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见底后皇帝靠在枕头上轻轻喘着气,“孙太医还在吗?”
萧幼清强忍着泪点头道:“在殿内候着。”
“我有话想要单独问问他。”
“辛苦你了。”
“三十年风雨我都陪着你过来了,还谈什么辛不辛苦。”萧幼清望着憔悴的皇帝已是满头白发。
萧幼清迟疑了一会儿,旋即侧身将她身上的被褥捻好。
皇帝醒来后不久将殿内所有人都支离单独召见了翰林医官使孙鸿达。
萧幼清亲自端着掌药送过来的汤药走入阁中,这几年来皇帝病情反复让她再面对时脸上早已经没了当初那份紧张与担忧。
萧幼清将药碗轻轻放下,“你身体不好,大郎身体也不好,你们父子两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而后益国公主拉着乐安郡主从寝阁内退出,萧幼清将皇帝扶着坐起,舀了一勺汤药吹凉后才小心的喂给皇帝。
乐安郡主匍匐在床头望着一夜苍老了十余岁的皇帝痛哭不止,“翁翁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再过两年忱儿也要及笄了。”
乾元二十八年春,皇帝于垂拱殿接见大臣时旧疾复发,昏厥不省人事达三日之久使得朝野陷入恐慌。
——坤宁殿——
宰相拿着一份民间的小报,感叹道:“论驾驭人心之术,唯有圣上最为高明。”
“说不在乎名声者往往是最在乎的。”
自御宴上伶人事出后朝廷上下再无人为前侍御史姜洛川之死感到惋惜,事情从禁中流传开来,原先指责皇帝违背祖训赐死言官的言论渐渐消散。
皇太后与各宗室长公主及皇太子太子妃相继至坤宁殿探望,而后留下最为受宠的皇长女益国公主与皇长孙乐安郡主。
小姑娘哭着连连点头,“到时候翁翁也要参加忱儿的及笄礼。”
才至二月,福宁殿前的海棠才长出小小的花苞来,皇帝睁着毫无精神的眸子,“果然还是潜邸的海棠最为好看。”
“好。”
益国公主抱着一束插在胆瓶内的海棠走入寝阁,“爹爹,潜邸的海棠开了。”
《东京杂记》于乾元皇帝晚年有过一段记载:皇帝自天命之年后疑心增重,行事不定,喜怒无常,常责于大臣,至晚年逐渐昏庸,短短几年内年内遭到贬黜的重臣便有数十人,期间还包括宰相。
乾元二十七年上寿之后皇帝大病一场,病后卧床不起足有十余日,至九月中病愈。
入内的绯袍官员幞头下鬓发斑白,气色红润,不像是一个已经过了七十岁的老翁。
“臣翰林医官使孙鸿达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扭着头,朝其招了招手。
“陛下。”孙鸿达走到皇帝榻前躬身道。
“孙叔叔实话告诉我,我还能撑多少年?”
孙鸿达听后心惊得跪伏下,“陛下洪福齐天...”
“你不用说这种话来安慰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过。”
“陛下若肯听臣之劝好好调养便还可以有,”孙鸿达重重将头磕下,“三年。”
皇帝垂下手,“三年吗?”旋即无奈一笑,“也足够了。”
乾元二十八年春皇帝卧病,于福宁殿休养,命皇太子监国,军国重事移交福宁殿,同年盛夏皇帝病愈,休养一月后于长夏重新理政,至年秋已陆续有朝官被贬出京,其中还包括一名大卿,皇帝追究太常寺卿于去年中秋寿诞上的失职之罪将其贬谪出关,又将替其求情的大臣接连外放,此举引朝臣再次陷入恐慌。
——内东门——
宰相王文甫跪伏于门外,“自官家重新理政迄今为止已有十余位高官遭到贬黜,官家如此做法只会引起朝臣恐慌,还有不少朝臣疑惑官家御体...”王文甫端着笏板跪伏道:“还请皇后殿下出面劝阻。”
上书皇帝无果后王文甫便上表皇后,萧幼清拿着奏表挑眉道:“官家是身体不好,但对事情还是分辨得清的。”
“殿下,长此以往便会导致人心不稳,官家一手建立起的盛世...如今百官劝谏无果便只有皇后殿下...”
“吾不愿!”萧幼清言辞拒绝道。
“这样的局面会是官家盛年时清醒时愿意看到的吗?”
萧幼清转过身,“谁都会任性的,我一直以皇后的身份约束着自己,怎么做好一个皇后,怎么做好天下人的国母,但如今我只想做好她的妻子,至于以后会如何...”萧幼清攥着端在腹前的双手,“那就等到以后吧。”
太常卿被贬出京后其太卿之位便由少卿担任,九卿之列便出现了第二位女官,乾元二十八年冬,时隔七年东宫再传喜讯,皇帝大喜,特命太常寺及礼部准备冬至祭祀,除却祭祀太庙外还增加了祭天。
——东宫——
“太子妃殿下如今的身体...”太医很是犹豫的看着皇太子妃。
“吾的身体吾自己知道,但是太子殿下一直不肯纳良娣,前几胎都未坐稳,朝中局势紧张,官家如今身体也每况愈下,若东宫能添新于国于家何尝不是一件喜事,官家与太子殿下父子关系一直不冷不热,若有嫡皇孙诞下,或许还能帮到太子殿下。”
太医听着皇太子妃的话旋即跪伏,“殿下仁德,臣一定会竭尽所能保住殿下母子平安。”
——都堂——
“官家要让皇后亚献?”尚书右仆射章厚听到消息当即从座上站起,“张尚书,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这是官家的意思?”
