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咸阳宫后殿之中,秦王嬴渠梁与魏侯魏缓、韩侯韩武三人谈论了很久。直到落日余晖之际,魏侯魏缓与韩侯韩武两人这才匆匆走出了咸阳宫城。
除了这三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论了一些什么东西。
不过从离开咸阳宫之时,魏侯魏缓、韩侯韩武二人那苦闷之中带着几分解脱神情、从两人那匆匆之中带着几分轻快的脚步之中,我们不难生出大概的猜测。
在那日咸阳宫后殿之中,秦王嬴渠梁或许是以强大的压力让魏侯魏缓、韩侯韩武两人答应了秦国的一些条件;
但是秦王嬴渠梁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赶尽杀绝的事情,反而是有可能许诺了一些什么,这才使得魏侯魏缓、韩侯韩武两人在离开咸阳宫之时表现出那般的神态。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在这一场秦、魏、韩三国君主的会面之后,魏侯魏缓、韩侯韩武此番入秦所要达成的目的也算是有了一个了解。
凉爽的秋风渐渐显出了自己的凛冽,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二人也到了该回返故国的时候了。
……
数日之后,秦国,渭水北岸。
一条渭水从身旁缓缓流淌而过,近千秦军士卒在身后默默护卫,身穿墨色玄鸟服的秦国太子嬴驷默默注视着前方视野之中那一红一绿两支队伍。
缓步走到作为魏韩两国统治者的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面前,秦国太子嬴驷向着两人躬身一拜。
起身之后,秦国太子嬴驷对着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沉声说道:“这一拜是嬴驷代父王向两位表示感谢的。”
“安邑距咸阳足有数百里路程,阳翟更是远在千里之外。此番两位国君能够不辞辛劳入秦为我父王朝贺,作为儿子嬴驷心中实在感谢之至。无以为报,只能以一拜多谢两位国君。”
站在不远处默默听完了秦国太子嬴驷的这一番话语,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几乎是在同时浮现了一丝复杂莫名的神情。
回想入秦之前自己心中那满怀忧虑与无奈的情感,再与如今自己即将离秦之际那苦闷之中带着几分解脱的心境作比较,魏侯魏缓与韩侯二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着想着,无论是魏侯魏缓还是韩侯韩武,脑海之中忽然清晰地浮现出了那日咸阳宫城之中与秦王嬴渠梁会面的一幕幕画面。
没有出乎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入秦之前的预料,秦王嬴渠梁在三人会面的一开始就表现出了秦国对于魏国与韩国的野心。
甚至秦王嬴渠梁表现出来的,比这二人入秦之前和国中重臣商议出来的结果更加地肆无忌惮。
可以说,在秦王嬴渠梁那强大的压力之下,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就觉得自己是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
虽然有心挽救自己治下的国家,但却显得那么地无力、那么地徒劳。
当然也不是说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两人没有与秦王嬴渠梁作抗争,事实上在秦王嬴渠梁表明自己态度的一开始两人便有过激烈的反应。
只不过当秦王嬴渠梁缓缓折返自己王座之前的几案,从其上取过一堆密卷递到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面前之后,两人放弃了之后的一切抗争。
看罢自己手中密卷,看罢自己手中来自魏国、韩国的密卷,看罢自己手中来自魏国、韩国却又比自己所知详细得多的密卷,直到这一刻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二人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抗争是那么的无力。
过去数十年之间,秦国虽然表面之上埋头苦干、专心夯实自己的根基,但是其针对魏国、韩国这两个邻国全方位的渗透可是一直没有停下。
其实在此之前魏侯魏缓、韩侯韩武也未必没有察觉到秦国在自己国内那显得过于强大的影响力。
但是在真正看到了自己手中这份密卷之后,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秦国这数十年以来或是如同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或是好似夏雷一般电闪雷鸣的渗透,所造就的哪里仅仅是什么过于强大的影响力?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秦王嬴渠梁一声令下,无论是魏国还是韩国内部必然生出一番规模巨大的动荡。
