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谢若恒在电话里问。
“是的,他主动提出来的。”周俏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这几天碰到一些事,情绪不太好,所以我就想问问谢总你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医,我们要是自己去找,时间太仓促,怕找得不合适。”
谢若恒说:“真有一个,是我以的心理医,B大心理学硕士,留美博士,现在除了接诊,还在A大心理学任职教授,挺专业的,就是咨询费会比普通的心理医要贵一些。”
周俏问:“大概要多少钱啊?”
谢若恒估计了一下,说:“他现在对外接诊一次十分钟到一小时,收费大概在一千多吧。如果我去打个招呼,能给个友情价。”
周俏几乎没有犹豫:“一千多就一千多!只要对阿衍好,这钱花得就值,谢总麻烦你帮我们介绍一下吧。”
谢若恒应下来:“行,一会儿我把他电话给你,我自己也提和他打个招呼,打完了和你说,价格也给你,你觉得合适就直接联系他。”
周俏很感激:“太谢谢你了!谢总。”
“不客气。”谢若恒笑着说,“周俏你不要太担心,我和黎衍也聊过天,唔……虽然我不是心理医,但最近几年对这方面挺感兴趣。我觉得黎衍的心理状态还是可以的,他以接受过心理辅导吗?”
周俏说:“没有。”
“一次都没有?受伤后都没有?”谢若恒挺惊讶。
“没有,一次都没有。”周俏恹恹的,“他很固执,时候他妈妈也拗不过他,让他去他怎么都不同意。”
谢若恒说:“他靠自己调节这样,算是很不错了,上班也有一年半了吧?都没有影响过工作是吗?还有你离开的这一年,他独立活是不是也没有大问题?”
周俏想了想,回答:“我是觉得,对他来说,如果活一直在他的计划里,比如每天上班去司,下班回到家,的确问题不大。但是如果他碰到一点计划外的事,我打个比方,假设某天他上班路上电动车坏了,停半路了,或他在哪儿往轮椅转移的时候,不小心摔跤了,甚至是有人讲话刺激到他了,他心情就会变很差,会发脾气,或会自己躲起来想东想西。我在的时候还好,哄哄就没事了,我要是不在,就电话里和他讲讲,他自己需要花几天时间才能想通。而这几天他碰到的事,非常严,对他打击特大,我觉得他都有点儿崩溃了。”
谢若恒说:“黎衍的确是需要去接受心理辅导的。而且像他这种情况,人逼着去一点用都没有,必须是他自己意识到自己有情绪问题,需要寻求专业人士帮助,么去咨询,效果才会好。”
他停顿了一下,说,“周俏,担心,心理咨询不会轻易地给黎衍敲章定论,说他哪里哪里有问题。在最开始,心理医就是像朋友一样和黎衍聊一聊。我冒昧地问一句,黎衍平时有自残自杀倾向吗?”
周俏吓了一跳,忙说:“没有!至少现在,最近两年,都没有。”
“就让他先和医聊聊吧,看看有没有吃药的必要,如果症状轻微,就可以不吃药。我当年是需要吃药的,吃了一年多才被允许停药,后来没复发,就再也没吃过。”谢若恒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记住,如果医给你们开了药,就必须要按时按量服用,这个一定要遵医嘱,明白吗?”
周俏应下:“明白,谢谢你,谢总。”
她从阳台经过卧室回到客厅,黎衍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周俏出来,问:“谢总怎么说?”
周俏看着手机,说:“谢总介绍了一位心理医,刚把电话发给我,说他先去联系一下,让我晚点儿给对方打电话。”
黎衍沉默了一会儿,问:“俏俏,你说我真的有病吗?”
