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通房雌儿(1 / 1)

“如秋姑娘好大的火气。”

帘外传来一声嗤笑,轻淡淡的透着一股子骄矜。

孟秋循声看去,就见那小婢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而她身后站着个容貌不俗的女官,瞧那衣着、配饰,该是安太后跟前的。

“……这是哪位姑姑,怎么到东宫来了?”孟秋在唇边扯出笑,懒得理会她阴阳怪气的言语,过去将那小婢拉起来,继续说着场面话,“难道是太后娘娘有事要吩咐?”

“岂敢岂敢,您是太子的身边人,太后娘娘疼爱都来不及,哪里敢吩咐您?”女官话音谦卑,语气却愈发轻蔑尖刻。

可孟秋听她啰嗦着,讲罢一通废话,还是没太明白。孟秋忽略她的话外音,全然过耳不闻,“然后呢?”

女官被她这话噎得语塞,脸色变化好几番,才道出来意,“我奉娘娘口谕,前来告知如秋姑娘,明儿卯正三刻时分,请您呀,前去慈宁宫作客。”

“卯正三刻……”孟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凌晨6:45?”

“您可得记住,没得教娘娘等旁人的道理。”

传话后,女官也不管她答应与否,或说,觉得她不敢不应。女官施施然告辞,临走前又颇为内涵的瞥她几眼,从上自下,极具讽刺意味,像是在讥诮她没皮没脸的爬床媚上。

孟秋瞧在眼里,却没多搭理。

“有病吧……”她瞅着外头的浓重夜色,漆黑如墨般,月隐星稀,只有几盏残灯摇摇晃晃,衬得偌大个燕宫里,空荡荡、寂静静,冷清得过分。

她忍不住吐槽道,“大半夜的,专门儿跑来对我冷嘲热讽,真是吃多了盐。”

小婢闻言一惊,瑟缩着觑她神情。

……

“可真了不得!”

“想是听得我脚步声,要给个下马威……”

“还未进门,便直见她拍桌骂娘!”

听到此话,安太后轻掀开眼,“哦?”

佛堂里的青烟袅娜,缭绕在并不宽阔的陋室中,浸染得处处檀香。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数盏莲花灯供在宝座前,香油减半,光晕昏黄。虽已是初夏的气候,屋里也亮堂堂的,却压不住凉气森寒。

风乍起——

帷幕拂拂扬起,烛影曳曳摇晃。

“当日看她,还当是个老实的孩子。”安太后语调缓慢,一派平和的作态。她指间捻着佛珠子,一下磕着一下,哒、哒、哒,细碎又轻微的声响里,衬得深夜愈显寂静,“也罢,明日一见便知了。”

她朝拜着金身,眼尾的纹路越发深刻,也越发衬得翠消红减。

“我佛慈悲……”

彻夜的疾风如狂。

寅末辰初,天色仍旧暗淡。

誉王府。

燕承启轻皱眉头,眼底酝酿着阴沉沉的风雨欲来。他将指间夹着的信纸一角递到灯畔,甫一触及火芯儿,便大肆燃烧起来。

他垂下眸,把火光鲜红的残信扔进纸篓里,连同那些旁的物什,也一并毁尸灭迹。

“殿下,时辰已近了。”

闻得侍从提醒,燕承启整理发冠、袖摆,道,“备水。”

“喏。”一旁婢子躬身应下。

沐浴更衣后,他换好朝服,手持玉笏,腰佩玉鉴,与百官齐入金銮。

在金碧辉煌的宏伟殿堂之中,他和燕承南擦肩而过。

两人状似无意的一对视,他循规蹈矩退后一步,得了燕承南不轻不淡一句应答。目光交错,一切尽在不言中。

踏御阶,奏圣旨,众人对相隔不远却身居高位的皇帝三跪九叩。

话音落下,还不等皇帝回神,又有七、八余个官员搢着笏板上前一步,当朝跪拜,行礼号劾。

“臣御史台治书侍傅鸿云启奏吾皇——”

“臣乃太府寺少卿李自明请奏陛下——”

“臣大理寺司直张禀礼有事要奏——”

诸多朝臣一齐上奏,联名弹劾贪官污吏,条条例例,官商勾结,囤积粮油再哄抬物价,摆出铁证如山。

“陛下!微臣冤枉啊!”

