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别说话了,她回来了,就在门外,等孩子生下来后我让她进来,你亲口对她说,好吗?”又一次,因为别人而流泪,萧幼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不知道是否因为都是女子,都置身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感受到手中的力度逐渐减弱,萧幼清慌张的问道:“孙太医,她...”
“怎么先露的是手臂。”两个坐婆大惊。
萧幼清走到李姝身侧,俯身趴下握起她死死攥着的手,榻上的人因为剧烈的疼痛,便下意识的抓握住了她,长长的指甲在萧幼清白皙的手上留下了几个鲜红的血印,她吃着痛,知晓李姝如今的痛楚比这还疼上千百倍。
“如果,如果...”李姝鼓着额头前不明显的青筋,面目狰狞,紧紧的攥着萧幼清,“如果我死了,请代我...向他道一声抱歉,因为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了,我知道他心里也是有怨的...”
孙鸿达挑着眉头,汗珠从下颚滴落,“用力不对,是横产!”
“横产?”萧幼清听后深深皱起眉,“有办法么?”
孙鸿达只是轻叹着摇头,“情况危急,容下官之后再与王妃详谈。”
“娘子,再加把劲。”妇人们卖力引导。
“露了,露了!”
“殿...”孙鸿达起身到桌上准备取针,回头瞧着身旁两个帮忙的坐婆,改口道:“娘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事不曾告知过您,娘子的体弱本就不易有孕,她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拼了命要护下这个孩子。”
萧幼清心里原本就没有恨,能让温柔的满怀算计,绝不是她想要这般,听到孙鸿达的话后,她的心里便愈加怜惜,“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请您一定要保她们母子平安。”
屋内,若非亲眼见到这身下血淋淋的一幕,萧幼清不会知道生产之难与恐怖如斯,同时又明白了古往今天为何不让男子入内,房中的妇人即便是在与死神做抗争也不敢让丈夫入内陪伴。
就连她初次见到时都几番呕吐不止,何况那些见惯了女子貌美以及玉体的男性。
两个经验老道的坐婆听从孙鸿达的吩咐忙碌了整整一夜,两个年近五十岁的妇人,都是从江宁精心挑选而来的,在此之前从未曾进过京,自然也没有见过太子妃与楚王妃,更不知道这是楚王府。
妇人见太医身着绿色公服便在心中暗自猜想这一定是个贵人家,能雇佣使唤这般年轻貌美的女使,这生产的妇人一定是大有来的,她们便小心的处理着也不敢多说话。
冬风拂过汴河略进李宅的楼阁内,烛火随风摇曳,将地上沾有血迹的面纱吹起,狐裘上的毛绒也被风吹的轻轻飘动,随着一阵强风吹响屋内瞬间暗下,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出现在月光下将狐裘拾起。
只见这般冷的天孙鸿达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又见他的眉头一刻也不曾舒展开便知道了情况不容乐观,“抱歉,我幼时随母亲学了一些岐黄之术,但于妇人产子上实在是丝毫帮不上什么忙...”
孙太医长叹了一口气,“适才出去时,六王已经交代过了,而且...她说楚王府无论如何都只能有嫡出的长子。”
孙鸿达的话里有话,“孙太医是不是与她,有事瞒着我?”
萧幼清愣了那么一会儿,旋即低下头,“为将来做打算吗...”
“不止是将来,”孙鸿达别有深意的看着楚王妃,“我想,六王她也是为了您吧。”
一直到晌午,女使们送来热水也只在外房的屏风前停留,交接给出来的妇人端入,听着屋子里原先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声好长一阵子后逐渐的微弱了下去。
外面的人急着来回走了整整一个晚上。
孙鸿达点头,“杨太医在横产论中有写到,不过我...”