周俏想说“没有”,但她对心理疾病真的不懂,谢若恒这么牛,都看过心理医还吃了一年多的药,张有鑫也接受过一年多的心理疏导,这好像不是有病没病可以简单概括的。
她说:“阿衍你担心,刚才谢总和我说,你需要接受专业人士的帮助,他们不会给你敲章定论说你怎样怎样,要先和你聊过的。而且谢总说,他和你聊过天,觉得你状态挺好的。”
黎衍低下:“我其……自己有感觉,我是有点问题的。”
周俏走去他身边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抱住他的腰说:“如果让我说心里话,我是觉得你一点儿毛病没有。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了,总是有时候高兴有时候不高兴的,你不是神仙。”
黎衍笑起来:“你不懂。”
“我是不懂,医懂。”周俏说,“反先去和医聊聊吧,没事儿,有我在呢,就算医说你是个大傻子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黎衍被她逗笑了,拍拍她的脑门:“你希望我是个大傻子吗?”
“谁要你老说我是小傻子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微信上就给我改名了!”周俏气呼呼地说,“我不管,我也要给你改大傻子!”
黎衍笑道:“改吧,傻子……总比疯子好一点。”
周俏噘起嘴:“瞎说,你才不是疯子呢。”
黎衍没再说话,偏过亲了亲她的额。
谢若恒介绍的心理医叫陈司尧,男性,十出,除了在某三甲医院开专家门诊和在A大定时授课外,平时大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心理诊所工作,需要预约,非常忙碌。
因为谢若恒的系,陈司尧真的给了黎衍一个非常低的友情价,一次咨询一个小时,收费六百。黎衍觉得挺贵的,周俏说:“一点都不贵!外普通医都要五百到一千,这个陈医可是教授!博士!他才收咱们六百,赚大发了!”
黎衍只愿意让周俏陪同去见陈司尧,而周俏只在钱塘待三天,没办再预约太往后的时间,所以,陈司尧特地抽出午休空挡,在第二天中午12点约黎衍见面。
见面地点就是陈司尧的心理诊所,位于一栋写字楼里。黎衍和周俏开着小黄蜂过去,出电梯后发现真的不像是一间医院,装修风格温馨舒适,浅绿色的墙,咖啡色布艺沙发,落地窗处洒满温暖的阳光,宽敞的空间里点缀着鲜花绿植和色彩斑斓的油画。
接待小姐也没有穿护士服,而是一身休闲装,带着黎衍和周俏去到陈司尧的咨询室。
陈司尧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身穿米色宽松毛衣和卡其色休闲裤,面容很温和,不太看得出已经年过十,看面相像是一个好脾气的大哥。
他的办室就是咨询室,有一把舒适的椅子,还有一张可以半躺的沙发,光线不像进门大厅么明亮,但也不暗,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陈司尧和黎衍、周俏相互认识后,对黎衍说:“你可以叫我陈哥,也可以叫我的英名Liam,当然,叫我陈老师、陈医都行,我就叫你黎衍,可以吗?”
黎衍说:“可以,我还是喊您……陈老师吧。”
陈司尧笑道:“不用说‘您’,说‘你’就可以了,我不想显得自己太老,陈老师永远二十八岁。”
黎衍和周俏都想到了谢若恒,一同笑了起来。
经过沟通,周俏选择回避,让黎衍和陈司尧一对一咨询。她离开的时候,黎衍抬起看她,周俏也不管陈司尧在场,直接俯下/身抱了抱黎衍,安抚他:“我就在外面沙发上等你,顺便看会儿书,你和陈老师好好聊,放轻松,紧张。”
陈司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直到黎衍“嗯”了一声,周俏才离开咨询室。
黎衍坐着轮椅,自然不用换位子到椅子或沙发上,陈司尧问:“想喝什么?红茶绿茶,咖啡果汁,矿泉水,我这儿都有。”
黎衍说:“绿茶吧,谢谢。”
陈司尧帮他泡了一杯绿茶,漫不经心地说:“黎衍,你和你妻子感情很好?”
“是的,很好。”黎衍还是有些紧张,因为从未见过心理医,对于他的问题时时带着警惕。
陈司尧笑容温煦,不带一点儿攻击性,讲话时会配合着手势:“放松一些,黎衍,今天我们就聊聊天,我不会给你做任何测试,我们就互相了解一下,好吗?”
