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乾元十九年正旦大朝会,朝贡之国列满大庆门外,所呈贡品珍宝无数,至上元百司休务,开关扑三日,城门不禁,灯会共持续五日,夜市通宵达旦,至深夜喧嚣也不曾减。
上元过后,益国公主戴着帷幕游窜在东京城的大街上逛灯会,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有许多是连大朝会都没有见过的异族人,“比从前跟爹爹乘辇时见到的景象还要繁华。”
“官家文治武功收复了北疆与河西,各国朝见自是一番新气象。”内侍小心翼翼的保护着益国公主,后面还跟着几个穿便服带软巾的禁卫。
乾元十八年八月皇帝上寿,南大理遣使入朝贺寿上表称臣请求册封,奉卫宋为宗主国,岁贡入朝,皇帝受之,赐以紫金鱼袋,封南国公,南国节度使,并赐以旌节,开通互市。
乾元十八年十一月,朝贡之国多达上千,短短半年内东京城增数倍异族官员及商人,乾元十八年十二月将作监奏位于内京城大内西南的甜水巷公主宅建成,皇帝御笔亲赐益国公主宅门匾,由入内内侍省高品俞彦川充公主宅都监掌监管公主家务事,并遣派一名年岁四十以上的内侍与一名五十岁之上的小武臣充当勾当公主宅事,又令国子监博士兼公主宅教授负责训学教导公主,并特许益国公主自由出入禁中。
坊间喧嚣的瓦子里传出锣鼓声,益国公主被声音吸引旋即从人群里挤进,瓦子内演杂剧的戏台子上正表演着傩仪《兰陵王》台下的后行击打着陷阵的急凑鼓声。
益国公主瞧着极有意思便走了进去寻了一个空位坐下,穿便服的内侍便跟随着立在两侧,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就被一个不知何时走近扎着总角的小姑娘拉扯住了袖子,“姐姐,这是我的位子,我付的钱。”
内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没有经久不衰的士族,但士族衰落往往都是败在自己人手里,正如圣人当初的训言,大家族的落败都是从内部开始腐朽的。”
乾元十八年文清公姜赋平病故,其子侍御史姜洛川停职至金陵结庐守孝。
内臣点头,“毕竟文清公是圣人的亲舅舅。”
姜洛川扭着头不言语,“殿下有什么话中贵人就直接说吧。”
乾元十八年六月前三司使姜赋平病逝,皇帝下令辍朝三日,遣入内内侍省内臣前往悼念,追封为崇国公,赠侍中,谥号文清,六月中,灵柩迁金陵,宗族五服内亲眷随赴金陵,京畿往东的整个路上都飘舞着白茫茫一片。
灵柩抬出前,内臣至姜宅吊丧,两鬓斑白的内侍行凶礼朝神位顿首三拜,拜完之后又朝身着斩衰的姜家嫡子躬身,“姜御史,小人还有些话要转达,此处恐扰了文清公的安宁。”
“国朝还从未有过行册封礼的国公主,官家这样做...”家僮疑惑道。
“只是以命妇之礼的册封而已。”
群臣进名祝贺之后散去,姜洛川没有回御史台而是接到了家僮的消息便径直回了家,一路上拿着邸报细细思考。
姜洛川遂起身将内侍带往了侧院,“皇后殿下让你来的?”
内侍便轻轻咳嗽道:“至舅舅病逝,吾从未忘记过母亲姓什么,吾少时长于金陵,诸位舅舅对吾皆有抚育之恩,吾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执着回头是岸,官家对你已是容忍之至,今日舅舅仙去,你的既往之失可以就此揭过,但若你要一直执迷,吾便不能再徇私。”
姜洛川盯着内侍旋即转过身,“圣人若是真的还记挂着自己母族,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今日的姜氏是如何惨淡而置之不理。”
“执迷?”姜洛川直起腰杆,“姜家祖制,奉公守法,天子不法,难道臣下还不能进言了?”姜洛川走近一步,“你看看现在的朝廷,哪一个敢当着天子的面直言,若整个朝堂都是这样的人,那还要臣子做什么,干脆都成为奴隶跪着受旨好了。”
内侍挑起眉头,“你是昔日大娘子最为疼爱的外甥...”
姜洛川下了马车连衣冠都未换拿着笏板便急匆匆的赶入了正房,适才家僮将其堵在前往御史台的路口告知家主病危。
益国公主转头俯视发现是个长得十分水灵的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从未见过的两串糖葫芦,年纪虽小但是看着有一番大人的模样,旋即连忙起身让座,“啊,我不知道这是妹妹坐的。”
小姑娘旋即摇摇头,“刚刚外面有叫卖糖葫芦的我就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糖葫芦?”
益国公主看着小姑娘手里的糖葫芦呆住,小姑娘便伸出手给了她一串,“本来是要买个爹爹吃的,那个卖糖葫芦的翁翁不住在京城所以不常来。”
益国公主拿着糖葫芦楞道:“我可以吃吗?”
小姑娘旋即点点头,“当然可以,这个可好吃了。”
“姑娘。”内侍走上前警惕道,“还是让小人先...”