礼部尚书连连点头,“这流程都定下来了,下官与太常卿以及光禄卿都在垂拱殿,这是官家亲口吩咐的。”
“自古祭天亚献都由公卿承担,而前朝高宗于泰山封禅上让武氏亚献,最后弄出了女主...官家这是糊涂了吗?”
冬至祭天让皇后亚献一事在朝中迅速传开,旋即便遭到大批文臣上书反对,其中反对的人里还有女官,皇帝盛怒之下将反对之人悉数罢免,更有言官因此获罪入狱,皇后亚献之事在翰林学士刘妙仪及一众女官的支持下得以照常进行。
冬至祭祀已定,九寺五监几乎都有事可做,唯台谏最为清闲,官员们聚拢在一处,“储君已立,官家却让皇后先储君亚献而让一国之储君终献,这是何道理?”
“前朝皇帝泰山封禅不就让当朝皇后及太妃亚献与终献吗,最后出了个千古一帝。”
“什么千古一帝,她不过是李家的罪人,受帝恩宠倒头来却残害其宗族子弟,连亲生骨肉都不放过,何其残忍?”
——垂拱殿——
虽屡屡有大臣因劝谏而遭到罢免,然只要祭祀一日未到劝谏声便一日不曾停过,新旧老臣同时跪在垂拱殿外,“龙图阁侍制请求官家赐对!”
祁六端着手站在殿门口,耳边一直传来诸臣的请求声,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便从阶梯上走下,“诸位相公请回吧,官家是不会见你们的。”
“官家这样做是要效仿前朝皇帝吗?难道官家忘了女主上位之后李氏一族是如何遭受迫害的吗?”
祁六皱起泛白的眉毛,“官家如何不知,可未发生的事情,众位大臣又如何能够知道呢。祭祀还未开始,你们便揣测着将来皇后殿下一定会成为下一个女主吗,皇后殿下也是君,你们作为臣子这样揣测诬陷君主其心如何,意欲何为?”
见诸臣不答话,“不过就是一个祭天而已,内宅里的主母尚且能主持家庙祭祀呢,官家只想与自己的结发妻子一同登坛而已,你们为何一定要阻拦?”
“这是礼法,官家是一国之君,岂能将这等国事与私事混为一谈,上行下效,若君王皆率性而为,那么这个天下还有王法与规矩可行吗?”
祁六盯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诸位相公就继续跪着吧。”旋即转身跨上殿阶喃喃道:“反正官家又不在。”
——坤宁殿——
“咳!咳!”
萧幼清坐在皇帝身侧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好些了么?”
皇帝点点头,萧幼清便将旁侧的汤药端起一勺一勺喂着,“你的身子才好转,那祭坛上的风...”
皇帝握住萧幼清的手伸手拿过药碗将剩余的汤药一口闷下,“从现在起,朕所做的一切,皇后都不要干涉。”
皇帝的话激起了萧幼清的不悦,旋即将手抽开起身道:“你这是一场病病魔怔了么?”
皇帝抬起头,“朕一直都很清醒。”
萧幼清转过身,气道:“你要是死了,我不会替你守江山。”
皇帝起身从其旁侧略过,“我把大臣调离出京,就是因为怕太子震慑不住,如今他有赵陆廷父女,以及经筵讲官刘氏,朕没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离开后,门口空空荡荡,萧幼清便瘫坐下,睁着伤神的眸子,“你以为三十年的相守,你现在还能骗过我?”
从十月入冬开始,宣德楼前便有太仆寺养象所监官从南薰门外的玉津园赶来训象与车架,五辆由四匹马拉着的车架行驶在御道上,每辆车上都束有两面旗帜,中间架着一面大鼓,车前则是七头大象,最前面一头走在正中间,其余六头分左右各三头,簇象兵士裹交脚幞头着紫衫骑在象背上,至宣德门前时兵士驱着大象在门前绕圈,随后排列成一行,兵士引导着大象同时朝北面的宣德楼跪下行礼。
少府监下辖的文思院开始制造玉器、法物、器服等,绫锦院、东西染院、裁造院及纹绣院于年初便已经开始准备裁制大裘等祭祀礼服与仪鸾司用物以及刺绣服饰、法物以供皇帝祭祀之用,至初冬又奉诏赶造皇后祭祀用物。
作者有话要说:两本预收一本宋一本盛唐暂时没决定好开哪本。
唐代的话可能会涉及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cp)这两人历史上私生活都挺乱的,至于cp呢作者菌是在墓志铭上推测出来的,因为上官的墓志铭没有写是谁谁谁替她撰写的(推测是太平公主)上官最后平反也推测是太平公主做的,因为上官婉儿的墓是葬在太平的家族墓的,两个人只相差一岁,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心腹,两个人都最为得宠,接触的时间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少,一起长大。
高宗时封才人是武后为了帮她摆脱贱籍,那会儿高宗已经病得不能处理朝政,中宗时又封了妃嫔,但是哦,上官婉儿在宫外有房子,她是住自己家的,而不是和后妃一样住在后宫里。
至于上官跟武后,年龄差太大,复辟还有上官的一份功劳,而且上官婉儿的权势是在中宗时达到顶峰,但武后宠她是真的,帮她脱贱籍,给她权,然后倒打一耙的操作2333可能因为当时的环境或别的什么原因吧。
李隆基之所以杀她,估计也是想到后期要和太平对打,先处理掉一个,他很讨厌女人当权(所以作为一个女性,不管唐明皇的功绩如何,反正我没什么好感,也替杨玉环悲哀)
墓志铭里有几段话,讲的是太平派人去吊唁上官婉儿,然后呢神情非常非常难过。
非考古人士以及专业学史人士,所以不能保证百分百正确。(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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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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