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花勿空后秦观月立刻带着消息赶去了皇宫,在内监的带领下在坤仪宫御花园里找到了站在梅花树下的越闻天,和一个少女。
那少女约十六年纪,带着几分稚气的脸蛋长得颇为娇艳,一头乌发只用一根丁香花簪盘了一半成发髻在脑后,一半披散在胸前后背,只穿着丁香色的冬衣袄裙的身子微微发着抖,鼻尖冻得发红,一双星子似的眼眸像会说话般,充满了仰慕与心喜。
越闻天披着一身描金滚边的纯黑披风站在树下,高大挺拔的身形像雪中松柏一眼显眼。他英气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女,嘴唇飞快张合,似乎说了句什么话,而后便作势要离开。
少女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又飞快喊住他:“雪映初来宫中,不认识回程的路,未免耽误时辰,叫祖父忧心,想斗胆与陛下一道,还请陛下应允!”
越闻天眉心微微蹙起弧度,正要开口时,秦观月身边的内监已经匆忙跪下,遥遥行礼:“陛下,帝师到!”
树下的人齐齐回头看来,四下宫人连忙叩见明王,唯有越闻天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慌乱地大步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披风为她穿上,眉心蹙得更紧,“还穿得这么单薄。”
秦观月朝他身后瞥了眼那叫雪映的少女,对上她微微发白的面孔后笑了笑,“我不能来?”
此话一开口越闻天便是真的慌了,他忙道:“你别生气,我是半路遇上她的,我来此是有正事——”
“你慌什么?我也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秦观月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了句,“陛下……这是遇到美人计了?”
她轻轻柔柔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香木气息和微湿的呼吸洒到他耳畔,越闻天的耳根瞬间红透,连脸庞都泛了红。
他手指痉挛似地缩了缩又伸展开,最后仓促地低下头为她系上了披风的绳结,闷声道:“……天冷,要多穿些。”
秦观月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和发红的耳根忍不住心里发笑,又觉得眼前这男人甚是可爱。
“民女钟雪莹叩见帝师。”钟雪莹上前一步低头下跪行礼,却听头顶传来一句,“天寒地冻的,别跪了,大家都站着说话吧。”
“谢帝师。”钟雪莹心中有几分微妙,对这道温和声音的主人又多了几分好奇,于是偷偷抬头看过去,却正对上秦观月打量的目光,不由脸一红,嗫喏道:“民女失礼,帝师恕罪。”
秦观月一笑,“无妨。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比对陛下还要更恭敬几分?”
她这话一出口四下都是一寂,随行的内监宫女都将头往下低得更厉害,大气不敢出。
钟雪映脸色白得厉害,吓得不敢说话,睁大了眼睛惶恐地看着她,“民女不敢……”
“难道是知道陛下怕我?”秦观月忽而一笑,看向越闻天道,“看来大羲哪里都一样,男人不论什么身份,总有几分惧内啊~”
众人心下一松,紧绷的氛围瞬间缓和,钟雪映惊魂不定地低下头,“……确是如此。”
“若我没记错,钟姑娘应当是钟祭酒族人?”
“帝师英明,钟祭酒是民女叔公,民女此次入宫是随祖父一道来接叔公遗骨回乡的。”
这件事是秦观月提出的,她自然知晓,只是她倒是没想到钟氏家主会带个小姑娘来,这个小姑娘似乎还看上了自己对象。
她又看了越闻天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看向钟雪映,“钟姑娘可曾婚配?”
钟雪映心又是一提,却还是老实回道:“未曾婚配。”
“那有喜欢的人吗?”
钟雪映下意识看向越闻天,吓得越闻天全身肌肉一绷,后退一步站在了秦观月身后。
“也……没有。”钟雪映有些失落道。
“这样。”秦观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问道,“你知道百工令吗?”
几人都是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钟雪映也愣了,妄议朝政之罪可大可小,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回。
越闻天淡淡开口,“帝师问什么,你便回什么。”
“是!”钟雪映连道,“在家乡时有所耳闻,百工令乃是帝师为振兴士农工商等百业繁兴而颁布的法令。”
“不错,如今百工令的计划中有一项重修皇朝旧史典籍,眼下正缺人,我曾听钟祭酒说过,钟氏先祖数百年前曾是坤域国皇室后裔,族中藏书万千,如今我与陛下有意任命钟氏参与此事,故而特命钟家主带族中英才一同前来京城。”
钟雪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帝师是要我代表钟氏参与修葺史书典籍?”