“小臣不敢!还请陛下明鉴!”

那些背靠着世家的狗官大惊失色,求饶声不断,跪伏在地连忙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燕承南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前头的庄大人侧目看来,对他凝视片刻,方才悠然收敛。

“啪嗒”!

高座之上,皇帝大发龙威,狠狠将奏折往下砸。半途掉在阶前,散落开来,铺开一小片雪白。

“搜刮民脂民膏、不顾官事官办,真是好一群忠臣良将啊!”他面含薄怒,骤然拂袖,“查!给朕彻查此事!”

皇帝开了口,底下一堆臣子乌泱泱地跪地不起,俯首帖耳,齐呼着,“陛下息怒!”

庄大人遂也跟着屈膝跪倒,却不愿掺和其中。

“父皇。”燕承南峻然而立,本就在人群之中如松似鹤,孤直端正的高不可攀,现如今再出声,便愈发的引人瞩目。他并不以君臣相称,而是行着晚辈礼,恭敬自持的表着意,“儿臣有事要禀。”

惊疑不定、若有所思、讳莫如深……

各样视线从四处投来,其中最为引人沉吟的,莫过于皇帝那道。

他居高临下,定定的俯视着燕承南,目光里的意味一言难尽。在少顷的沉默后,整个金銮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准。”皇帝道。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辰初时刻的曦光微弱,苍苍茫茫的铺洒在红尘紫陌间,笼罩着清早的雾气,与昨夜里还未散透的寒凉。经得朝阳一照,道道天光明暖,亮透了街头巷尾。

孟秋整晚都在思索主系统所说的事情,琢磨好半天,才勉强有些头绪。

一大早儿,天还没亮,她又匆忙起身,赶来拜见太后。未曾想,刚踏进门槛儿,却见厅堂里端坐着好些个美妇人,瞧这岁数,大的不过三十;小的么,只有二八年华,相较燕承南也差不多。

“还不行礼拜见。”引路的嬷嬷推搡她一下,“这是诸宫娘娘,都有品级的。”

她被推得一个踉跄,好险摔倒在地。旁边侍候的小婢连忙拽住她,帮她稳住身子,她就势扶稳,竟然发觉那小婢被吓得浑身直哆嗦,脸色煞白,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而她自个儿却不觉得有什么。

凭借着前几任寄体,孟秋对着自个儿姑且认得的娘娘们委身施礼。

“见过……锦妃娘娘。”她朝着年已三十的林氏嫡长女低下腰,心底是别样的五味杂陈。

林晗意外她个小小通房婢子,竟还识得自个儿,难免有些惊诧。但林晗矜傲的看过她,连理睬都不耐得给,免得平白无故,贱了身份。

那面,孟秋行一礼罢,再做时,便适应许多。她朝着旁边的几位娘娘依次称呼着。

“婢妾见过贞妃娘娘。”

“……婉嫔娘娘。”

“……安嫔娘娘。”

“婢妾见过……”孟秋看向那媚而不俗的美人儿,在她眼波流转里,一时失神。少顷,孟秋低眉顺眼的恭声唤道,“丽嫔娘娘。”

“你倒是打听了不少。”丽嫔轻嗤着笑,眼尾勾着撩人的风情,斜乜一下,便是酥人骨骸的艳媚。

孟秋不被答允,便得一直跪着,“……娘娘谬赞。”

“呦,”丽嫔没骨头似的倚在圈椅里,哪怕当着太后的面儿也不加以收敛,愈发肆无忌惮的,笑着花枝乱颤,“这小雌儿,竟当我在夸奖你?”

大抵是这话着实浪荡,教在场那些读过书的闺秀名媛都黛眉紧蹙。

再到后来,到底还是太后亲自出声,询问着孟秋,“你就是那侍候着太子的婢子?”

