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恪身如游龙,一瞬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此处出现杨恪身形,他处乍现杨恪剑气。
倏忽间到了‘杨延玉’左侧,但明明出剑却在‘杨延玉’头顶之上,也不只是头顶,胸前‘膻中穴’,头顶‘百会穴’,腹部‘气海穴’——这一瞬间,杨恪一连向‘杨延玉’攻出了三十六剑。
剑剑直指‘杨延玉’的周身要害,只需要有一剑刺中,那么‘杨延玉’恐怕就要大受重创!
‘杨延玉’绝非是不想和杨恪近身搏斗,他擅长十八般兵器,每每对敌,选择的都是克制敌人的兵器。
而他这次选取长枪,装扮成‘杨延玉’,自然该用铁枪,但也是希望以长制短,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可他哪知杨恪如此厉害,这会他倒是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瞧出了杨恪武功变化如此之快的缘由。
杨恪所御使的‘莫名剑诀’,真正的威力,其实不在那一招招变幻无穷的剑招上,而是在洞察敌人的心法上。
所有敌人,只要敢给杨恪机会,不需要多,三五招足矣。
就这三五招,杨恪就能洞悉到敌人的武功精要,当然,针对的只是招数,可哪怕如此,也足称得上可怕了。
‘杨延玉’就是因此,落入窘境!
之前杨恪那一剑,实有洞穿乾坤之威,他虽挡了对方剑势之形,却被对方先天剑气透空攻入,为了化解剑气,不由自主地行动上滞了眨眼的工夫,已给对方欺到近身处。
三十六处要穴皆有芒刺之感,‘杨延玉’如何敢硬接?
骇然下‘杨延玉’横移开去,两手移到铁枪正中处,分以枪头枪尾抵挡杨恪狂风扫落叶般的剑势。
而这时,他也显露了自己根底。
身法!
围观的人,无论敌我,这时无不看得目瞪口呆,深切体会到为何是杨恪能身价百万。
按说这等百万级数的悬赏,安在燕狂徒这等人身上,方才合适。
当然,也没人敢如此悬赏燕狂徒,哪怕是青衣楼、天残派、葵花门、雾中楼、血衣楼等等杀手组织,若敢接单,也定然要被燕狂徒穷搜天地寻上门去。
天下第一狂人,岂是虚名?
杨恪出道方才数月,如今武功已然精进到和宗师并齐,如此一来,莫非天下再出一个燕狂徒?
不,或者该说是大侠沈浪——
不,比之沈浪,杨恪更多了文采,甚至文采比之武功,都要耀眼夺目。
恍若谪仙!
这时,比斗的两道虚影乍合倏分。
杨恪收剑退回原本所立之地,而这时,再看‘杨延玉’,却是步履不稳的退了三步,才立定身躯,而这时,他的脸上起了道道皱纹。
接着,就见‘杨延玉’忽然抛下手中长枪,长枪落地,头尾同时与枪身分离,掉在地上,发出几声沉闷的声音。
而这时,‘杨延玉’忽然一个踉跄,喷出一口鲜血来,脸上道道皱纹消退,此时他头发垂落,遮住了脸颊,不过可以看到他的两眼,那酷烈至深的怨恨,他瞧着杨恪言道:“好剑法!好武功!薛某人领教了!”
杨恪认不得他,不过此时他显露相貌之后,在场中,可颇有几位见识多广的,自然认得这位血衣楼楼主。
江南第一刺客组织‘血衣楼’。
被他双目扫过,但凡触及之人,心中无不一凛。
有些正在嘲弄他的,立时停住了,也有些人,却是毫不在乎。
比如寇仲,这时忽然哈哈一笑,踏前几步,来到杨恪身旁,一手叉腰,大笑道:“你这变脸鬼既然试过恪少这等高手的厉害,现在可轮到我这低手出马了。”
说着话,寇仲左右一看,挥挥手道:“大伙各自挑选对手,等着恪少给我们赋诗吧!”
他这一言,比着什么鼓舞都有效,哪个少年不想成名?
能得杨恪一诗,必然可以名传天下。
饶是侯希白这已然成名的青年高手,这会也是眼睛一亮,忍不住朝前踏上一步,手中折扇一晃,注视着薛无泪。
若是他时遇上薛无泪,侯希白是有多远跑多远,可是此时,他是忍不住想要试试这位血衣楼楼主的本事了。
以往威名甚大,怎么遇上杨恪,就这么拉了?
