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东宫内侍(1 / 1)

三五日过去,这凶案也碍于当今太子的插手而骤然化作一个不小的风波,甚于在朝堂之上,也几经提及。

他不曾对孟秋去说那些,只在孟秋询问后,将陈文君的后续讲给她当个故事听,“地痞皆已抓住,一并清算往年犯下的过错,如今被押入狱中,留待秋后问斩。”

“那个于尚书的外孙,就那个姓刘的纨绔呢?”孟秋再问。

“并无铁证表明是他作案行凶,由那些地痞顶下罪名。”燕承南并不瞒她,也觉得无甚好瞒的。他略作停顿,说着早有预料的结局,“他被领回家中,关了禁闭。”

孟秋顿时大失所望,“啊……”

“作甚?”燕承南故意问她,“觉得应当善恶有报,绝不能姑息恶人?”

她犹豫着回答,“倒也不是。”

沉默少顷,孟秋反复思虑着他问的话,面上难得的有些纠结。她考虑着应当怎样回答是好,终了,却只是摇头。

“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她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是能让这世道更干净当然最好,但首先呢,自身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就已经很难得了。”

燕承南语气轻快,“若你有意,请我帮他也未尝不可。”

“那不行。”孟秋当即拒绝。看他错愕呆住,孟秋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和他说着好听话,“在我心里,您才是最要紧的。”

再者,死者已矣。

在这个人世间,燕承南如果真为个商户,去和当朝户部尚书结仇,便得不偿失了。相较急于一时讨回公道,不如将恶人做的恶事都仔细记下,再逐一地秋后算账。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孟秋没将这些诉之于口,想必他也都明白。

春夜的风也柔和,拂乱枝叶,又掀开书页。零碎声响里,少年郎倚案托腮看着她,持着与往日端肃老成全然不同的情态,笑得眉目舒展,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故作矜持的屈指轻叩几下,敲击在书案上,笃笃声响里,他语气闲适,“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我早已吩咐下去,令人前往刘府捉拿于他。”燕承南笑吟吟的,将此事说得举重若轻,“不止他,整个刘家都牵连其中。”

孟秋瞠目结舌,“……!”

不止。

燕承南没说的,是他早在当日查明此案后,命人前去取证,乃至盘问地痞。

与大理寺严谨繁复的流程相较,他却剑走偏锋,除却蛛丝马迹的线索、被害者的指认,更借由地痞们反口的供词与那笔人命钱,定下此案的结论。

刘姓纨绔被捕,当晚便有人往东宫里送礼赔罪,求他高抬贵手,饶了那个纨绔一遭。次日,于尚书更是在罢朝后亲自出面,好言相劝,婉转迂回,许下偌大承诺,望他手下留情。

但谁都不曾将这事儿闹到皇帝跟前。

他本要递往御史台,弹劾刘家的奏折被半路上拦下来,乃是庄大人所为。

经过好几番波折,刘姓纨绔遭受贬斥,不知虚实的功名也被废弃,当庭罚下杖刑三十,落得个臭名远扬。

如此,他还得被刘家远远的送出京都,于尚书也算欠下了燕承南的人情。

“泾清渭浊,这话不假。”燕承南好整以暇的后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细白手指轻巧地翻着书页,直至找到那段内容,再以掌压住,指头点在某处,教孟秋过来看。

晕着薄红的指尖宛若沾染了淡淡的胭脂,又因他如今手掌单薄、指骨纤细,竟衬得一抹殊色,泛出近乎风流轻浮的秀绝。

他年少无知,并不觉察自个儿的容色出众,更朝着孟秋笑得甚为招人。

可惜孟秋对他心无杂念,瞧见后除却暗自嘚瑟自家郎君真好看,便连忙将注意力挪到那段文字上,低声念着,“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

她如阅天书,不知该从何下手。再翻过书脊一看,《庄子》。再然后,她羞愧得发现,自己只记得那句,“鲲之大,一锅炖不下”了。

旁边的燕承南被她满脸苦大仇深惹得笑个不住,这才记起她虽识字,却不会断句,当即俯身给她读出来。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

在他清朗的声线里,孟秋艰难划出重点。

这段古文大致也和善恶有些相关,却并非劝人一味的行善,倒有些像是在嘲讽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伪君子。

孟秋一脸的欲言又止。

“所以您为什么要骂我?”

“……?”