黎衍抿着嘴唇点点。
陈司尧双手交握:“唔……我们先从哪里聊起呢?不如就说说你的妻子吧,你和周俏,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这人挺八卦,就喜欢听浪漫的爱情故事。”
——周俏。
黎衍思索了一下,说:“我和周俏的相识有两个版,她一个,我一个,是不一样的,你想听哪一个?”
陈司尧说:“我想听合起来的一个。”
其,他已经从谢若恒里知道了黎衍和周俏的相识经过,但是,他还是要听黎衍自己说。
“合起来的一个……”黎衍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得从很久以说起,六年,我念大,二十一岁,周俏只有十七。”
“行啊,说说吧。”陈司尧像是很感兴趣。
于是,黎衍就把自己和周俏相识、逢、相恋的经过说了一遍。看过俏俏日记,连两人没有交集的些日子,他似乎都能体会到小周俏的一颦一笑和她当时的活轨迹。
陈司尧听得十分专心,也不做笔记,偶尔在黎衍停顿时会插嘴问一句,引导他继续往下说。
和周俏有都是甜蜜的回忆,就算吵架都甜蜜,黎衍说得很顺,说完以后,陈司尧做了简单小结:“也就是说……你在五年半的三月英雄救美了一回,最后给你讨回一个老婆,可是在月,你就碰到了一场意外?”
黎衍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说:“对,月,月十二号,晚上11点多,近12点的时候。”
陈司尧说:“黎衍,我知道回忆这些事会让你感受到痛苦,但是今天,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会有这场聊天,所以,我还是想听你说说段时间发的事。你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有充分地了解你,才能真地帮助你。”
黎衍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假肢,沉默了一会儿。
车祸截肢后,他从未进行过心理辅导,当时,残联的工作人员说可以进行免费咨询,但他半点儿意愿都没有。
他自己都不愿意看到自己残缺的身体,厌恶至极,哪里还会对着一个陌人把这些惨痛经历、自己的想再说一遍,想都不愿想,说出口直接会疯。
可现在,截肢已经快六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下半身也快六年,他都快忘了有腿是什么感觉,脚踩着地是什么感觉。以夜里睡觉,手突然摸到自己的残肢会吓得惊醒过来,最近两、三年这种状况越来越少,就算摸到了,梦里也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身体,他已经开始习惯。
所以,在最初的排斥后,黎衍还是对着陈司尧,把受伤、截肢、住院、复健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样开口后,之后的聊天就顺理章地进行下去了。陈司尧知道了黎衍复健时的各种不顺心;知道他是如何在601独自活三年多,几乎不出门不见人;也知道他靠写网络小说为;知道几年他过得很落魄,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都游离在常人以外;知道他唯一的朋友是截瘫患张有鑫;知道他和母亲、继兄系很一般……而最后,把他从这样糟糕的活状态里拉出来的人,就是周俏。
“么黎衍,我想知道,最近,发了什么事,会让你产寻求心理咨询这个想?”陈司尧声音平和,语速缓慢,“从你的描述里,我觉得你现在的活状态挺好的,虽然周俏在国外进修,但是你们感情恩爱如初。你自己有稳定的工作,收入还不错,和同事系也融洽,和家人的系也处在一个非常好的阶段,你是怎么产来咨询这个念的呢?”
黎衍想了一会儿,说:“陈老师,不瞒你说,截肢以后这五年多,我其……一直都存在着……情绪失控的问题。”
他说得很痛苦,“以一个人住在601,没人知道这些事,我就算发脾气,摔东西,哭,失眠……都不会被人看到。后来认识了周俏……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她是见过我发脾气时歇斯底里的样子。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但是我控制不了,真的,我控制不了。事后我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很混蛋,但是当时我就是控制不了。”
陈司尧说:“能给我举几个例子吗?不一定是和周俏有,我想知道你所谓的情绪失控,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程度。”
黎衍说:“很久以,点了外卖,送餐员不肯送上来,电话里和我说,你难道没长腿吗?我当时就疯了,把手机都砸了。”
“现在的工作,面试天,回家路上一个人坐地铁,很挤,轮椅轮子弄脏了人的衣服,人想要我道歉,我当时……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走路样子很丑,在小区里锻炼,人看我,我……我真的……真的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脾气,还是因为周俏在身边。如果周俏不在,我是绝对不会去外面走路的!有几次,在外面上厕所,轮椅进不去隔间,我要走几步进去,被人看到了,我都会……非常痛苦。就会一遍遍想,为什么是我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我就不能和人一样,好好地走路?我没做过任何亏心事,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是我呢?我个时候……才二十二!”