究竟是杨恪武功太厉害,还是以往薛无泪的名声都是吹嘘出来的?
那些个少女,也是个个眼睛发亮,不住的巡视着薛无泪身后的人,像是在挑选软柿子。
薛无泪聚拢来的这些人,这时大都脸色发白,优胜劣败,不用动手已可知道了。
杨恪这时也不想放过这除掉薛无泪的机会,可人这时,迈前一步,来到杨恪左侧,此时其余人也稳步上前,隐成合围之势,蓄劲以待。
薛无泪见此,忽然挺直身子,露出自己白皙的脸皮,形态像完全回复了,这时他冷眼看着迫近的少侠们,沉声道:“想收拾我,恐怕还没有这般容易!”
这时,他忽然撮唇发出尖啸。
风声传来,数十位黑衣人乍现,可寻高处站着,皆手持劲弩,瞬间挤满了薛无泪后方的空间。
这些人不但手持强兵,还可以看到,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狠辣,显然是血衣楼那些令人惊惧的杀手。
如此阵势聚集,尤其是暗中,还有两道凛然杀气,遥遥锁定了杨恪。
薛无泪冷眼瞧着,步步后退,不多时,就退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杨恪也只能轻叹一声,他固然想要强留薛无泪,可是却也明白,己方虽然人多势众,但若论厮杀经验,恐怕少有。
混战一起,必然伤亡不少。
尤其是对方多了这么多好手的情况下。
夜中,杨恪携可人挥别众人,众人各有去处,就此分别。
只是侯希白临走前,问道:“恪少之前那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听之似有后续,不知恪少可否告知?”
杨恪养望了片息天上明月,之后说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侯希白闻得此句,却是轰然心神大震,他乃是花间派弟子,此派向来以‘得情而后忘情’为心法箴言。
看似有情,却也无情,但这无情,在这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面前,却显得那么苍白。
一时无言,似有所悟,杨恪已然远去。
待得次日,杨恪忽起远行心念,屋中,折腾半宿,却都不见疲累,可人还已然早起,将苗若兰抱回。
这会这小姑娘,吃了早食,又玩耍一会儿,又歪头睡下。
杨恪窗前沉思,却是在回悟昨夜的所得。
武者,若要进步,还是在这生死较量中最容易。
当然,风险也大,昨夜不是杨恪几次明悟,恐怕早已被薛无泪取了悬赏。
这般杀手组织,杨恪向来厌恶,看似说着有行事准则,但所行,却最是破坏世间法则。
不要说杀手有什么良心,这等杀手组织,就是世间的毒瘤。
无非是仗此多赚钱罢了!
此人,早晚要杀了他!
三月以来的练武,都不见得有昨夜一战的收获大。
当然,也是三月来的厚积薄发,感受着经脉中的真气,杨恪正在一一体悟,正准备和可人印证一番。
道侣,自然该是一起成长的,可人也向来不会客气。
不过,这该是途中之事。
杨恪决定走不走,可人却该决定行走的方向。
最终可人定下了去天山的建议。
两人都是爽利的人,留下银子给那府中太监,又给卫贞了些许,让她和杨恪之前买的丫鬟,都搬到这府中住,顺便看着房子。
至于之前的房子,就让她托人卖了。
可人抱着,仍旧呼呼大睡的苗若兰,两人随意收拾了一下,各自牵了府中就有的马儿,虽然不是什么神骏,不过用作脚力,也足可以了。
临近中午,侯希白和寇仲、徐子陵,齐齐上门拜访,只是却得知杨恪已然远行,三人不由目瞪口呆。
虽然已经决定是去天山了,不过杨恪也没和其他人说自己要去哪里。
百万两黄金的悬赏,一日不消,杨恪难得安稳。
武昌,寓“以武而昌”之意,乃是当今天下四聚之一。
这四聚,其实就是当今天下,四个最为重要的商业中心城市。
大唐的燕京,大隋的神都,明国的武昌,越王的扬州。
其余城市,像是长安、成都、金陵,虽然也是繁华形胜之地,但比之这四聚,却还是差了些许。
杨恪落脚此地,自然是为了一登那‘黄鹤楼’。
“客人请上座!”
