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恪也知道这名字,不过这个世界中,这位玉罗刹,并不是因为爱情而白头,而是因为武功输于人手。
她的武功能和石之轩相提并论,并且只是败了,而不是死了。
石之轩不是不敢杀人的,也不会顾及什么背景,华山派的人死了,峨眉派的人也死了,天山派的人为何不能死?
想来是有惊人艺业,保住了性命。
这等女子,当年行走江湖时,必然有无数人景仰,看殷开山如此震惊,想来当年也是其中之一了。
“竟然是练女侠高足,失敬!”
艰难抬起手,殷开山微微一礼,眼中却是透漏出无限的惆怅。
只看徒弟如此,就知其师风采,恐怕依旧。
而自己,殷开山知晓,自己虽然如今,贵为竹花帮帮主,但离着心中女神,却是越发远了。
摇了摇头,将这丝惦念摇出脑中,殷开山继续言道:“后来,来了一位叫方夜羽的小子,我本不认识,只是听荣凤祥介绍说是那‘魔师’庞斑的亲传弟子——”
庞斑之名一出,众人呼吸一滞。
有些人的姓名,就是能让人如此,魔门之中,争执最为酷烈,而庞斑能超出同侪,以魔相道传承,跻身魔门第一人的位置,可见其才其力。
此人虽然从不至中原,但是其名,却传谣天下,这般魔头,能登临六扇门刊发的风云谱中,天榜之列,其武功已经到了,让六扇门都不敢忽视的地步。
风云谱中,向来是只列正教中人,魔门邪道,若不是武功绝世,向来是被忽略的。
而庞斑不同,据说其天性邪恶,犹如妖魔的化身,城府极深,喜怒哀乐不显示於脸上,喜怒更是难测。
自他成名以来,虽然远在大漠,却也遇到无数人的挑战,他的名,也是身经百战杀出来的,如今隐隐然已经是凌驾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之一,更是像魔神一样受天下黑道的尊崇,白道的畏惧。
他的传人,必然也是一位‘小邪魔’!
听到此人物,众人心中一凛,就听殷开山继续说着:“那方夜羽来到之后,说是为了杀一个人,若助他事成,可得雪原一位绝世高手,红日法王的传承。
殷某听得,知晓他定然不干好事,自然不愿和他同流合污,只是遍观楼中诸人,见他们形貌,才知落入魔窟。
之后拼力厮杀,方才逃出,嘿嘿,那上官龙可也被我以‘指刀’重伤,丢了一腿,殷某这次,不亏了!”
说着话,殷开山畅快一笑,间或咳嗽几声,却是身上,重伤未愈。
不过对于他这等高手而言,只要当时不死,又不是难缠的内伤,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恢复了。
“红日法王?方夜羽要来杀的,那定然是我了。”
听得殷开山的介绍,杨恪此时断言说着。
你?
殷开山其实一直在偷偷打量杨恪,这舟中几人,形貌皆是不凡,那柳莺莺是天山派弟子,玉罗刹的传人,那边那位抱着孩子的小姑娘,看着也很是不凡,浑身气质,犹如一柄出鞘之剑——
还有这两位,看手掌,看武器,看形貌,应该是红花会的四当家文泰来夫妇了。
这些人隐隐都被这少年指派着,以这少年为首,而不是以文泰来为首。
奔雷手脾气火爆,满腔英雄气概,是一个硬汉,向来不居于人下,能让他服气的人,该是什么人?
莫非你是那位上任没多久的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
殷开山闪过一个念头,只是,这可能瞬间被他摒弃。
陈家洛是个近三十岁的人了,当然,在江湖中人看来,这还是青年,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论及武功,陈家洛师传名侠,天资卓越,殷开山哪怕不服,也觉得定然在自己之上。
六扇门还是比较公允的,能将陈家洛名列地榜,就说明他们认为陈家洛有地榜的本事。
眼前这少年,只看年纪,就肯定不是陈家洛了,这富贵气派,定然不是承受风霜雪雨的江湖中人。
“杨恪见过殷帮主!”
杨恪?