甚至如果秦国不顾忌天下诸侯对于秦国的态度的话,秦国完全可以在一个极短的时间之内就吞并了魏国与韩国。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心中都很清楚,摆在自己两国面前的道路只剩下了一条。
那就是选择臣服于秦国,成为大秦墨色王旗下的一员。
心中了然的魏侯魏缓与韩侯韩武在经过了内心之中的一番斗争之后,最终向着已经默默回到自己王座之上的秦王嬴渠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魏国、韩国从今之后将会奉秦国为主,唯秦王之命马首之瞻。
眼见魏侯魏缓、韩侯韩武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秦王嬴渠梁在为能够得到魏国、韩国两国的臣服而欢欣之余,也不免给这两位一国之君作出一些承诺。
秦王嬴渠梁的承诺总结起来一共有三条:
其一,秦国保证在天下没有一统之前,绝对不会覆灭魏国与韩国的社稷。
其二,秦国保证善待魏氏、韩氏的后世子孙,就算日后秦国将两国覆灭,韩氏、魏氏也会拥有封君爵位、世袭罔替。
其三,秦国会支持韩国吞并郑国、魏国攻伐梁国,并且今后如果有别的国家想要对魏国、韩国动手,秦国也会及时派出大军求援。
就在秦王嬴渠梁给出了这三份承诺之后,无论是魏侯魏缓和韩侯韩武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自己国家未来难免覆灭,但是即使如此也能为自己的子孙后世谋一个富贵荣华,此前已经做好这种准备魏侯魏缓与韩侯韩武二人心中也算是有一个安慰了。
思绪渐渐从回忆之中回转,魏侯魏缓与韩侯韩武看着眼前的太子嬴驷,心中一种怅然若失的情感不禁浮现。
数息之后,向着前方的秦国太子嬴驷躬身一礼之后,两人说出了一番嬴驷心中一震的话语。
“太子,贵国先烈王曾经说过‘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二人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与太子的了,只盼太子日后继位为王后,能够善待魏国、韩国。”
“太子,我等告辞了。”
话语落下,魏侯魏缓与韩侯韩武两人再次躬身一拜,然后径直走向了自己来时所乘坐的马车。
许久之后,望着视野之中那两辆渐渐走远的马车,望着身旁那一道滚滚而过的渭水。
太子嬴驷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郑重。
……
秦国,关中,咸阳宫。
宫墙之上面面墨色秦旗猎猎作响,道路之上名名墨色秦军执戟而立。
目光环顾一圈周围景物,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之后,秦王嬴渠梁缓缓走到了自己的几案之前。
拾起搁放在几案一边的毛笔,饱沾几案另一侧的墨汁,秦王嬴渠梁快步走到了宫殿一侧的一幅列国舆图之前。
望着舆图之上那个北至大漠、南到巴蜀、西达葱岭、东过关洛的庞大疆域,秦王嬴渠梁心中顿时生出了无限豪情。
数息之后,那杆饱沾墨汁的毛笔在秦王嬴渠梁的操控之下,在眼前的这幅舆图之上飞快地游走了起来。
笔走龙蛇之下、银钩铁画之间……
片刻之后,一个偌大的篆字出现在了眼前这幅舆图之上。若是此刻有人能够来观赏这个篆字,他一定会发现这个篆字分明是……
秦。
望着这片广大疆域之上的这个秦字,秦王嬴渠梁心中畅快之下将手中墨笔随手一扔,从内心发出了那一阵无比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
秦王嬴渠梁的这阵笑声在这座大殿之中许久不散,知道殿外有一名秦宫内侍前来禀奏。
“启禀王上,太子求见。”
“哦!”
听到是太子嬴驷求见,秦王嬴渠梁当即带着几分豪迈大声笑道:“快快快,让太子进来。”
“诺。”
一声应诺之后,这名秦宫内侍缓缓退下,没过多久他便领着刚刚回到咸阳宫中的太子嬴驷来到秦王嬴渠梁面前。
刚刚踏入大殿之中,太子嬴驷便迅速来到秦王嬴渠梁身前,向着自己的父王躬身一礼。
“嬴驷拜见父王。”
“驷儿快快请起。”伸手扶起太子嬴驷,秦王嬴渠梁向着他询问起了魏韩两位君主的情况,“驷儿,可是已经魏侯、韩侯送离?”
面对秦王嬴渠梁的询问,太子嬴驷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当即拱手一礼轻声说道:“正是,嬴驷刚刚就是亲眼看着魏侯、韩侯离开,这才回返宫城面见父王。”
话还没有说完,太子嬴驷突然想到了刚刚魏侯魏缓与韩侯韩武的话语,带着几分猜测向着面前的秦王嬴渠梁沉声问道:“敢问父王,可是魏国、韩国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结果。”
这一次太子嬴驷的询问并没有得到秦王嬴渠梁的答复。就在他这个问题说出之后不久,秦王嬴渠梁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笑容。
之后,又是一阵意味深长的话语出现在了大殿之中,“父王想要再看看这咸阳宫,驷儿可愿随父王一道?”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