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轻轻摩挲着搭在佩剑上的手勾嘴一笑,随后转身背对着梁文傅朝院落走去,“那就,多谢梁参政一番好心提醒本王了。”
“六大王的谢,下官不敢承。”话闭,梁文傅直起身跟随着楚王走出,至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时,楚王楞看着士卒手中牵的黑马。
梁文傅轻轻笑道:“哦,忘了和王爷说,除了朱漆山文甲,陛下还赐了王爷您一匹御马,别看这马平时温顺,打起仗来并不虚静塞军的战马。”
听着梁文傅阴冷的话楚王旋即微微眯起双眼,“参政是为了什么?”
梁文傅低下头,合起袖子躬身,“下官自然是为了,”微微一笑道:“今后死的不那么难堪而已。”
楚王回头看着身后的梁文傅,轻轻挑起眉头,“陛下派你来送的?”
梁文傅轻轻点头,“大军已经等候在万胜门前,只等王爷前去开拔启程,战事在即,下官不胜脚力,就在此恭送六大王,一举击溃贼人,凯旋而归。”
楚王回过头从上到下审视着梁文傅,旋即勾嘴一笑,“这身紫袍不知参知政事穿着可还合身?这球文金带的重量,不知参知政事可但得起?”
梁文傅旋即抽出手摸了摸腰后带銙上刻着的球形纹路,浅笑道:“陛下恩宠,天子旨意,受不起也得受着不是么?”
梁文傅看着四下无人,便停了脸上的笑容迈步走近,低头小声道:“下官这次来是来提醒六王的,此次出征沈易安为主帅,六王需多加小心,陛下今只剩君子二人,东宫欲绝祸患。”随后梁文傅又退开,“下官知道以六王的聪慧定然猜想的到,但是下官还是要提醒六王一句,他们有以命抵命之心,废太子有为其不惜以灭族而全他的外祖,当今太子亦有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母舅,可不知,六大王您有什么?”
“禀阿郎,参知政事求见。”
楚王将萧幼清从她怀中轻轻撑起,“参知政事?”
萧幼清缓缓突然红了双眸,走上前伸手将其揽住,隔着冰冷的铠甲颤道:“平安归来。”
——咚咚!——还未等楚王答话,门外便又响起了敲门声。
“东西都收拾好了,王爷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楚王摇头,“这次是出征,”旋即看着镜台前摆着的一面小铜镜,迈步走向前将其拿起,“我就带着它吧。”
夕阳西下,至黄昏鼓声突响,经过一整日的时间,京畿整顿兵马于金明池附近集结整装待发,楚王府内随军出征的人也已准备妥当。
“什么事?”
楚王府的中堂上奉着一盏茶,紫袍没有坐着,背着一只手撑着太师椅的扶手低头深思。
梁文傅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直起身打量着身着朱漆山文甲的楚王,端着袖子从容道:“下官一直以来见到的六王都是一身书生之气,没有想到这铠甲穿在六王身上也极为衬身,可谓是,英姿飒爽犹酣战。”
云头靴踏入中堂,紫袍听见铠甲碰撞之声便转过身拱手走上前,“下官见过六王。”
楚王冷冷的看了一眼走上前来的人旋即握着佩剑转身背对,“梁参政此时来找本王是为何?”
“一面镜子…王爷在军中难道还用的上?”
楚王旋即摇头,“因为姐姐日日对着这铜镜梳妆,它照见了姐姐所有的喜怒哀乐。”
楚王攥紧缰绳,一脚蹬上了马背,横扯了扯缰绳,侧头冷看着梁文傅,“那就,借梁参政吉言。”
十几个跟随着他的护卫也穿戴好盔甲一同跨上了马。
就在楚王准备扬起马鞭启程时,她的手却僵持了一会儿旋即轻轻放下,拉着缰绳扯了扯马脖子调整方向径直朝梁文傅走去。
梁文傅静静站立突然见楚王朝他走来,于是便回头瞧了一眼,微微瞪眼后下意识的退到了一边。
梁文傅身后站着的是刚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楚王妃,楚王打马走近她的身侧,弯腰伸出手,“姐姐送我最后一程吧,万胜门。”
萧幼清轻轻拢起刚画好的眉毛,旋即轻轻抬手搭上,指尖轻碰掌心的瞬间便被有力的手掌紧握住拉上了马。
“驾!”迎着落日的霞光万道,御马高抬前肢,一声长鸣后消失在昭庆坊。
萧幼清侧坐在她身前,夕阳打在楚王轮廓清晰的脸上,昭庆坊位于旧城东北,万胜门是新城的西门,相距十几里,足够马儿跑上好一阵子了。
朱漆山文甲与晚霞相印,马蹄踏的飞响,临街的窗户被这一阵声音吸引相继打开,街道两旁的人只见到一晃而过的军将,为首的马上似乎还抱着一个女子?
“你不怕他们瞧见了去吗?”
“那就让他们看个够好了,你是我妻,他们敢说什么?反正任性惯了,世人皆知,就让我,出征前最后再任性一次。”说完,楚王扬起马鞭。
“驾!”
临街的茶馆,酒楼,邸舍以及两旁的街道上都有人开始议论,铠甲裹身,让人分辨不出是谁,便凭着其坐下的御马及金鞍猜测身份。
金明池突然一日之间集结数万禁军,可想而知是又要打仗了,一阵柔风拂过一家茶馆的二楼,吃茶的茶客临街俯视,“听说除了殿帅奉命出征,此次随同的还有一位亲王。”
“亲王?赵王成了太子,亲王不就只剩那一位了么,那马上的女子是谁?”