殷开山微微一怔,不过瞬间,他就明白了杨恪的身份。
大唐皇帝第三子,大隋公主之子,身负两国血脉,吴王李恪。
虽然这天下,这世界,还多是以父系传承,尤其是皇家血脉,不过若是另一家皇家血脉,就不见得不能胜过别家皇家血脉了。
尤其是弘农杨氏。
大周之时,弘农杨氏就是世代公卿之家,而自当年,五胡入侵,杨家七郎八虎血战紫荆关,最终只一人得还,天下无人不景仰。
也将一门杨家枪,升华到了旷世绝学的地位。
如今千年过后,虽然历代以来,少有能在现当年杨家盛况,不过作为皇族,这富贵侵蚀之下,各国皇族都是一般。
至少,大隋杨氏,如今还有轩辕剑,虽然持在那杨拓之手,虽然那杨拓以前复姓独孤,只是当年独孤皇后的家奴,不过既然被赐国姓,那就是杨家中人,只在杨氏血脉传承的轩辕剑都认可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做为当世最尊贵的血脉,这李恪若是叫杨恪,那也可以。
“见过吴王殿下!”
微微一礼,殷开山自然也明白,自己之前是被卷入了什么事件中。
那方夜羽,辗转前来,竟然是来杀这个王爷的。
“莺莺之前所遇,应该就是方夜羽一行,只是那脱欢为何不在?”
杨恪有些疑惑,方夜羽虽然贵为庞斑传人,魔相道少主,但比着大元皇子,还是要差了许多吧!
脱欢?
殷开山不明其意,他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是元国的一位皇子。”
元国皇子?
殷开山觉得自己心头开始痛了起来,怎么还牵扯到元国了?
若只是那方夜羽,还可以说是方夜羽是江湖行事,不牵扯到国家争执。
可如今,既然还有元国皇子,那么之前那些他不认识的人,莫非都是元国的高手?
心中一惊,他如今方知,自己能从那楼上逃出来,是多么的幸运。
出手的人就那几个,甚至出手中还不住捣乱的,不然,就是上官龙一人,拼死也能拦住自己。
“我们之前乘船东行,又特意雇人扬帆出海,看来他们是真的认为我们出海从津门绕行京城,这才找上殷帮主。”
望着城中,逐渐黯淡的灯火,只有那楼仍旧上下明亮,彻夜通明。
杨恪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心中微微轻松一些,智慧还是有用处的。
文泰来此时,合掌一拍,怒道:
“这些贼子!”
……
“这些中原人,端是可恶!”
方夜羽寻到了脱欢一行,不顾那污人眼目的情景,随意坐下,恶狠狠的说着。
脱欢正肆意的享受着,不远处还有一个高瘦青年,此时正懒洋洋的躺着,他身边痴缠着三个女子,个个身上,都浸满了汗珠,要知道此时,已经是秋末之际了,天气已然微凉。
“夜羽,我说此事,若是不成就罢了,我们中原一行,当肆意享受才是,你看这些中原女子——”
脱欢正埋头熬力苦战,那人这会仰头说着,他是一位不下于方夜羽的青年高手,中原名为鹰飞。
以往在草原,他和方夜羽还是对手,不过两人也是好友,这次前来中原,也是方夜羽所请,特来保护脱欢的。
“若我们此行,就这般回去,那一切谋划成空,不说未来,就是想要再行中原,恐怕我师也不会再允许了——”
方夜羽长叹一声,身为庞斑弟子,是一种幸运,但也是不幸。
庞斑无情也有情,更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若是方夜羽在中原,丧于人手,庞斑定然会为他复仇的。
但方夜羽若是在中原,碌碌无为,一事无成,庞斑恐怕会束缚他,磨练他——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魔门的历练,比着密宗的苦修,更为残酷,更为九死一生。
“我定然要杀了他的!”
虽然没有仇怨,但方夜羽却早早就定下了杀心,更是决定,要以这位大唐皇子的项上人头,成为自己威服武林的踏脚石。
“你既然如此说,那我就帮你一把——”
推开身上的女子,鹰飞站起身来,扫看满屋,那几个如同痴傻一般的女子,他们说话都很谨慎,这是那天,得知被偷听之后,方才有了转变。
方夜羽思及此处,不由感觉后悔,若是那时,没有被偷听,那么现在,可能早已功成,还连累的红日法王这般高手,早早退回雪原。
若是红日法王尚在,今日楼中,也不见得会那般纷乱,那些人,何敢小视自己。
不理脱欢,和鹰飞踏出这青楼,看着阴暗的长街,和那仍旧灯火通明的楼宇,鹰飞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说道:“中原果然繁华,若是此行功成,我恐怕再难以踏足中原,思及此处,夜羽,我不想帮你了。”
他却是在说笑,方夜羽也知晓这一点,摇了摇头,却没理他。
两人登上城墙,对那些偶然巡逻路过的兵丁,视而不见,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白洋淀,月光之下,颇为绮丽。
还有那大清河,犹如一条白练,绕城而过,也就中原才有如此美景,不想大漠中,想要寻到水迹,非得耗费几日时间才可。
“若是大元,能占据此地,那该多好!”