和可人下了船,随意骑着马儿,问了路,顺着江边,闲逛半日,才到了黄鹤楼。
还没入门,就见得掌柜的匆匆而来,却非是小二了。
被请到了临江雅座,殷勤伺候,自然是有目的。
待得酒足饭饱,掌柜的就怯懦的道出心意,却是想要请杨恪留诗在此。
杨恪也不客气,寻得墙壁,随意一看,上书倒也有些句子,值得琢磨。
不过,比之杨恪所书写的这首: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首先两句,却是点出了黄鹤楼的来历传说,这也是之前吃饭时,掌柜的在旁伺候之时,所言说的。
过去的仙人已经驾着黄鹤飞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黄鹤楼。
黄鹤一去再也没有回来,千百年来只看见白云悠悠。
这一首诗,放在杨恪那个世界,也是可以争诗中第一的。
诗三百中,就将其列为七律之冠,常有人言,七律中其为第一。
此诗其实并非七律之正格,因为颔联未对仗,而是亦古亦律的“变体”。
但正如此前所言,若是有了奇句,平仄虚实不对都可使得的。
在这里,诗人崔颢是依据诗以立意为要和“不以词害意”的原则去进行实践的,所以才写出这样七律中罕见的高唱入云的诗句。
真要评价,无非也就是一句: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
杨恪登楼,就已然引得许多人瞩目。
就像是杨恪曾经的那个世界,但凡名店,自然是不缺客人的,甚至高峰期,常常都得排队。
而黄鹤楼,却能留下一二贵宾位置,只为待得有名客时,不至于让名客失望而去。
哪怕时时空置,也总比客人来了,却没地招待要好。
这次,就派上了用场。
数日前,一首《春江花月夜》传遍天下,之后,杨恪陆续的几首诗也相继传开,就连只在敌人面前吟过的一首《月下酌酒》也被人爆料。
一时间,读书人就不用说了,那些闺中少女,也各个都在抄书杨恪诗句,随即,百晓生的兵器谱,因为有着杨恪的画像,被天下人求取。
这时,在黄鹤楼,也有不少人围观,杨恪书写一句,就有人高声唱吟一句,待杨恪诗尽,一时间,天地俱寂,不过稍息,就听得处处喝彩。
拱手谢过,老板送来纹银千两,做为润笔之费。
杨恪没推拒,不然,这事若是到了下一次,那该如何?
可以想来,这定然不是最后一次,杨恪不能给自己开一个坏头。
掌柜殷勤告知,不但这次杨恪免单,以后再来,也是尽可免单。
不过也知晓了,像是李太白,为何有那面免费吃食的金牌了,其实,大家认得不是李太白的金牌,而是李太白本人了。
离了黄鹤楼,吃了一顿白食,还得了千两白银,这一趟收获也算是丰厚的。
不过想及自己身上的悬赏,恐怕得来一万次才能抵得上。
可人妙目瞧着杨恪,听着他说着这样的话,嘴角微微抿起。
苗若兰早忘记自己原来的父亲了,这会阿巴阿巴的叫着杨恪,像是要让他抱着。
一行三人,倒是真的像是一家三口远游,可是谁也知道,这是背井离乡的逃难之旅。
一路上没有掩藏行迹,杨恪早已经着紧教了可人武功。
‘鱼龙百变’杨恪不知这武功是何人所创,可人也不知,不过两人对比学得的‘莫名剑法’,若是类比,也只是春兰秋菊,各有擅长。
莫名剑法的心法厉害,鱼龙百变的身法厉害,内功也是各有擅长,却也恰好相合。
对于习武之人,这就是最好的奇遇了。
路上也不是没遇到过宵小为难,毕竟杨恪这百万两黄金的悬赏一日不撤,那就不会安宁。
半途中,两人换了马,却是之前的马儿,劳累过甚,若是再强行骑下去,恐怕会被活活累死。
荆北本不是产马地,不过此地有着天下三大牧场之一的‘飞马牧场’,倒是颇多名俊。
听着卖马人的介绍,杨恪倒也有些心动,只是待听得价格,那一匹一匹,标价万金的神骏,顿时息去了心思。
那些所谓的神骏,大多都只是样子货,看着好看,但是骑着,也就和寻常骏马差不多,比之莺莺的胭脂马就差了太多。
这是三个月看书之后,杨恪得来的经验之一。
倒也让他避过了一次失财之祸。
毕竟万两黄金,已经是可人家,数代积攒的家资总数了。
虽然杨恪获得诗会魁首之后,又得了万两黄金。
可他绝不会愿意被坑。
这就是所谓的‘书中自有黄金屋’!
