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长安郡主(1 / 1)

好话说得再过动听,不抵人心多猜疑。

孟秋有所隐瞒,既无从诉明一切因果,也难以解释此前所为,一遍遍讲着是有缘故,到底无济于事。

这才教燕承南得知,自个儿竟是个自欺欺人的性子。

信或不信,一念之间。

稍微有个偏差,哪怕只隐约闪过的念头,都堪称摧人心肝。

“留下,留在我身边……”

就算是言辞恳切,得来的,亦是心上人含糊不清的答案。她退而求其次,将两人的往后一并抹掉,像是她随时随地皆可抽身而去,毫无留恋般,薄情的引人生怨。

他不时的想,倘若如今入主东宫的是旁人,那孟秋是否仍然会似对待他这般,去对待另一个人?

许多、许多连问出口,都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便自顾自的藏在心底,积攒着、压抑着。乃至最后,愈发地不堪诉之于口,令他唯恐被孟秋知晓。

那些欢喜与雀跃,独属于她,仅对于她的少年心事,在她尚不知情的时候,被埋在深处。

像是被欣然摘下的青黄梅子,一颗颗洗干净,带着酸涩的甜,封在坛子里,酿作醉人的酒。累着对她的情意,连同平日的喜怒哀乐,一并融在时光中。

燕承南心知,这酒是要遗忘在角落,终其一生,也难见天日的。

似是他不可告人的,本不该用在孟秋身上的小心思。

居心叵测无妨,另有图谋也不打紧。

他亦有妄念,所求的,不止是孟秋这个人,还有她的心。

“……别走了。”

仅仅是当下,哪里能够?

孟秋拾掇着糟糕到一塌糊涂的心情,着实不敢去见武威王,生怕被看出端倪。她让婢子去回禀,就讲自个儿困了,回房补觉,再佯做迁怒般,仿着寄体,砸了满地狼藉。

她鲜少做这种事,本意是维持人设,可待到过后,又不禁觉得:真的解气。

一番争吵罢了,她背着人,难过得不住掉眼泪。

心酸有之,担心有之,更多的,是对这情景感到无计可施的自责。

辣鸡系统还算有点用处,检测到她情绪波动过大,及时联系主系统,将某个高等AI召唤过来。

主系统善解人意,说着劝慰的软话,传到她那儿,却实在是过于恼人,【您已经尽力而为了,是目标人物基于对您的好感,误判之下的无理取闹,错不在您,无需愧疚】

“……闭嘴!”

【根据数据计算,假如您当时理智行事】主系统更道,【目标人物与您的这场争执将被避免】

而孟秋的气急败坏被它全然不当一回事。

它低低的笑着,【温馨提示:目标人物远要比您所想的还厉害呢】

“所以?”

【您与其在意他,不如先考虑一下,寄体即将面对的一应事件】

“选妃宴,我知道啊……”孟秋闷声说,“寄体不会被选中的,大概走个过场就是。”

【不止】主系统不疾不徐的和她说,【除此之外,您还得让东宫太子妃的位子,如史实中一般空置】

她不禁愣住,“什么?”

主系统美名其曰,【您想达成目的,必定易如反掌】

“……要是我做不到呢?”

【依照目前局势看来,目标人物除了您,大概不愿意另择……】在孟秋不甚好看的面色下,主系统毫不迟疑的略过那句话,转入正题,规规矩矩的依言答道,【如生出变动,您须在当前节点尽快修正】

孟秋蹙眉,“不修正会怎样?”

【视情况而论。严重影响历史进展时,您将被判定为任务失败】

“这样啊……”孟秋忽而问出一句,“他非得当皇帝吗?”

话音落下,主系统在她耳畔低促的笑着,语气温和的笃定道,【您动摇了】

她默不作声。

【在完整自洽前,时间线仍未形成闭环,该位面则会不断涌入bug】主系统说得尤其轻巧,对她毫无避讳的作答,【怎样终止这个现象,以史实进展为准】

“如果,如果说,”她再问,“任务失败了,你还要择选下一任宿主吗?”

【请您见谅,我无法确切回复】主系统慢条斯理的讲着,【当前小世界已经察觉我等踪迹,产生的限制过大,系统的用处微乎其微。不出所料,您将是该位面最后一任宿主】

这话似石破天惊般,教她听罢,腾得站了起来。

“那他怎么办?”孟秋下意识想到的是这点,复又反应过来,“你是为此,才任由我乱来?”

主系统低笑着道,【请您务必努力完成任务】

“……要是不成呢?”

【兵连祸结,生灵涂炭】

“可我又能做什么!”孟秋被这所谓真相砸在头上,好半晌回不过神,“难道你们就不管了吗?!”

