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煊上辈子喜欢一个人。
他乃天潢贵胄,刚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成年之后又压过其他皇子顺利登基,后坐到九五之尊,想要的东西招之即得。可偏偏当他认识顾明蓁时,顾明蓁已经嫁给楚怀瑾,做了楚怀瑾的妻子。
他一辈子顺风顺水,唯独心上姑娘是臣妻。
长宁侯府的千金风姿绰约,在深闺便已经才名远播,京城贵女争相模仿交好。若是没有早早与楚怀瑾定下亲事,恐怕及笄后,上门提亲的媒人就要踏破长宁侯府的门槛。出嫁之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他见她冠绝京城,见她夫妻恩爱,见她被珍重呵护,却找不到机会插手。他心心念念,始终难以忘怀。
直到他一梦醒来。
也不知为何,他就回到了许多年前。齐承煊起初不敢置信,这等怪力乱神的离奇之事,寻常人也不敢相信。他花了两日的时间来适应确认,知道自己回到了何时后,他立刻派人来调查顾明蓁的行踪。若是他记得没错,这会儿顾明蓁还没嫁给楚怀瑾。
只要还没出嫁,他便还有的是机会。他做不出夺人妻子的事情,可还没过门,算什么妻子?
但他万万没想到,顾明蓁竟然被赶出侯府,如今叫做叶明蓁了。
上辈子可没发生什么真假千金一事,直到他回来之前,叶明蓁都是长宁侯府唯一的嫡女。齐承煊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变故,再听说二人之间的婚约取消,不由眼睛一亮。
没有婚约,那岂不是更好了!
老天爷让他重来一回,便是弥补遗憾。他唯一的遗憾也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因此,齐承煊命人注意好叶明蓁的行踪。今日一早,她随叶父叶母一道进城时,便有人将她的行踪报到了齐承煊这儿。早朝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出宫来寻。
如今从掀起的车帘缝隙中看去,叶明蓁的一举一动皆可被他收入眼底。齐承煊看了许久,连眨眼都舍不得,直到眼睛传来酸疼的感觉,他才把手收了回来。
车夫隔着车帘小声问:“主子,要不要回去?”
齐承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他出来匆忙,身上的衣裳还是太子朝服,若是出去恐怕太过扎眼。旁人认不出也就罢了,叶明蓁难道也会认不出来吗?
他道:“去瑞王府。”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缓缓驶离了街口。
瑞王今日起得晚,这会儿还惫懒地歇在榻上眯眼睛,听到下人传报时,险些从榻上摔下来。
他忙不迭爬了起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外走,回头冲着下人道:“快快快,快让人将府中最好的茶水最好的点心端上来,千万别慢了!”
还不等他走出屋门,齐承煊便大步走了进来。瑞王一个激灵,立时在原地站直了身体:“哥!”
齐承煊应了一声,毫不停留,径直越过他走进了内室。瑞王愣了片刻,都不等他想起屋中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脚就已经主动跟了上去。
“太子今日过来,是……”他视线往下移。太子身上的朝服都还未脱呢,怕不是今日一下早朝便立刻来了。瑞王将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努力回想了一番,也想不出自己是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才让太子这样着急。
等瑞王回想完,一抬头,便见自己衣柜门大开,里头的衣裳被丢出来大半,而罪魁祸首还拿着一件往自己身上比。
比了不说,还要回头问他的意见:“这件如何?”
瑞王还未回过神来,张口便已经拍出一串马屁:“好,好看!太子天人之姿,这件衣裳用的可是皇上上回赏赐给我的料子,我特地……哎哎哎!别扔!”
瑞王连忙扑过去将衣裳接住,迎头又被一件衣裳砸了脸。
他满脸困惑,干脆便坐在一旁等着太子将自己的衣柜翻完了,才找出一件令他勉强满意的衣裳。瑞王瞥了一眼,与地上那些华贵衣料的相比,这件衣裳普普通通,倒没什么出彩之处。
瑞王撑着下巴,满脸不解:“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齐承煊将衣裳换上,又问:“怎么样?”
“好,好看,原先是英俊不凡,现在是风流倜傥。”瑞王胡乱拍了一通马屁,又接着问:“你还没说,这好端端的,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就直接闯进我屋中,还穿我的衣裳做什么?”
太子与瑞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与齐承煊不同,瑞王出生时,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做储君的兄长,皇帝皇后对他便多有放纵,只有齐承煊对这个弟弟颇为严格,也让瑞王平日里也最怕他。
瑞王警惕地道;“我先说好了,我最近可没做什么逾矩之事。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那些可都是假的,你要是不信,你去问我府中的管家,我做了什么,他可最清楚了。”
齐承煊摆了摆手,又问了一遍:“当真好看?”
“……好看!”
他伸手转了一圈,问:“可还看得出孤身份?”
瑞王挠头:“凡是认得你的人,谁还能不认得你?”
“……”
齐承煊自己对镜照了照,觉得已经低调许多,这才走出去。
瑞王纳闷地跟上:“哥,你这过来就换件衣裳,别的什么也不做了?”
“嗯。”
“那你出宫是?”