听着杨恪说的有趣,可人轻轻一笑,又转过头,和那马贩子砍价。
“你的诗倒也有趣,不妨尽切道来,我家主人愿意以一匹骏马换得。”
可人正还价时,杨恪忽听身后一人言道,扭过头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刚才竟然没能察觉背后人的近身,只是她临近丈许范围,方才察觉。
固然有杨恪本来就没怎么惊醒的缘故,但是如今武功几番精进的杨恪,尤其是学得了‘鱼龙百变’之后,对于周围的气机,敏感度何止提升了一筹?
可这足音,仍旧迫近了一丈许,方才让杨恪察觉。
若是敌人,这时杨恪绝对应付的十分困难。
扭过头去,杨恪看到的却是一位身段匀称、娴静端庄、姿容秀美的少女。
她看见杨恪的相貌,微微张着嘴巴,半晌无甚言语,片刻后,才道:“竟是杨公子,馥儿冒犯了,我家主人不知是杨公子,只是刚才听得杨公子那句‘书中自有千金屋’,颇为好奇,方才命我求取下篇。
若是杨公子不弃,馥儿可以做主,以牧场名驹,求得公子刚才所言下篇。”
这小姑娘,倒是伶俐,不似那些仗着主人面,四处狐假虎威的。
牧场?
看着这大大方方的小姑娘,哪怕眼里闪着惊喜,却也没甚多言,仍旧是为自家主人求取诗篇。
应该是飞马牧场的人了。
杨恪倒也没甚拿捏,立刻言道: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首诗平平无奇,但却是一首绝佳的劝学诗,千钟粟、黄金屋、多车马、颜如玉,将读书的好处,全然道尽。
“平淡中见得真意,果然是诗家真传!”
一声似是称赞的声音,杨恪寻声望去,接着眼前一亮。
只见一位仪态万千,乌黑漂亮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处,美得异乎寻常的劲服女郎,此时从旁边马舍中步出。
杨恪如今所在,是一处马市中,此处绝少有女子,更不用说这般仪容的女子。
就是苗若兰,这会也用小手不住的掩住口鼻,还不时的皱眉眉头,嫌弃着难闻的气味。
那马舍中,恐怕气味更是难闻,可那劲装女郎,却没丝毫嫌弃。
看着她那淡雅的装束、出众的脸庞和晒得古铜色仍旧闪闪发亮的娇嫩肌肤,浑身上下散发着灼热的青春和令人艳羡的健康气息。
她那对美眸深邃难测,浓密的眼睫毛更为她这双像荡漾着最香最醇的仙酿的凤目增添了她的神秘感。
杨恪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可是商场主?”
是猜测,也是周围人俱都崇慕的眼神。
那女郎眼波闪动,瞧着杨恪,问道:“杨恪,你认得我?”
杨恪想要点头,不过看着那女郎,他迟疑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他本来想问可是商秀珣当面,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就见那女郎,忽然一笑,如若月儿破开乌云一般。
“馥儿,去给杨公子选上两匹名骏。”
接着,她看向杨恪,妙目闪动,然后言道:
“杨恪,你可还有诗篇?未曾言说过的那种。”
迟疑了下,杨恪在她妙目下,坚定的摇了摇头。
就见着她一对黛眉忽然蹙聚,使她秀额现了几道漪涟般的娇俏浅波,瞧得杨恪心头犹如鹿撞。
这时,可人忽地将抱着的苗若兰,塞给了杨恪,那劲装女郎,莞尔一笑。
那个叫馥儿的小姑娘,这时牵了两匹骏马过来,杨恪接过,顺便道谢。
“不用谢了,就当做是那什么‘润笔费’好了,若是以后想好了什么,可以到牧场来,牧场可有不少‘神骏’呢!”
那劲装女郎,微微笑着说着话,杨恪听得心生涟漪。
不过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再说,就这般离去了。
“馥儿,将这诗回去送给珣儿,看她以后还不好好念书!”
临走出马市前,杨恪像是听到一言,转头望去,看到了那俏丽身影。
她不是商秀珣,杨恪确定了,商秀珣该是少女俏丽,绝对不会有这般风情。
那怕相貌,是那么的年轻,好似二八少女,但那眉目俏动之时,那股可以吸引任何人的意味,却不是少女能有的。
若是用词语来描述,杨恪久久想之,也就一个‘风情’可以描述其中十分之一二了。
更恰当的词还没想出,就感觉肩头微微生痛,低头去看,却是苗若兰,低头在啃噬着。
再一瞧,却是可人做了小动作,让苗若兰生气了,却在咬他。
杨恪立刻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像是刚才没瞧见任何人似的。
不过正人君子该是啥样,杨恪也不知道,应该就是自己这般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