他情绪激动起来,眼睛也红了,双手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今年开年会,我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在六、七百个人的大会上,说要给司总进行无障碍设施改造。我们总……就我一个残疾人,平时坐轮椅的。我就不明白,你改造就改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也没求着你改造啊!我能上普通厕所的!就因为我坐轮椅,和人就不一样吗?!我明明工作能力比人家强,工作效率比人家高,就因为我坐轮椅,所以我工资活该就比人定得低?!”
陈司尧没有打断他,眼神沉静地看着黎衍,任他发泄心中的委屈,等他冷静一点后,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黎衍深吸一口气,眼角一片湿润,神情无助沮丧:“我其……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刚才说的个叫三金的朋友,他说我拍照非要站起来拍,是在他面秀优越感。其不是的……是我最能够接近普通人活状态的一种方式了。我平时没走,就算走,也很丑,我只有拍照时可以像个普通人样站着,尤其和周俏一起,我想像个普通的丈夫,可以给她依靠!我不是排斥坐轮椅,我哪里离得开轮椅?就是拍个照而已,都不能让我站着吗?!”
“这件事我完全理解并支持你。”陈司尧说,“在你的能力范围内,站着拍照,坐着拍照,都是你的自由。”
黎衍皱眉摇:“除了医护士、做假肢的工作人员、复健师……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腿,包括家里人、同学、好友……就算在他们面不穿假肢,我也一定会穿长点儿裤腿的裤子。我做不到像的双大腿截肢的人样,光着个腿拿两个小板凳挪来挪去,人家说叫洒脱,人在世有什么看不开的?自己方便、舒服最要。不!对我来说不是……我宁可不要这种洒脱,让我样子做,不如杀了我。”
陈司尧说:“我理解,这很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不是人能接受你就非得要接受的,你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不用去理会人的话。”
黎衍继续说:“我一直是这么坚持的,唯一例外的就是周俏。她是我妻子……但就算是周俏,我第一次被她看到身体时,照样很难接受!当时差点就疯了,因为个时候我已经喜欢她了!被她看到残肢,我真的……就……就想去死!”
他瞪大眼睛看着陈司尧:“我以经常会想要去死!从六楼跳下去。都这样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住在601,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就是放不下我妈!我死了,我妈怎么办?时候我打定主意不结婚的,我都想好了,我妈哪天没了,我立刻就跟着她去,我都没想过我会遇见周俏!”
陈司尧耐心地倾听着,黎衍的语气平缓下来,“和周俏在一起……两年了,这个念没再出现过。我是想和周俏一起到老的,就算过得苦一点穷一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个孩子,有份工作,我觉得就很满足了。可是最近……我的朋友,三金,他居然自杀!还是我报的警!消防破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他躺在地上……个画面到现在都还在我脑子里!我知道我不应该去想,为什么还要去想这种事?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会去想,想到自己以也有过这样的念,想到万一哪一天,我也碰到自己承受不住的事,我会不会和三金一样?三金比我开朗很多啊!我万一也这样,周俏怎么办?我妈怎么办?”
这些想,黎衍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周俏也没敢说。他怎么能对周俏说出他有这样的想?会吓到她的,她会哭的!
他甚至都吓到自己了,就连看一虚构的电影,他都承受不住,以后怎么办?有人笑话他,有人讽刺他,摔跤了,出糗了,出门在外碰到困难了,他能经受这些接二连三的考验吗?
陈司尧说:“黎衍,我大概知道你的问题所在了。现在,我想听你说说你的长经历和家庭情况,刚才我一直听到你说你妈妈,你爸爸呢?”