脱欢不知何时,跟上了他们,这时站在他们身后,张开手臂说着。
“中原若是没有那些高手,没有武功,依着他们羸弱的身躯,大元铁骑定然能踏破这万里山河,奴役中原。”
“可我们中原,就是有武功,更有无数高手,王子这番话,我听得也就罢了,若是他人听得,恐怕王子是踏不出中原了。”
方夜羽和鹰飞都转头看向夜中阴暗处,只见一人,迈着虎步,到了他们身前。
“是林龙头哦,林龙头之前不是曾言,要追索那殷开山,为何我却不见动静?”
方夜羽看到来人,上前一步,气机已经牵连到身后背着的三八大戟,他这是吃了亏,长了记性。
要是之前楼里之时,他也带着武器,如何能让殷开山追杀的那么狼狈,更是让殷开山逃脱,坏了大事。
“哦,林某夜观天象,见夜有大雨,自然不能遣派弟兄,何况殷开山一落入这白洋淀中,行迹难寻,也不需要再去追了。”
“是吗?”
方夜羽觉得有些不对劲,反问一句,这时,天上忽然一道白芒闪过,将天地轰然照亮,片息后,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果然是大雨!
方夜羽心中稍安,觉得林士宏并未在骗他。
不过瞬间,他心就提了起来,因为刚才雷光之下,他间或一扫,本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可是这会,仔细回想,却觉得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
豆大的雨滴,轰然落下,林士宏不知何时,悄然退走了。
“不对!”
方夜羽忽然一惊,伴随着雨滴声,他听到了些许杂乱的声音,是脚步声,还有方才看到的,那一道明光,是兵刃的反光!
林士宏不对劲!
“走!”
伸手一提,抓住脱欢的衣服,朝着城下纵身跃下,鹰飞身影一错,挡在了他们的身后。
“夜羽,何不留下来做客呢?”
林士宏的身影,再次出现,而这时,他身边无声无息的,竟然不知聚了多少人。
方夜羽在城下,听到林士宏的问候声,却是纵身而起,朝着白洋淀中疾飞,他心中郁闷的要吐血了。
也知晓自己,陷入了危境之中,这中原魔门中人,竟然丝毫不讲道义,竟然要杀自己,或许是要杀身边的脱欢,一个大元皇子,比自己这小魔师定然值钱的多。
他怎么敢!
雷光一闪,所有人的行迹都显露了出来,不只是城内,还有城外,正朝着方夜羽和脱欢涌去。
林士宏也看到了拦住他的这人。
这小子倒是生得异常好看,双目星闪,如梦如幻里透着三分邪气,若是女子遇到,恐怕会被勾摄去魂魄吧。
林士宏觉得,他丝毫并不像草原大漠中人,皮肤白皙,和女人都差不多了,棱角分明但略嫌单薄的嘴上,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更增他几分颜色。
这种人,若是送往派中,想必长老会欢喜的!
林士宏脸上挂着丝丝笑意,取出刀来。
鹰飞背上交叉插着双钩,笔挺瘦长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懒洋洋的感觉,但又有几分雄姿英发的味道,构成整个人迸发出一股不一样的魅力。
他兵器虽然尚未出手,就那么轻轻松松一站,便从容地和此时林士宏迫来的刀气抗个平手,使林士宏欲劈出的一刀无隙可乘,硬是劈不出去。
深吸一口气,林士宏此时冷然问道:“阁下何人?你的同伴都已经逃了,你为何不逃?”
只见那浑身带看诡邪魅力的青年此时微笑着道:“在下鹰飞。”
他也是心中惊异,自己武功向来擅长以弱胜强,尤其是草原中,时时磨练,与天斗与人斗,若是敌人急躁,他瞬间就能寻出破绽,斩杀强敌。
本以为这次落入险境,这敌人定然要来追杀,见自己孤身一人,定然会扑上来。
岂知对方似毫不在意,未曾来战,气机更是稳若泰山,使他大为失算。
他眼力高明之极,从对方涌来的刀气,已看出对方也是一位丝毫不弱于自己的强手,更是斗志昴扬,自己可是没把握收拾对方,所以在此战斗绝不划算,脑筋一转,鹰飞想出一计来。
“锵!”
背后双钩之一来到手中,闪电往前横挥。
林士宏此时心中一凛,想不到在自己庞大的刀气和身边帮众簇拥的压力下,这叫鹰飞的小子要打就打,轻松写意,只是这点,知道对方实战经验,绝对丰富。
是一个高手了。
面对如此高手,他微微一笑,夷然不惧,上身微向前俯,手中刀闪电般劈出,劈中对方的铁钩。
“当!”