茶客端着茶碗,“还用说么,自然是楚王的楚王妃了。”茶客放下茶盏摸着白胡须感慨道:“老朽还记得几十年前齐王第一次领兵出征怀中也坐着一位佳人,只是那位佳人没能成为齐王妃,可惜了,可惜了。”
“既非逼迫,哪有什么可惜。”
“红颜薄命,亦不知咱们的这位楚王妃,命数如何。”
“局势涌动,想来必是一番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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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万胜门前,金明池的风向北拂过汴河,平静的河面泛起阵阵涟漪,两岸桃花盛开,垂柳随风而动倒映在水面,碧绿之上青粉相间。
三军列阵齐整,汴河对岸有老幼妇孺隔岸翘首张望,肃立的阵仗中有他们的丈夫,父亲,儿子,楚王将头盔取下搂着萧幼清的腰肢轻轻吻上额头,“姐姐可要记得我的话。”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万分小心。”
楚王轻轻抚着萧幼清的脸应声道:“好。”
“皇太子殿下到!”东宫内侍官偏阴柔的嗓音从万胜门传出。
仪仗队伍后面跟随的侍卫旋即上前将城门两侧的人隔开,楚王下意识的拉着萧幼清向后,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皇太子看见楚王的举动便低头笑道:“楚王不必惊慌,陛下身体不适故让本宫代其送诸位将士出征。”
楚王轻轻挑起眉头抱拳,“太子殿下千秋,恕臣披甲不便行礼。”
“哎,楚王马上就要随军出征,又代替的是陛下,本宫怎敢受你的礼呀,本宫听说党项人比契丹人还凶猛,楚王此番出征可要小心,不过呢,我朝的江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楚王也莫要丢了我卫家儿郎的脸呀。”
“殿下提醒,臣定不会丢卫家的脸。”
卫楷看着楚王及身后的楚王妃撇头浅浅一笑后冷下双目,旋即朝前走去。
皇太子走到三军主帅前,“舅舅。”
“殿下。”
“舅舅此次去,只许胜,不许败。”
“臣,遵旨。”
卫楷又走到众军前,大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诸位将士此去必一举击溃敌寇,本宫在此设宴等候诸位,凯旋而归。”
“殿下千秋。”数万人的声音震响山河,“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出征!”
大内的西角楼上,皇帝穿着白布袍临夕阳而立,皇城西北处卷起一阵尘土,山摇地动。
【阳春三月,汴河穿过万胜门南,河两岸的桃花开得极盛,青草淹没马蹄,铜铃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嘶鸣过后,御马停在了河岸。
马上下来一对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将军美人战甲红衣。
“妾等三郎回来,一定。”
年轻的将军伸出手将红衣女子搂进怀中,“等我回来,我就求爹爹赐婚,我齐王府的大娘子只有你。”
“好。”一声温柔的好字回荡于脑海中,让其半生不曾忘却。】
一阵柔风将桃园里盛开的桃花吹落,三两粉红的花瓣随风飘在城池上空翩翩起舞,伴着黄昏时的霞光,打湿了城楼上白袍注目的眸光。
皇帝伸出老皱的手接过一瓣桃花,眨着红润的眸子涩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随着一声长叹,哀毁骨立的皇帝闷声道:“哥哥。”伸出的左手缓缓低落搭在了城楼的栅栏上。
他的身后只随着一个老太监,赵慈闻声弓腰上前一步,“哎。”
“我这样做,可对?”
赵慈看着城外西北角的尘土飞扬,“官家这样做一定有官家的道理,官家的家事即国是,小人不敢妄议。”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亦不知,天下谁人不苦,是我么?”皇帝看着自己苍老生皱的手,“可除了权力,我还剩什么呢?”皇帝转身看着大内高耸的钟鼓楼,看着琳琅满目的宫殿庙宇,苦笑道:“这座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的囚笼么?”
“陛下,参知政事回来了。”一个内侍黄门走近轻声道。
皇帝缓缓侧头看着远处走来的年轻紫袍,赵慈倒退着远离,梁文傅走上前,“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他如何?”皇帝背起双手游走在城楼上。
梁文傅小心跟随其后,回道:“官家赏赐,不胜感激。”
长长的城楼一眼望不到尽头,皇帝突然止步,“朕再交给你个差事,去一趟东宫吧。”
“是。”
半刻钟后梁文傅从城楼上走下径直朝政事堂走去,皇帝唤回赵慈,“准备銮驾,朕累了。”
“陛下是想出去透透气么?”
“听说如今雁池中莲荷婷婷,雁兔栖止,这么多年了也没去过,不知真假?”
听到雁池赵慈便明白皇帝所言,“陛下是想去艮岳赏玩么,艮岳中有万亩桃园,如今临阳春正是桃花开的最好之时,只是当下...”赵慈轻轻抬起头。
“朕知道,国家尚在战乱中,骂就让他们骂吧,朕老了,也该好好砥砺砥砺咱们这位,”皇帝回过头浅浅一笑,“新任皇太子殿下。”
楚王骑马随军离去后萧幼清登上万胜门的城楼,远远眺望那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的人群,火一样的霞光打在萧幼清脸上,伴随着柔和的春风轻轻拂起发梢。
从台阶缓步登上来的绯袍玉带站定在梯口的转角处,看楞的目光里印着一个临风孤立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奋发,愿祖国昌盛,致敬英雄~
最近看了一点西夏史,正在考虑语言称呼上要不要采用(因为太拗口了)关于战争上面,这次的不会细写。感谢在2020-04-0315:04:39~2020-04-0415:3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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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兜鍪、甲衣、披膊、吊腿组成一套沉沉的铠甲齐整的穿戴在身上,楚王摸着腹前冰凉的兽首,觉得身上的铠甲略沉,“这东西第一次全部穿上...没想象的沉,却也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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