黎衍缓了口气,沉沉开口:“我不是很想说他,他在我八岁年出轨,和我妈离婚了。八岁到现在,快二十年,我见他次数非常少,这个人在我活里已经忽略不计了。”
“你和你妈妈感情怎么样?”陈司尧问,“我是说你受伤以。”
黎衍眼神飘了一下,说:“挺好的,不过小时候她因为单位里下岗,找了个新工作特忙,有几年我是住在外婆家的。后来十五岁上高中,我志愿特地填的住宿学校,我妈也找了男朋友,搬去和对方同居了。从以后我和她一起活的时间就变得很少,直到现在。”
陈司尧问:“八岁以,你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他俩感情好吗?对你照顾多吗?”
“我不太……记得了。”黎衍说,“我和我妈相处比较多,她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对我也很好。我爸……我印象里他工作一直很忙,事业心很,对钱和权比较渴望。其他真没什么印象,他俩没离婚时也不怎么吵架,就挺普通的双职工家庭。我也不是个粘人的小孩,习惯了自己去外面玩,小时候挺皮的。”
陈司尧微笑着:“再说说你的长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挺帅的,小时候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求学经历……对黎衍来说,算是他人的高光时刻,几乎是从小到大一路高光。长得好看,个子高,绩好,体育棒,性格也阳光,他自己都找不出自己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比较骄傲臭屁吧,也不怪宋晋阳会儿看他不顺眼。
只是,过去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失落。禁锢在轮椅上多年,用假肢修饰自己的残缺,不管去哪儿都要被迫接受无数异样眼光,被人说“小伙子这么年轻,长得帅,真是可惜”,一年一年,居然都有些习惯了。
陈司尧听完黎衍讲述求学经历,听他补充了父亲和母亲离婚的原因和离婚后母子二人有些窘迫的活处境,思考了一会儿,说:“黎衍,我简单地分析一下,可能会不准确,毕竟我们才第一次聊,你先听听,好吗?”
黎衍点。
陈司尧缓缓说道:“你小时候家庭系算是一般,缺乏父爱,同性的父亲出轨给你做了不好的榜样,导致你幼年时对母亲比较依恋,并且想要更好地保护母亲。父母在你八岁时离婚,母亲工作辛苦,对你疏于照顾,有几年隔辈抚养。”
“你十五岁时母亲有了同居男友,之后大多数时间你开始独自活。在最需要建立同一感的幼年到青少年时期缺乏父母陪伴,你可能没有很好地建立忠于客观的自我认识。好的一点是,因为你很优秀,活和学习就比较功,交心的朋友不算太多,但人缘应该不错,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少年时期家庭缺失带给你的影响。”
“可是你二十二岁年遭遇了车祸,对于想要改变自己和母亲活状况的你来说,身体变得残障,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你对未来的活丧失了希望,一个人颓废地活了三年多,直到你遇见周俏。”
“周俏对你来说,是对过往活缺失的很多东西的一份补偿。她满足了你少年时起就缺乏的依恋、依赖的需求,她无条件地爱你,并且在你给予她一些爱时,会再反馈给你更多更浓烈的情感。她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自信,给你鼓励,并且让你对未来拾希望。你和她的这份感情是可以经得起时间推敲的,你自己都确信这一点,对吗?”
黎衍点:“对。”
陈司尧笑笑:“么其很简单,我给你的建议,第一,顺其自然,为所当为。也就是说,不要刻意去回忆过去的事情,要视当下的活,接纳全新的自己。对于情绪的自然变化,不要恐惧,接受、理解这种变化,有坏情绪很常,用你自己的办去调节,去和解,不要想着去消灭它。”
黎衍迟疑着点点:“陈老师,你继续说。”
“第二,鉴于你目的人际系,你还是要多和周俏交流。我知道你没子对所有人放下防备,没系,这很常,你只需要对周俏完全敞开心扉就行。这世上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对你来说就足够了。”
黎衍问:“……第三呢?”