鹰飞竟给他一刀劈得像狂风吹的落叶般,往后飘去。
林士宏暗叫不好,这鹰飞看似要来鏖战,但劈中之时,林士宏就觉得,他的武器上,丝毫没有半点气劲蕴藏,直接被自己的劲力劈飞,然后他就看见,鹰飞口中喷洒着鲜血,倏忽间没入黑夜中。
这小子倒是极狠辣!
就是林士宏,都不得不称赞,顺即,他心中却是一凉。
三个目标,全都没了!
这对他来说,才是一个噩耗!
身为大唐帮派,又不是天下纷乱之时,他就得听从官府号令。
脱欢的消息,他已经提前,主动上报给了不良人以及六扇门。
得知这三人的目的之后,更是再次上报,被传命让他缉拿这三人,林士宏也不敢推脱。
毕竟,他虽然是魔门中人,但更要在大唐生活,基业也都在大唐。
阴癸派护不住他。
虽然明面上,大唐国的高手有限,但林士宏可是知晓,不良人的可怕之处,尤其是那不良帅,敢在大唐做乱的魔门中人,可是折在他们手中,不知几许。
“杀!都给我追上去,这三人不容逃脱!”
夜中,无数人从城中涌出,朝着白洋淀中扑去,几乎有数万人之众,但这数万人,落入白洋淀中,却只是犹如一朵小浪花一般,并不起眼。
喧闹的动静,也让杨恪几人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
正藏身芦苇荡中的小舟上,几人正在歇息,听着舟蓬外的雨滴声和雷霆声。
杨恪正抱着苗若兰,双手捂着她的耳朵,电光之下,照彻天地,看着她忽然睁大的眼睛。
却没张口哭喊,这时,柳莺莺睁开眼,侧耳去听。
文泰来纵身出了舟蓬,瞬间就又回来了,说道:“城里动静不小,有不少人朝着这里过来了。”
众人心头生出一道阴霾来,殷开山睁开眼之后,一直没动静,这会说道:“林士宏的人吧,也就他有这般实力了。”
白洋淀虽然广阔,可若尽是高手搜寻,也藏不了多少时日。
本来杨恪赌的,只是他们猜不透自己藏在这里,也召集不出这般人力。
可是现在,杨恪觉得自己赌错了,智慧好像在这个世界,真的不管用。
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郁闷埋下,杨恪思虑着对策。
林士宏,杨恪虽然不明白他有多少势力,但是现在,必然不能硬拼。
林士宏的背后,站着阴癸派,其他人不知晓,但是杨恪却知道。
再加上方夜羽,莫不是魔门合流了?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杨恪已经经历了无数的险境了,见识过无数的恶人了,这会,也算不得什么,还不到最坏的情况。
“我们去城中——”
“我们回城中——”
白洋淀中,几乎同时,两个人都做了决定。
方夜羽带着脱欢,藏匿水中,依靠着芦苇杆,避过头上的舟船。
千帆出行,浩浩荡荡的行舟场面,在雷光下,被他看的一清二楚,也极为震惊。
不知鹰飞去了哪里,这会他也不敢联络之前的那帮魔门同道了,谁知道他们中,是不是还有‘林士宏’!
他怎么敢?
这会想来,方夜羽仍觉得诧异,这般场面,林士宏定然是要杀他的。
可是林士宏怎么敢呢?
他就不怕,魔师会找上他?
脱欢惊惧的看着那些舟船离去,听着上面呼喝的人声,他微微颤抖了几下。
或许是因为浸入冷水之中,身体发寒。
“夜羽,我们怎么办?要不唤回里老师他们,先杀了这林士宏再说!”
听着脱欢咬着牙说的话,方夜羽摇了摇头,拖着脱欢说道:“我们回城里,林士宏手上无非也就这么些人了,城里他顾及不下,我们先去城里躲下再说。”
他还没想明白,林士宏为何不顾道义,也要如此做事,也没想好该拿林士宏怎么办。
几人浸入水中,攀着船沿,船上只有骆冰和文泰来两人和一个孩子了。
不多会,就迎上来了一艘艘舟船,约有七八艘舟船,将他们这艘舟船围着。
“你们什么人?”
文泰来提着掌力,喝问着。
“奉命搜查钦犯,那可是犯下滔天大罪的钦犯,你可有瞧见?”
文泰来扫过问话的那人,见他打扮,竟然是官府捕快,心中一沉。
“没有。”
“船上有什么人?”
“只有拙荆和小女。”
“你们去看看,手脚小心些,别招惹这位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