“与你无关。”
“……”
瑞王跟着人出了府,见他上了马车,才相信他的话。
可他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做的事情也是奇怪得很。瑞王不禁心痒痒:“哥,你要做什么,也带上我呗?”
齐承煊这才拿正眼看他。
自己这弟弟干事不行,吃喝玩赌倒是样样精通,青楼楚馆也去的不少。叶明蓁虽已经不是侯府千金,可相貌却并不输谁,他这弟弟最是喜好美人,哪里能让他看?即使不看,若是要瑞王知道他要做什么,必定要告到皇后面前。即使不说,定也会在叶明蓁面前纠缠。
他特地隐瞒身份,可不能让瑞王暴露了他。
好不容易没了一个楚怀瑾,往前一片坦荡,自然也不能添什么麻烦。
齐承煊慢条斯理地道:“孤听说,近日你又把太傅气着了?”
不管有没有,反正这也是常事了。
瑞王闻言果然一僵,往后退了两步,唯恐他会再说出什么可怖的话,忙不迭转身跑回了府中。
马车这才离开。
齐承煊在马车上将衣角处的褶皱抚平了数遍,直到走下马车时,脚步还有些软。
他挺直了脊背,不敢弯曲半分,面上也不露半点怯意。直到他走到小摊面前停下时,手心却满是粘腻。
齐承煊将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擦去了手心的汗意。可当叶明蓁抬起头来看他时,在那双乌黑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的喉结滚了滚,便是连头顶也情不自禁开始发热。
奇怪。
当真是奇怪。
算上上辈子,他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叶明蓁,却仍然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明明他已经习惯将自己的一切情绪收敛,就算是与叶明蓁见面时,也能不动声色地与她谈笑风生。可在这时,他的万般准备与经验,好像一切都不作数了。
面前这人站了这么久,却只盯着自己看。叶明蓁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太自在。
叶母离开了一会儿,这会儿摊上只有她一个人。学了一早上,她已经能够自如的应对来买菜的客人,甚至还学会了与人讲价还价。可一早上也没有这样奇怪的人出现。
会来小摊上买菜的也都是住在京城的平民百姓,又或者是谁家负责采买的下仆。可面前这位公子衣着不凡,以她在长宁侯府待了多年的经验来看,这衣料也只有那些世家才穿得起。更别说周身气度,哪像普通人?
叶明蓁问:“公子也要买菜?”
齐承煊这才回过神来。
他狼狈地收回视线,唯恐自己方才在心上人面前出了丑,一面担忧是否太过唐突,一面下意识地应了一句:“是。”
等应完了,他才看到面前这些菜。
齐承煊:“……”
他堂堂太子,一日膳食自有御膳房来准备,只要张口说出今日需求便可,买什么菜?
“那公子想要些什么?”叶明蓁问:“今日的青菜是一早刚摘下来的,新鲜的很。”
“就要这个。”
叶明蓁抓了一把,抓了一把,又抓了一把,伸手要抓第四把时,她才无奈地抬头看去:“公子还未说要多少。”
齐承煊:“……”
怎么买个菜都要这样麻烦?
他微微皱起眉头,余光往旁边看去,旁边也是个菜摊,正有一妇人与摊主讨价还价。他停了一耳朵,才慢吞吞地学着问:“你这菜……要多少银子?”
“二文钱一斤。”
“……”齐承煊眨了眨眼:“多少银子?”
“二文钱。”
“……”
一斤菜二文钱,那整个摊子的菜都卖完了,才多少银子?
他去瑞王府一来一回,这摊上的菜似乎也没有减少多少,一斤一斤的卖,那得卖到什么时候?
齐承煊这才注意到其他地方。
与他从前见过的叶明蓁相比,这会儿叶明蓁身上十分素净,衣料不是什么好的,头上更是只有一根再简单不过的银簪子。长宁侯府的千金,哪怕是个假的,前十六年也是锦衣玉食,哪里这样落魄过?
他只见过叶明蓁的风光模样,这个时候,她本该锦绣着身,与京城其他贵女探讨诗书奥妙,若是再做出诗篇来,还会在闺阁之中几经传阅。而不是坐在街旁小摊前,为几文钱与旁人费尽口舌。
齐承煊一时有些为她委屈。
哪怕她当真不是侯府的亲女儿,既是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该这样绝情。于叶明蓁,于长宁侯府,她留在府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知道叶明蓁有多厉害,绝不会屈居一隅。上辈子,楚家也落入逆境,不是楚怀瑾,是她以一己之力将楚家救了回来,之后再无人敢小看她。即便这会儿沦为小贩之女,她定也不会让自己长久的身陷困境。
齐承煊偷偷嫉妒过楚怀瑾。
他觉得楚怀瑾实在是不够好,楚家落了难,还得让叶明蓁来想办法,实在是配不上叶明蓁。但架不住叶明蓁喜欢。只要叶明蓁喜欢,就算楚怀瑾他是地上淤泥,都能变成天上云。
要换做是他,定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妻儿有半分难处。
齐承煊目光扫过摊上菜蔬,微微颔首:“我全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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