“很遗憾,没有第三。”陈司尧笑得开怀,“如果一定要说第三,就是,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定期到我这里来聊聊。频率不用很高,半个月一次就可以,不过这个完全看你自己的意愿。我的建议是你先进行三个月、也就是六次咨询,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份更详尽的心理分析。”
黎衍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问:“陈老师,我到底是什么病?”
陈司尧斟酌了一下,说:“黎衍你要知道,今天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聊天,我还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不过我的初步判断是,你的情绪目是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也就是说,你自己大分情况下都能把情绪调整得很好,很稳定,也没有影响到工作和活。所以,即使后期我会做出更准确的判断,个答案也应该是比较积极的。”
黎衍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我没病?”
“这不是非黑即白的问题,黎衍,你应该明白。”陈司尧给他解释,“你肯定存在情绪问题,但不是简单的什么症、什么症能够一锤定音的。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很初步的分析,接下来,需要和你多聊几次,多了解你,我才能有更准确的判断。”
黎衍问:“我需要吃药吗?”
“不需要。”陈司尧给了他明确的回答,“真的,信我,你目不需要吃药,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办去调整状态,每个人,都有自己解压的方式。”
说到这个,黎衍有些难以启齿:“我……陈老师,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遭到打击时,我喜欢一个人钻进被窝里,被子盖着,就……感觉特怂,有时候还会哭……我想改变这种状态,毕竟我是个男人……”
陈司尧对他摇摇手:“不用改变!真的,黎衍,不用改变。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一个方式,钻被窝怎么了?是男人怎么了?哭怎么了?只要这种方式能让你感到安心、舒适、解压,不影响任何人,不影响你自己,为什么要去改变呢?你改变了它,你能想出其他更好的解压办吗?”
黎衍:“……”
他觉得自己被陈司尧说服了,仔细一想,钻个被窝而已,的确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司尧看过桌上的台历,说:“黎衍,你一会儿问门口的小金要张名片,下一次的咨询日期你和她预约,两个星期左右,不要超过三个星期,时间她会和你敲定。”
黎衍应下:“好的,陈老师,谢谢你。”
陈司尧态度和蔼,面带微笑:“不客气,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若恒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周俏也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第一次的咨询即将结束,陈司尧说:“黎衍,刚才我和你聊的内容,包括你的讲述和我的判断,我都将全替你保密,不管是谁都不会告诉,放心吧。”
没想到,黎衍说:“你可以告诉周俏。”
“哦?”陈司尧有点意外,“你确定?”
“我确定。”黎衍眼神坚定,“我想让她知道,想让她知道所有的事,不想让她担心。而且,我也想让她知道,以后要怎么和我相处。我和她在一起,她的存在比我要,让她更了解我,对我和她的未来是有好处的。”
陈司尧点:“我明白了,这样吧,一会儿给我一些时间,我和她聊一聊。有些话,我也的确想和她说。”
黎衍长出一口气:“行,谢谢你,陈老师。”
陈司尧送黎衍离开咨询室,周俏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书,见黎衍转着轮椅出来,立刻迎了过去。
陈司尧说:“黎衍,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和周俏聊聊,很快的。”
周俏有点懵,黎衍眼神温和地抬看她,捏了捏她的手,说:“去吧,陈老师有事找你,我等着你。”
周俏便跟着陈司尧进了咨询室。
上门后,陈司尧长话短说,把自己和黎衍聊了哪几块内容说给周俏听,说了自己的初步分析。最后,他对周俏说了一番话,这番话,他没对黎衍说,觉得这天还不是时候。
陈司尧看着周俏:“我初步判断,黎衍有轻度的躁郁症,不过我没和他说,因为今天这样在没确诊。请你也先不要和他讲,我需要再和他聊几次,诊断更明确时,挑个合适的时机对他说。”
周俏惊呆了:“什、什么叫躁郁症?”