“不必,”益国公主扭头笑道:“爹爹治下,哪有那么多居心叵测之人。”旋即咬了一口,初入口时觉得甜甜的,咬开之后又略带酸味,咀嚼了一番后便尝出了是什么做的,虽在建府之前没怎么出皇城,但是由皇帝惯着也是吃遍了整个东京城,“这不是加了红糖的山楂糖吗,不过味道倒是独特,不似山楂那般酸涩,好好吃。”
“好吃吧。”小姑娘笑眯眯的也咬了一口。
益国公主将一整颗山楂吃下,“你适才说是要买个你爹爹的?你爹爹一定对你很好吧,姐姐也有个爹爹,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爹爹。”
小姑娘点点头,“我爹爹也是最好的爹爹,他平时可疼我了,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我还吃过大内的冰饮子呢。”
“...”益国公主便瞧见了小姑娘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女使,旋即问道:“你爹爹叫什么?”
小姑娘抬起头似心生起了警惕,身后的女使起初没有阻拦随后再听见益国公主的问话便上前弓腰拉起小姑娘的手,“姑娘,咱们该回去了。”
益国公主知道女使是在防备,于是朝小姑娘与女使解释道:“我不是坏人,你们别误会,我和小姑娘一样也是官宦子弟。”
瞧着从容的举止与气质,女使便直起身朝益国公主福身,“主人姓曹,是上柱国曹允将军的嫡孙,姑娘是主人的嫡长女,主母张氏乃是隋国大长公主嫡孙,小娘子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奴家就带着姑娘先回去了。”
福庆公主只是略微一笑,女使便躬身将小姑娘抱起,小姑娘坐在女使怀中扭过头拿着糖葫芦挥道:“姐姐再见。”
福庆公主朝着小姑娘微笑招手,“谢谢你的糖葫芦。”随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倒是一门显赫的家世。”
“隋国大长公主的曾外孙都这么大了么?”
益国公主扭过头,“彦川知道这个小姑娘?”
“小人只是听闻,左谏议大夫曹纪嫡女周晬的时候京城一半的权贵女眷都去了,太子殿下还曾赐过镯子呢,曹纪的同胞姐姐就是王相的妻子。”
益国公主再次看向手中的糖葫芦,“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嫌麻烦嘛。”
“曹家是将门,也就出了曹官人这一个文官,小人还曾听说曹家大姑娘在杭州有才女之称。”
益国公主咬了一口糖葫芦,“娘娘也有才女之称,怎么不见彦川夸夸?”
内侍旋即躬身,“圣人是天子之后,小人身份微贱不敢乱议。”
“你又来了,”益国公主将吃完的空竹签塞到内侍手里,“你可是公主宅的都监,是本公主的人,怎么可以说自己微贱呢?”
内侍习惯性的叉手端在腹前,本想要躬身旋即被益国公主所阻,“以后出来没有人的时候你不许行礼,”随后公主又朝其他几个便服禁卫道:“你们也是,爹爹说过,国朝只有家臣没有奴仆。”
“臣等愿誓死追随公主。”
乾元十九年二月恢复科举及女官考选,改女官制,凡由秘书省入选女官皆要叩问三代,入选之前皆要核实户籍,入选之后需引见皇帝入对后方可授官。
十九年暮春,尚书左仆射刘书柏请老,未获得皇帝批准,十九年夏刘书柏再次请辞,皇帝于垂拱殿召见。
内侍将刘书柏念完一遍的上殿札子转呈皇帝,皇帝端坐在御座上转头盯着札子却迟迟未抬手去接,旋即抡起袖子起身,走下殿阶看着如寻常人家房屋的垂拱殿,朵殿内有夕阳洒照,青烟从香炉内缓缓飘出,皇帝松开端持的双手插在腰间,低头片刻后复又抬头,几番张口欲言,可临到嘴边时又欲言又止,“先生一定要走吗?”刘书柏年至六十余,白胡须齐整,一身浩然正气,亦可知年轻时是何等的风采。
刘书柏颤了颤紫色的双袖旋即躬身道:“年近七十古来稀,臣近些年来深感力不从心,居相位多年却未能替陛下做什么深感惭愧。”
“先生若走了,这左相之位该由何人来做呢?”
刘书柏弓着腰低头,“圣天子心中自有定数。”旋即抬头,“小女还在,她比臣聪慧。”
“朕不知道王介之能不能抗下这么多大臣。”
刘书柏再次低下头,“臣与右相同是商贾之子,然王右相不同,他有妻族曹家,曹家父子经河西与收复西南一战,曹氏在朝中的地位与声望便要与曾经的萧氏持平了,有曹家的支持,陛下的变法可持续。”
“迄今为止,王文甫是朝臣里唯一一个与朕政见吻合之人,但他老是说真正出谋划策的都是他背后的妻子,况且先生你也知道,曹家与萧家虽然没有明面的不和,但因为曹允老将军也是进水不犯河水。”
刘书柏看着这么多年过去样貌似乎没发生太大改变的皇帝,除了幞头下两鬓开始斑白,“有分寸的斗狠与不和,其实与陛下而言要比结党宽心的多。”
皇帝低头一笑,“吵架只需要从中调和,便不会拧成一股让你头疼的绳来勒你的脖子。”
刘书柏旋即顺着袖子跪伏,“天子雄心壮志,奋四世之勇收复万里山河,伏维陛下千秋万岁,恭贺陛下开创乾元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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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宠爱就是天子宠爱,能给你也就能拿走,什么皇太女,亦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姜洛川将邸报攥成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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