泉只觉得更加恼火,瞥了一眼眼睛通红的傅明月,脸上早已没了方才叫“小姑娘”时的笑意,森然一笑,扭头就走了。
不过片刻,这竹林就已经是空空一片,有风卷着竹叶扫在傅明月脸上,打的她生疼,她愣了愣,慢慢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不明白,顾则淮为何会放过自己,是因为内疚吗?
因为顾则淮当初杀了自己,听到有个小姑娘和自己的亡同姓,所以会觉得于心不忍?那他要是知道自己和亡妻连名字都是一样的,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呵,既然于心不忍,当初又怎么能下狠手的……
傅明月只觉得心中烦闷,并没有看路,走到哪儿算哪儿,好在有个小丫鬟见着她了,将她带到了凉亭——原来是傅六娘和傅玉晴方才回去时没见到她,吓得不行,傅六娘也顾不上梅怜是不是好相处,只能将这事儿告诉梅怜了。
梅怜就算是再不喜欢傅家的人,可傅明月也是梅家的客人,喊她一声“怜姑姑”,又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的,她慌忙差人去找。
等着傅明月再次到了凉亭时,梅怜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了,“……当我们梅家是自家的菜园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既然有本事四处乱逛,怎地还需要人去找?没得惹人讨嫌!”
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傅明月眼眶红红的。
梅怜也不理会她,冷哼一声就走了,一群姑娘自然是以她为首的,也就跟着走了。
也就傅六娘和傅玉晴在傅明月身边,傅六娘是真心关心她,傅玉晴则是因为受人排挤,没地儿去,只能呆在这儿。
傅六娘急的不行,哄着她,“你也别将怜姑姑的话放在心上,她向来就这脾气!我知道你定不是成心的,好了,没事儿的,这事儿我和八妹妹都不会在祖母跟前提起的,祖母不会知道的!”
傅明月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六姐,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傅六娘道:“既然没事就别哭了,当心祖母待会儿看了起疑心!先是八妹妹哭,再是你哭,要是你再这般下去,我就该哭了!”
傅明月这才知道,方才她迷路的那一阵,梅怜带着一群姑娘去花厅玩,因为傅德文的关系,梅怜对傅六娘和傅玉晴脸色很不好看,傅六娘能忍得下这口气,偏偏傅玉晴从小被傅二老爷和傅二太太捧在掌心里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跑出去狠狠哭了一场。
傅明月可不会心疼傅玉晴,就算是她病着的时候,傅玉晴也没少给她找不痛快,“放心,六姐,我没事儿的!”
傅六娘学着傅德文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咱们七娘最乖了。”
傅玉晴丝毫不理会她们,小声埋怨细细听来,声音中还带着哭腔,“她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应了那句话,一人得到鸡犬升天,若不是有镇南侯在,谁认得她?她就是给我提鞋都不配!”
“哼,梅家这样的做派,可见那镇南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皇上怎么能相信这样的大佞臣?”
说着,她撞了撞傅六娘的胳膊,“六姐,你见过镇南侯吗?我听人说镇南侯如今不过二十四岁,生的很是俊朗,你说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怎么到了如今他还没再娶媳妇?是不是因为他太凶了,所以没人敢嫁给他?”
傅六娘牵着心绪不宁的傅明月,低声道:“我哪里知道?镇南侯那样的人,哪是我们能见到的?好了,祸从口出,当心旁人听到了!”
其实等着她们回到花厅的时候,顾则淮已经来过一趟了,虽说只来了不到半刻钟就走了,却足以让梅家老祖宗长脸。
等着傅明月回到花厅的时候,众人都围着梅家老祖宗夸她是个有福气的,梅家老祖宗笑的嘴都合不拢。
梅怜站在梅家老祖宗身边,脸色倒是不大好看,她觉得自己今日运气太背了些,要是没有傅家那小丫头不见了,她怎么说也能见表哥一面的!
想及此,她狠狠朝着傅明月方向瞪了一眼。
傅明月装成没事儿人似的,瞪就瞪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好在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她并没有和梅怜坐在一块,梅怜作为梅家老祖宗身边最得脸的人,自然是坐在了傅老太太们那桌了。
满桌子的珍馐,傅明月如同嚼蜡,脑海中翻来覆都是顾则淮冷漠的样子。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也怪自己太傻了!
她觉得自己这点小心事儿没人注意,实则梅家老祖宗和傅老太太都盯着她了。
等着宴会结束,梅家老祖宗独将梅怜带到了内间,就连给她捏腰捶腿的丫鬟们都打发下去了,“……你觉得怎么样?虽说傅家家世是低了些,可好歹也是读书人家,做不出苛责媳妇的事情来。”
“你也瞧见了,这傅家老四下头也就一个闺女,生的又好,等过几年给副嫁妆打发出去就行了,不仅碍不着你的眼,到时候还能给你添些助力……”
梅怜还是一脸不痛快,打从方才没能赶上见到顾则淮一面之后,这脸色一直不好看。
梅家老祖宗也是个藏不住话的,只摆手道:“别露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愿不愿意直说就是了!这儿还有外人不成?”
梅怜低声道:“孙女不愿意!”
“你不愿意?你凭什么不愿意?你不瞅瞅如今你都多大年纪了?二十一了,我在你这个年纪,你爹都会爬树了!”梅家老祖宗拍了拍桌子,将那桌子拍的是震天直响,“这些年,我给你说了多少门亲事,你一个都瞧不上,想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不成?你瞅瞅你那些侄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这梅家所有的姑娘都不嫁人吧?”
梅怜只觉得羞愧难忍,一言不发。
她知道祖母疼她,作为梅家孙辈唯一的姑娘,祖母自然是疼她的,不过祖母的脾气一旦上来,那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又不说话?呵,以为不说话这事儿就能躲过去了?”梅家老祖宗气不打一出来,原先在梅怜小的时候,她就一口一个要梅怜高嫁,到时候好帮衬娘家,这丫头也就在这一件事上听了她的话!
就算是一门心思想要选个好人家,也得看看如今是什么年纪了才是,“这儿也外人,你那么点小心思,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今儿我就明明白白和你说明白了,当年你的身份就不够嫁给你表哥,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梅怜的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凭什么?我等了表哥这么多年……”
说到伤心事儿,她有些无措,“况且如今梅家也不是寻常的人家!”
梅家老祖宗可不是和她一样糊涂,“梅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你觉得,要是没了镇南侯府,这京城里头有几个人知道我们梅家?”
梅怜眼泪掉的愈发厉害了,小时候她曾跟着祖母来过一次京城,只觉得顾则淮生的十分好看,当年便是一见倾心,可架不住人家对她半点意思都没有。
这些年下来,单相思愈演愈浓,已经成了病,深入骨髓。
梅家老祖宗是个爽朗人,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朝她厌弃摆摆手,“我累了,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了,要是你真的不愿意嫁到傅家去,我也不拦着你,你直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别耽搁你那几个侄儿侄女说亲!”
……
而另一边刚回到芙蓉园的傅明月只觉得心有余悸,兴许是重新活了一世,变得惜命了些,再加上所有人都在她跟前念叨着顾则淮如何如何厉害,她在顾则淮跟前总有些心虚。
她刚吃了一盏茶,心境微微平息了些,就有傅老太太身边的春晓来通传来。
春晓是傅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一般这种活计是用不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