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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如采葭所说,半个时辰之后各宫贺喜人便都到了。
庄婕妤和柔婉仪同住一宫,此番结伴而来,甫一见面便笑道:“臣妾一大早起来,正用膳,就听到宦官传来消息,可给唬了一大跳!”
柔婉仪也道:“昨夜娘娘弹了那样好一首曲子,臣妾还奇怪陛下怎么不曾嘉奖。原来陛下不是不想嘉奖,只是考虑怎样嘉奖才称得上!”
顾云羡笑笑,没有接话。
眼光一扫,瞥见她们身后一个水蓝色身影,不由笑道:“阮琼章也来了?”
阮清釉柔声道:“是。臣妾恭贺充容娘娘晋位之喜。”
这阮清釉风情体态像极了景馥姝,一样娇怯怯弱不胜衣,朝云殿大选当日还因此引起诸位宫嫔议论。
这样一个人自然讨不了景馥姝喜欢,从前她得势时候,阮清釉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阮清釉住吹宁宫,是庄婕妤宫里人。庄婕妤听了顾云羡吩咐,对方逼得太狠时候出手护了她几回,让她感激得不行。
如今景馥姝失宠,数月来一直深居简出,连中秋夜宴这样场合都没有露面。顾云羡眼瞅着,阮清釉神情比从前似乎放松了不少,想来她对这个情况十分满意。
不过今日自己晋为充容,不是件小事,按规矩六宫有品级宫人都要来贺喜。景馥姝是会硬着头皮来呢,还是找个借口推脱了?
她忽然来了兴趣。
“多谢,本宫心领了。“顾云羡慵懒道,“行了,你们也别站着了,坐吧。”
庄婕妤、柔婉仪和阮琼章刚刚坐好,外面又传来通传声,各宫嫔御都先后到了。
顾云羡坐上座,淡笑着接受众人道贺,这架势倒有点像从前,她还是皇后,每日端坐上位接受六宫嫔御晨昏定省。
明充仪是与泠充媛一起进来。
顾云羡当时正和毓淑仪谈话,听到宦官通传后漫不经心地回头,就看到了明充仪带着三分冷意面孔。
她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慢腾腾起身,“月娘、镜娘,你们俩可来了,我正与淑仪娘娘聊福康公主幼时趣事呢!”
福康公主是毓淑仪之女,陛下长女,今年刚满八岁。
明充仪听到她对自己称呼,额头青筋猛地一跳。
顾云羡一贯是不管任何人叫姐姐,即使是对比她年长、位份高毓淑仪,也是称呼一声娘娘。只因对共事一夫女人来说,叫别人姐姐总觉得吃了亏,尤其是她从前又是那样身份。六宫妃嫔无论大小,都该管她叫一声姐姐才是。
此前她是贵姬,自己是充仪,她便叫她一声充仪娘娘。可如今她成了充容,便与自己平级了,自然不用再那么叫她。
虽然心里明白,可当她真直接面对这一切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恼怒。
她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把这个一直压着自己女人打入了底层。即使从前她再高高上,如今也是低于她。可是这样状况才维持了不到两年,她竟已和她平起平坐了!
委实可恨!
泠充媛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半挡她前头,微微福了福身子,“镜如是来贺充容晋位之喜。”
顾云羡回了一礼,“妹妹你真是太客气了。些坐,采葭,给二位娘娘看茶。”
泠充媛拉着明充仪各自席位上坐好之后,见明充仪仍冷着脸不说话,不得不耐着性子替她敷衍场面。
素来冷淡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她对毓淑仪道:“臣妾有一阵日子没见过公主了,不知她一切可好?”
毓淑仪笑道:“很好。昨儿给她量尺寸,发觉她竟又长高了,去年衣裳通通穿不得了!”
“臣妾看公主生得极为秀丽窈窕,长大了定然是个大美人!”庄婕妤笑道,“也不知什么样驸马才配得上她。”
“本宫可一点都不想公主那么出降。”毓淑仪笑着摇头,“一想到这事儿我心里就不痛,些别说了。如今还早着呢!”