【从头到尾,现在的一切,都是您获得的成果】

孟秋气得发笑,一时竟无话可说。

【您做得很好】主系统重复夸赞着她,【您既已在山峰至高处,当得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

轻飘飘几个字儿,教孟秋心底发沉,重如悬石。

“说得容易……”她语意涩顿,“可你知不知道,人心是经不住怀疑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消磨下去,只会难以收场。”

主系统撂下的消息过于令人措手不及,即使孟秋隐有猜测,却还是被这般严重的结论惹得半晌失言,摸不着一点儿底。

她心知肚明,一切的关键处都在燕承南。

在西沉的残阳之下,她脸色苍白得近乎脆弱,明眸里却愈发坚定。

既然如此,所谓的心软,便在对比之下不足一提了。

“他……”孟秋乍然再问,“猜到多少?”

【应该只知您别有用意】

“……这样啊。”

孟秋长长缓缓的吐息着,有些难过的红了眼圈,“那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好过再惹他伤心。

收拾好情绪,孟秋并没太多空闲工夫,便得匆匆忙忙地去见武威王。

见到武威王时,他正在后院里练刀。

横劈、竖砍,一收一放,挥洒自如。锋刃寒光闪闪,映着无云高空和冷清秋夜,传来的破空之声凌厉。

他看着孟秋,当即从旁边兵器架上选中一柄长剑,向她撂来——

孟秋心下一凛。

寄体略通些武艺,她又刻意提防,遂,反应及时,一个矮身抬手,准确无误的接到利剑。

她的动作极其矫捷,宛若飞过低空的雨燕,轻巧又利索的抓住剑柄,紧跟着依照记忆中那般摆好架势,预备着和武威王过招。

“来!”武威王朗声大笑,“且共为父顽上几把!”

武威王攻势迅猛,犹如鹰扬虎噬,仅仅气势就压得孟秋心惊胆战。这是真正在疆场上闯出来的煞气。

幸而寄体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剑法耍得好看,却没个实际用处。

要是武威王动起真格,只怕三两招便足以取她性命。

大将军战功赫赫、威风凛凛,为国为民亦为自个儿,厮杀镇守边疆多年,凭借功勋得封异姓王。怎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皇帝对着他这功臣,仍然是当做个棋子。

“当”!

兵刃交接声清脆,武威王看出她分心,顺势收招。

“……不玩了。”她气喘吁吁,扮做寄体的作态,将剑往沙地里一扔,娇蛮不讲理的嘟囔着,“没意思。”

老父亲也不恼,朝着她宽容又纵容的笑道,“你这小丫头,往年缠着我要学的时候,可不见你如此懒怠。是被我惯坏了!”

她则接过话茬,“坏便坏了,有爹爹在,哪个还敢欺负我不成?”

“为父护得你一时,却难以护你一世啊……”武威王将刀剑递给仆从,走近过来,用粗砺宽大的手掌拍在她肩头,话音感慨而复杂,“女大不中留!”

“什么呀!”孟秋蹙着眉,刻意反驳,“哪里就不中留了?”

秋风里,星月依稀,灯火葳蕤,武威王的叹息声不疾不徐落下来,恰似英雄迟暮的遗恨。

“为父从未对你提及琐碎事,以致将你养做这般不知愁的样子,甚悔矣……”

武威王语句低缓,从自咎开头,再对她提及在外多年时,隐瞒寄体的一些世俗腌臜。贪官污吏、兵痞流氓,多已不胜数。更有他功高盖主,形势逼人,卷入宦海已是无从避免的了。

或说,他早已入局。

尽管老父亲一番苦心,勉力说得通俗易懂,又不至于吓到“她”,可孟秋却从他言辞里,听出局势之危急紧迫。

“……边关不是太平很多年吗?”她磕磕巴巴的愕然问着,“什么匈奴进犯,流匪横行……‘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傻丫头,”武威王则是笑,“若连你都有所听闻,只怕已然是天下大乱了。”

如似印证着主系统所给出的说辞一般,让孟秋在得知此事后,一时间讲不出话。好半晌,她才遵循着人设,问,“那和你要把我嫁出去,有什么关系?”

“朝野将乱之际,为父当得先保你无虞,再次之去做打算。”武威王略作停顿,说着令孟秋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决定,“无情最是帝王家,不论如何,你也不能做这个太子妃。”

孟秋哑然无声。

“那……”她在片刻之后,方才佯装懵懂的缓声问道,“依照太子殿下的意思,只要联姻,他就将贪墨一事揽下吧?”

武威王虽有王位,可与将士们一般无二,吃穿用度,皆是一再节俭,两袖清风。

“先为人,再做官。”老父亲定定看着孟秋,以武将直率的极其白话,对她说,“凡人都有私欲,或为己身、或为亲眷。是以,为父不该把你牵连进去,让你一介小女子为国为民,做了这枢纽。”

他爽朗大笑,“如若至此,这官不做也罢!”

“爹当得竭尽全力,护佑边疆百姓平安无恙,却与你不相干。”

“小孩子家家的,去顽罢!有爹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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