孙鸿达起身,“先停下,留些力气,”于是转身快步走出,朝房外道:“煎的药熬好没有。”
女使端着药入轻轻推开门,楚王便也凑上前,“里面情况如何?”她端着一盘酸味的果脯递上,“她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
孙鸿达知道楚王的用意,便将药与果脯一起接下,“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
孙鸿达将刚熬好的汤药放置在一边,又将果脯放到楚王妃身侧的榻上,低声道:“她让我拿来的。”
孙鸿达旋即又朝两位坐婆道:“仍旧是我说你们照着做。”
“是。”
“扶着她仰卧。”
“好。”
“先推孩子的手让其回去,直上,渐渐逼身。”
其中一个坐婆听着他的话照做,她们接生过无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便也没有诸多顾忌,萧幼清不敢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便紧紧握着李姝的手。
产房外大多等候的人都只盼生子之喜,却不知产子的痛苦。
孙鸿达继续道:“然后以中指轻轻摩着婴儿的肩膀推上让其身正。”
“此过程不要慌张,慢慢来就好。”又朝李姝道:“会有些疼,娘子请忍耐些。”
“官人,接下来呢?”
孙鸿达将那一碗已经变得温热的汤药端给萧幼清,“扶她喝下。”
萧幼清接过药碗,轻轻托扶起李姝,“阿姊。”
一剂汤药喝下,又休息了片刻,孙鸿达见她慢慢恢复体力,便对着两个坐婆点点头,“现在可以让娘子用力了。”
李姝便下意识的抓握住身旁的萧幼清,感受手中的力道由重逐渐减轻,萧幼清便慌忙的俯身低声道:“若二王在,定希望您平安无事。”
这句话,使得萧幼清吃了痛。
一直到入夜,皇城东北侧位于大内钟楼之西的鼓楼敲响,暮鼓之声由内传到外响彻天际,白日便这么过去了。
“楚王府喜报!”
掌管宫门启闭的皇城司监门得到天子旨意后将宫门打开,内侍从晨晖门一路小跑至内宫,将一份记录的册子呈上。
“陛下,楚王府大喜。”赵慈急忙将这一喜报转呈,“小人恭喜陛下喜得皇孙,楚王府诞下嫡嗣。”
没有因为长子之死而悲伤的皇帝,自然也没有因为这一喜事而高兴,淡然着脸色伸手打开那份太医写的详录。
“丁未年子月初八,戌时七刻。”皇帝盯着孩子的出生年月,微微低眉。
“官家也是戌时所生,太史令曾说过戌时出生的人,多是命中有福之人。”
皇帝旋即将册子扔至一边,侧躺下缓缓道:“将这份喜报快马加鞭送到边境隆德开国公手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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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的产房内,坐婆抱着血淋淋的新生儿用沸腾的水泡过的绸缎拧干后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水逐渐混浊而婴儿的肤色逐渐呈现出了黝黑。
“他怎么不哭啊?”
孙鸿达洗干净手起身瞧了瞧新生的婴儿,“将他倒转过来,轻轻弹一下脚板。”
片刻后洪亮的啼哭声从房间里传出,孙鸿达便再次瘫倒下,轻呼了一口气,“应该是被异物堵住了。”
“孙太医,你快来看看娘子她!”萧幼清怀中的人突然松了手,连呼吸也微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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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七刻,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让外面的女使以及楚王都卸了一口气,同时又重新提起了心焦急的盯着房门。
“都说妇人产子犹如过鬼门关...”
“呸呸呸,咱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诞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郡王,母子平安。”
———吱———房门由内打开。
楚王连走上前焦急道:“怎么样了,她们还好吗?”