顾云羡笑道:“娘娘这是舍不得女儿了!果然天下慈母心肠,都是一样。”
明充仪冷眼瞅着其乐融融众人,忽扬唇一笑,“看庄婕妤样子,好像很喜欢女儿了。”
庄婕妤见她主动跟自己搭话,不敢怠慢,忙回道:“自然。俗话说了,女儿是母亲贴心小棉袄,臣妾一直希望能有个娇娇女承欢膝下。”
明充仪露出遗憾神情,“那真是太可惜了。想要女儿偏偏生了儿子,想要儿子却只有女儿。若是庄婕妤你与淑仪娘娘处境互换一下,就皆大欢喜了。”
毓淑仪听出她话里讽意,肩膀肌肉一僵,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顾云羡没料到明充仪火气这般大,几乎是逮谁骂谁状态,不由有些惊讶。
气氛正尴尬,瑾穆华忽然蹙眉道:“充仪娘娘您这话什么意思?失去长子乃是淑仪娘娘心中痛之事,平常连想都不敢多想。您也是失去过孩子母亲,怎么可以说出这样话来?”
明充仪原本只是见不得毓淑仪说起孩子时一脸满足模样,何况她进门时正好看到她与顾云羡相谈甚欢,心中对她长久积怨又沸腾起来。
她说那句话只是想讥讽她没有儿子,空有个女儿有什么好得意。谁知瑾穆华竟给她曲解成了这个样子。
毓淑仪当初产下儿子是陛下长子,夭折之后陛下十分悲痛,曾亲自写了一片诔文,悼念亡儿。往事历历目,若让陛下觉得自己居然信口议论此事,定会发怒。
这么想着,她心头一慌,目光如刀一般射向瑾穆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几时提到皇长子了?当着这么多人面,你想诬赖谁!”
瑾穆华不卑不亢,“臣妾没有诬赖谁。臣妾相信自己耳朵听到。充仪娘娘是什么意思,您心中明白。”
“你……”
“好了,熹微你不要说了。”毓淑仪淡淡道,神情隐有悲戚,“本宫不想提起此事。”
瑾穆华微一欠身,“娘娘恕罪,是臣妾错,不该惹娘娘伤心。”
“不,不怪你。”
明充仪看着这两人装模作样,只觉得心头怒火盛,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瑾穆华安慰了毓淑仪之后,眼波一转,正好对上顾云羡微笑打量她目光。
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内容,让她心没来由地一虚。
挺直背脊,她强自镇定,回了她一个微笑。
顾云羡转过头,捧起茶盏饮了一口。
两个多月前,她与薄熹微联手算计了景馥姝,把她从昔日宠妃彻底变成无人问津女人。
这个过程中,薄熹微一直表现得对她忠心耿耿。然而事情发展与她构想有差别,皇帝原来另有自己打算。
她猜测当天娴思阁,皇帝一定对薄熹微说了些什么,不然没办法解释他为何不治贞贵姬罪。
但是当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此事时,却得到一个始料未及回答。
“陛下就是告诉臣妾,是二姐给贞贵姬下了毒,再嫁祸给臣妾。他斥责了我,说我不该是非不分,不该给二姐顶罪。臣妾也叩求原谅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她一脸诚恳,“娘娘,也许是我们留线索太隐蔽了,陛下没有注意到明珠话里面漏洞,这才认定了是二姐下手。”
顾云羡闻言淡淡地审视着她,心里想着,她难道以为这么拙劣一个谎话就能骗过她?
皇帝若真没发觉明珠话里疑点,她若真没有对皇帝说出那番拖贞贵姬下水言辞,景馥姝这几个月会是这个境况?
明明知道骗不过她,还这么做,答案只有一个:她不介意让她知晓,她对她并无忠心。
果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薄熹微不是个会甘听摆布人。
现想来,沈竹央与她同住一宫,平时恐怕没少她身上下功夫。薄熹微当时看似投靠了她,但实际上早被沈竹央拉拢过去了。
沈竹央不担任何风险,就借她手斗垮了贞贵姬,扶了薄熹微上位,可谓大获全胜。
如今薄熹微,效忠是沈竹央。
“贞贵姬娘娘驾到——”
突然传来声音让众人一惊。
贞贵姬?方才一直没见到她,还以为她今儿不会来了。毕竟她已经避世数月之久,不来也没人会去追究她。
可谁知她竟出人意料来了!
贞贵姬一踏进殿内,众人就看出她瘦了不少。身着水蓝色齐胸襦裙,臂挽珍珠白披帛,乌发绾成一个锥髻,看起来显楚楚动人。
她进来之后,殿内至少沉默了五息功夫,众人都目光各异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贞贵姬神情自若地行礼,“臣妾参见毓淑仪娘娘、明充仪娘娘、泠充媛娘娘。”转向顾云羡,笑意深了三分,“元充容娘娘大喜,臣妾恭贺!”
毓淑仪没有说话,顾云羡想了想,觉得这到底是自己地方,今天主角也是自己,遂淡淡道:“行了,起来吧。”
这语气太过轻慢,座已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