“正是。”秦观月表情严肃了些,“此事非常重要,我希望钟氏能举全族之力。”
钟雪映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似的,迫不及待道:“民女领命,必不负陛下、帝师厚望!”
说完也不再磨蹭,匆匆告辞后便迅速带着侍女离开了,也不提认不认识路的事了。
越闻天见人终于走了心里松了口气,神色自若地握住了秦观月冰冷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手全部包住,一点点传递着自己的温度。
秦观月也不客气,转过身将自己两只手都塞进他胸口衣襟里,呵了口白雾,“说吧,你来这里办的什么正事?我没记错的话,这边是后宫范围。”
“打算为你寻个向阳的好住处。”他隔着胸前衣襟将那两只冰冷的手压住,抬眸定定望着她道,“不过我更想你和我一起住龙泉宫,或是寄云殿。”
寄云殿位置偏远,也不大,还不如这后宫的房子好,越闻天自然不能住进去,不过秦观月本来也打算搬进宫里来住,毕竟帝师府和龙泉宫的距离不亚于异地恋了。
“等找个晴朗的天,我便搬去龙泉宫。”她挑眉缓缓道,“和你一起住。”
“嗯。”越闻天轻咳了声,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你找我是为了何事?”
提及此事秦观月也没了打情骂俏的心思,径直将花勿空送回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测都告诉了他,越闻天闻言也凝重了神色。
“我曾父王说过大夏皇室,据说大夏皇室每一任继承人中男子姓君,负责继承皇位,而女子则会被送入龙王阁检查秘术修习的资质,若通过考核则会被改姓李,由龙王阁教导,一直到十八岁继承龙王阁阁主之位。”
“外界一直将龙王阁当作大夏手中利剑,但二者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尤其在紫薇帝继任后,皇室和龙王阁之间的关系便越发紧张了。”他沉声道,“据说紫薇帝忌惮龙王阁权力过大,甚至有不臣之心。”
“据说?”秦观月觉得有些好笑,“同为大夏皇室,却分两个姓氏,还送给两处抚养教导,这与谋反有何异?”
“然如此荒谬之事能存在必有其缘由,而紫薇帝之死,多半与这个缘由有关。”越闻天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女帝也许已经得到了风声,所以才会特地派使者示好。”
五国皆为皇朝天子之后,越氏登基为帝一事放眼沧澜终究名不正言不顺,目前只有襄未派使者参加登基大典,射余那边也因秦观月将白禅安然送回去后以盟友身份正式承认越氏的皇室身份,其余的大夏和秦均是沉默。
“秦帝是聪明人,看得出来比起女帝咱们更不待见他,所以连试探都没试探,也省得泄露消息。看来,秦也想分大夏这一杯羹,大夏危矣。”
“天子血脉,大夏秘术,奇珍秘药,哪一件都让人垂涎,如今的大夏不啻于稚童怀千金于闹市。”
“那我们呢?”他看向秦观月,心中明白秦观月对大夏如今局面早有预料,故而早已提前布置了许多,但以他对秦观月的了解,觉得她的目的与其余几国并不一样。
秦观月薄唇轻扬,“如今五国中襄未独大,若非有秦牵制,襄未第一动手的便是射余,接着便是大羲,射余也是看出这一单先前才会与雍州结盟。瓜分大夏确实个大饼,但到时分饼的人多半是襄未,届时襄未会更强大。”
“与其冒险共分一个饼,加强对手实力,倒不如趁机用这块饼当诱饵砍下最强的那个对手的一臂。”
越闻天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但眼下龙女又下落不明,很难联手,若不联手,很难重创襄未。”
“大夏除了龙女外,另一人更具威信。”
越闻天仔细想了一番都没能找出合适的人来,便问:“谁?”
秦观月语气微妙,狭长凤眸微上扬看向他,“当然是紫薇帝。”
越闻天面露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