陈文君一案已妥,再被写作奏折呈上时,果然如同燕承南所预料的那般,他被大肆夸赞。

与之相对的,是皇帝对于尚书的敲打。

正当东宫太子风头无两之时,他却未曾再更进一步。

五月末,天气已是逐渐地热起来,春日花色败尽,院里那株桃树也芳菲不再,唯有枝叶翠绿可人。繁茂密集的树荫下,是清闲的一对儿主仆俩。正盛的骄阳透过叶隙,落下满地光影斑驳,更衬得俩人懒洋洋的,好不自在。

“您刚从陛下那儿领来刑部的职位,这还没多久,就撂挑子不干了,是不是不大好?”孟秋难得看到他愿意闲下来,一边觉得正好让他多歇歇,一边却又担忧他在皇帝跟前被责怪。

燕承南在竹制的美人榻上侧倚着,看她愁的眉头直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他今日着一身朱砂色窄袖便服,金冠玉簪、面如傅粉。如今好整以暇的曲着腿,笑吟吟的朝孟秋看来时,显出难得的少年气盛。

“无甚不太好的,”他从旁边小几上的果盘里抓过一把荔枝,一面拿给孟秋教她吃,一面慢条斯理的回答着,“上回一案处理得虽说妥当,到底有些扎眼。近来正好称病休憩几日,免得招惹到他们,误以为我要作甚。”

初露锋芒是意气风发,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乘胜追击,可就得提防着过犹不及了。虽是父子,毕竟是天家,不同于寻常人家,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尽管燕承南清楚这些,有时也难免深究。

“你往年在家中,”他看向旁边似是若有所思的孟秋,不禁问,“你父亲对你如何?”

孟秋猝不及防地一愣,“还、还好?”

“啊……”她鬼使神差的,莫名意会到燕承南此时的想法,霎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思索少顷后,她翻了翻寄体的记忆,竟觉得无甚可说,本想安慰燕承南,也有心无力,“我入宫时太过年幼,如今却记不起什么了。”

燕承南并非很是在意,“记不得便算了。”

“倒、倒也有一件?”孟秋只好说,“年幼时父母离家做工挣钱,只留下弟妹与我,那时我也还小,就和我们约下开门密语,嗯……算是暗号吧,答对了才给进来。”

“咦?”他的确被这事儿引起些兴趣,追问孟秋,“是甚?”

旁边的孟秋故作深沉许久,被他催促一声,方才朝着他眨眨眼,扮出一副惊天秘闻的鬼鬼祟祟作态,凑到他耳边和他讲,“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

他不明所以,但看着孟秋说罢这件事,就自个儿笑得乐不可支,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可他思索良久,还是想不通这密语究竟是何用意,又出自哪个典故,遂询问孟秋。

“是出自一个故事……”

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废话,从天南地北、聊到家长里短,幸好孟秋通过前面几个寄体,对燕朝勉强还算了解,有时哪怕和他散扯,倒也不曾露出破绽。再瞧着与自个儿待在一处,笑得眉眼弯弯,甚是开朗的太子殿下,她当即把先前对他的猜测都全部推翻。

她家郎君分明就是和其他少年人如出一辙。

……

夏日长。

白云成堆,风也多情。

在度过极其无所事事的一上午后,孟秋本当他下午得忙起来了。不论是读书抑或理政,总该不会还是闲着。未曾想,他要出宫往城里去。

“啊?”孟秋无比懵逼,“去城西?”

燕承南颔首,面不改色,“嗯。听闻陈家的铺面便在城西铜钱巷,今日是去他那处。”

“……”孟秋顿觉槽多无口,一时凝噎。显然,咱家少年郎早已做下决定,只是顺口告知她,再顺便带着她一起罢辽。

在俩人准备妥当,即将乘上马车前,万万想不到正当此时,从外匆匆跑来个内侍,领着个教孟秋眼生的小吏,一同撩开衣摆跪倒。

“殿下,卑职乃大理寺知杂司张禀礼。”那眼生的小吏伏跪在地,口中说道,“陈文君于巳正三刻行刺刘青知,刘青知当场惨死于广荣街上,陈文君重伤濒死,正由医官救治。寺中接手此案,卑职奉顾大人口谕,前来请您。”

巳正三刻,正是北京时间11:45,半个多小时之前。

刘青知,当天那个犯下奸杀案的膏梁纨袴。

广荣街,这是城西通往大理寺的一条必经之路。

孟秋还在惊愕,一旁燕承南稍作默然,静下心来。他略一颔首,眉眼也冷凝着,语气微沉的答应道,“来人,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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