她仍跪在地下,“正是婢妾。”

“我记得你的出身,乃为贺家女子。”太后不咸不淡的夸赞一句,“贺氏的家风清正,路人皆知。好。”

“婢妾不敢当……”

“好孩子,上前来,到我这儿。”她眉眼含笑,又衣着朴素,竟真有些慈眉善目的祥和模样,蔼然可亲的招着手,示意孟秋过去。

孟秋略作停顿,在一众妃嫔的注视下,小小的挪着步子,往上座走去。

愈接近,她便愈发屏息静气。

并非紧张害怕,着实是安太后常年烧香拜佛,那股子檀香宛若熏进五脏六腑之内,既辛甜又清苦,浓重得教人喘不过气。

安太后面露笑意,用手执著她皓腕,牵引着她在脚踏边坐下。

“……”孟秋下意识的抹了抹灰。

实则燕宫里处处干净,一尘不染,就算她在地砖上滚一圈二,身上也难得沾到脏污。但她依旧搞不懂,拿个凳子便不好么?为什么非得坐在搁脚放鞋的地方?

所谓尊荣,即是如此。

“是个标致的孩子。”安太后带着笑,为表长辈的喜爱,还一下下抚弄着她细白的手背。终了,将一串儿佛珠顺势戴在她腕上,松垮垮挂着。在珠子的轻微碰撞声里,安太后温声说,“我看你便知是个好的,有你伺候太子,我也放心许多。”

孟秋一脸懵逼,“啊……?”

“这是见面礼,你且收下。”安太后半点儿不觉尴尬,说着孟秋听不懂的话,满面的笑意不改分毫,“往后若得了空,多与我这老妇来往,为我解闷儿。”

讲真,孟秋并不想答应,可惜情势所迫,教她只得乖巧点头,“……是。”

底下妃嫔神色各异,也不知对安太后这合了眼缘一说,信了几成。

……

与此同时。

金銮殿。

“好,好啊!来人呐,传我旨意。”皇帝冷着脸,将一应奏章扔了满地,砸在那些朝臣面前,怒道,“即刻令刑部协大理寺彻查此事!若有官员胆敢辱吾国威、乱吾民心,皆依罪定刑!”

“陛下三思啊!”

好些个重臣连忙伏身拜倒,谏争如流。

“微臣斗胆!”刑部尚书常鸿当即上前,“囤粮的多为商户,商人重利,既未犯律法,如此以偏概全,怕是有失妥当啊陛下!”

燕承南轻微皱眉。

不需他多说,一旁便有大理寺丞彭平也持着笏板上前,“尚书大人此言差矣!商户又当如何?既为商,便需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倘若世人皆如此,正应那句: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

“一派胡言!”兵部郎中申哲彦冷笑反驳,“你见哪个百姓被饿死?倒是你们去岁赈灾,花费不知多少银两!怎的,白白送去州郡里养废物的便不是钱,唯独这皇商送入国库的,就是了?”

“荒谬!荒谬啊!”

若说政见,此刻倒更似立场不同。

世家名门自成一派,维系着多年来的权益,不肯相让。而以寒门为首的一众儒士,则也据理力争。

“喀嚓”!

瓷器碎裂声响起,杯盏被砸落在地,打断了这场口舌之争。

“无需多说,朕心意已决。”皇帝拍板定案,也不管在旁沉默着明哲保身的庄大人,直截将事情丢给挑起争端的燕承南,下令道,“此事由太子亲自查办,胆敢有谁不从。太子,朕允你先斩后奏!”

而太子殿下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儿臣谨遵旨意。”

皇帝拂袖而去,徒留满殿长跪不起的官大人。

臣子哭得涕泪满襟,恳求着皇帝收回旨意。

有死谏者,哄然撞柱,惊起血如泉涌,汩汩流淌在金砖上,泊了一汪。

燕宫里的太医听令赶到,匆匆救治。

而燕承南则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他们,漫不经心的一瞥后,抬步往外行去。他步履从容,哪怕看到门口等候着的庄大人,也面不改色,慢条斯理。

“殿下……”

将将踏出殿宇,有东宫侍从来报,“慈宁宫着人请去知秋姑娘,还不曾回返。”

“嗯。”他目光微挪,眼底古井无波,语气也冷冷淡淡、沉沉静静。

应罢,燕承南一面想着要尽早赶过去,免得教孟秋被欺负了;一面迎向庄大人,略施一礼,以恭而有礼的口吻唤着本该亲切的称呼,“大舅舅。”

风声喧嚣,映得他乌眸漆黑,浓郁如深渊,哪怕惊涛骇浪,也掀不起波澜般的沉着。

将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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