孙鸿达凑在楚王耳畔小声道:“是男婴,但殿下的情况很不好,王妃说等里面处理完将坐婆送走就让您进去。”
孙鸿达旋即又拱手躬身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顺利产下一位小郎君,母子平安。”
听到此话,竟是两个女使相拥而哭,孙鸿达将写有婴儿生辰详细的册子呈上。
楚王接过唤道府中的内侍,“着人送去大内。”
“是。”
房中忙碌了将近半个时辰,里面的啼哭声一直没有断过,房门再一次被打开时两个妇人蒙着头从内摸出。
楚王便朝庭院外守着的数十名护卫吩咐道:“将她们先送去邸舍歇息,明日城门下钥再遣人送回,记住,好生伺候,切勿怠慢。”
“是。”
“六王,王妃请您进去。”孙鸿达传完话后将两个欲跟随入内的女使拦在门外,“王妃只唤了六王进去,两位姑娘就先在门外候着吧。”
里屋中,萧幼清哄着刚刚才睡下的婴儿,看见楚王进来酸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撇头看向榻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
孙鸿达入内,凑近楚王小声道:“太子妃殿下腹中的孩子其实并非寒食节怀的,而是要比这之前更早...”孙鸿达深意的看着楚王。
“本王知道她故意说成是寒食节的用意,这一点不用你告诉。”
孙鸿达便又道:“殿下因为知道了东宫蒙难之事一时急火攻心,下官赶到时发现孩子是横产,便用了杨太医所著的横产论中的法子,但太子妃殿下体弱,产后大出血,失血过多下官无力回天,如果杨太医还在...”孙鸿达说着旋即跪下,“下官无能,医术不精,还请六王治罪。”
楚王上前将其扶起,轻轻摇头道:“这两日辛苦了,孙叔叔先出去吧。”
“是。”
萧幼清抱着孩子坐起,“妾也先到外房等候。”走到楚王身侧时站定低头道:“殿下有话要妾转达,但是妾和殿下说王爷已经回来了,所以你过去吧。”
楚王轻轻捏住萧幼清的衣裳,紧皱着眉毛,“姐姐就这么喜欢自作主张替别人选择么?”
萧幼清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这个孩子的生母,最后一程。”
“你放心,殿下来时是裹着狐裘与面巾,之后妾又让殿下的女使与其对换衣服代替殿下回去了,那两个接生的妇人也是江宁乡下来的,都是从未进过京的孤寡之人。”
楚王松开手,旋即无力的垂下,抬起头朝床榻缓缓走去。
等到楚王靠近时,榻上的人脸色惨白看着毫无气血,李姝睁着微眯的双眼,看到眼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坐下。
楚王强忍者酸涩的泪水,反握住李姝伸过来的手,“阿姊有什么想说的,我听着。”
见榻上的人蠕动着嘴唇,楚王便俯下身凑在唇前听着那极为细微的声音。
“二...郎,是你...来...接...我...了...吗?”
强忍的泪水在顷刻间顺着眼角往下滴落,楚王抽着鼻子紧握起李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是我,是二郎,二郎来接姝儿回家了。”
楚王俯下身凑在她的耳畔小声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你听见了吗?”
楚王缓缓坐起轻轻拍着李姝的手,回忆着十几年前在寒香阁里少年给他们唱过的词,“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低头看到惨白的唇角微微上扬,而掌心中轻轻反握着的手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楚王张着颤抖的嘴,“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作者有话要说:从医圣死的时候,太子妃的结局其实是已经定下了的。
而且桓桓的帝王心已经慢慢成熟,基本不会留祸患在。
(不过京城是在她的掌控中,因为有经营,岐山就不一样了,她去岐山就是个小白,还不能暴露身份。)
哦对了,横产论是《十产论》里的,这是北宋妇产科名医杨子健写的。(架空历史,请勿考据。)
哎呀,不是学医的,对于小孩这方面是一片空白,所以大家不要细究,资料中说很恐怖,而且画面比较那啥,所以古代女性不敢要丈夫陪产(除了自古被认为不吉利外也怕丈夫留下阴影而失宠)
按我的一贯作风,如果生产的是萧幼清,桓桓一定会闯进去的。
太子妃虽然利用了她,但是善良是真的,对她的好也是。
后续伤心的环节不会写,而且叔嫂的名义在她也不能表现的太在意~
QAQ要是想寄刀片,也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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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次日清晨,朝中对外宣布废太子染疾身亡,以庶人之礼草草下葬,不入宗籍,不葬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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