“抑郁症你应该听说过吧?大众都有概念了。”陈司尧为她解释,“躁郁症是一种双向情感表现,我说得太专业你可能不懂,简单解释就是,患既有躁狂发作,有抑郁发作。好消息就是,即使黎衍确诊,他的病症也是很轻微的。我推测在几年,他可能是中度躁郁,不得不说他的心理素质很不错,在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后,不接受心理辅导,不吃药,慢慢的把自己的心理状态调整得越来越好。当然,这其中,你起了非常键的作用。”
周俏:“……”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躁郁症”就已经把她给整懵了。
陈司尧说:“黎衍的病因特简单,谁都知道,意外致残,活压力大,因为残疾后肢体缺失而导致活不便,以能做的很多事现在都做不了。他会很无助,很委屈,觉得老天对他不,进而就感到痛苦,压抑,无处发泄,然后就会情绪爆炸。但是,听我说周俏,不管是躁狂还是抑郁,他现在的状态真的都很轻微,我和他也说了,不需要吃药,顺其自然,半个月到我这儿来咨询一次就行。”
周俏愣愣地问:“他会好起来吗?”
“会的,需要他的配合,你的配合,你最要。”陈司尧对她微笑,“真的周俏,你不需要有什么改变,就像以一样对待他,我知道你爱他,信任他,尊他,鼓励他,对他非常好。做得很确,保持就行!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也可以去批评他,没系,他能承受。”
周俏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
陈司尧的语气充满信心:“黎衍会好起来的。你看,他已经有了倾诉的欲望,愿意来和我聊,话题很开放,说明他对我建立了基的信任,除你以外,他有了发泄的出口。有了倾诉的欲望,就意味着他有了改变的想,他想要回归常活,不再被情绪问题挟持,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现阶段,我是建议他接受情绪变化,不要妄图消灭坏情绪,而是与它和解。至于以后,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他将会真接纳现在的自己,看世界的角度都会变得不一样。坏情绪依旧会出现,但会像你和我还有大多数人一样,好比吃瓜子,吃到一颗苦的,吐了就是,再也不会把整盘瓜子都给掀了。”
——
告陈司尧,离开诊所后,两人居然都挺轻松,心情就像钱塘的天气一样,雨后天晴,阳光明媚。
周俏问黎衍:“没吃中饭呢,你饿吗?”
“饿。”黎衍转着轮椅往小黄蜂儿去,“都一点多了,能不饿吗?”
周俏问:“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饭?”
黎衍转看她:“我想回家。”
他伸手拉过周俏的手,眼神里带着笑意:“我想吃你做的饭,简单点也没系,你做的辣椒小炒肉,我快一年没吃着了。”
周俏笑着说:“行,回家,我做给你吃!”
回家的路上,周俏坐在小黄蜂后排,环抱着黎衍的身体。
她想,管它什么躁郁症,坏情绪,确不确诊一点儿都没系,黎衍就算是个傻子,是个疯子,她都接受,她都喜欢。
陈老师不是说了么,黎衍会好起来的!么么宝贝的黎衍,周俏对他有着无比的信心。陈老师说他心理素质很不错,周俏有些得意,哼!她早就知道她的黎衍内心超级无敌霹雳强大!
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周俏一点也不害怕,抱着黎衍说:“阿衍,我好开心。”
黎衍失笑:“开心什么?你老都疯到要去看心理医了,你还开心?”
“瞎说!陈老师都夸我了,说我做得很好。”周俏笑嘻嘻的,“是不是说明我也能做心理医啊?”
“你啊……”黎衍开着车,拖长语调说,“也就只能做做我一个人的心理医了,跑出去给人看病,和江湖郎中、赤脚医有什么两样?”
周俏摇晃脑:“我也不要去给人看病,就给你一个人看就行了。你是我唯一的病人!”
黎衍忍不住笑起来:“可惜你不是我唯一的医。”
“没系。”周俏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AslongasImyouroneandonlylove.”
黎衍哈哈大笑:“呦!周俏花同学和我飚英了!”
周俏懊恼,往他背上拍一下:“不行啊!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半点儿错都没有。”黎衍顿了一下,清清嗓子给了她一句回答,“Forsure,soa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