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顾行简从政事堂走出来,神色有些疲惫。明日便是除夕,他今日早早地结束政事,想回家陪伴夏初岚。最近政务繁忙,在家里的时间很少。
她虽然懂事,嘴上不说什么,但他这个做丈夫的却不想冷落了她。
崇明迎过去,低声禀报道:“相爷,暗卫说今日夫人和小公子,五姑娘去街上,遇到清源县主一行。李将军的妹妹拉了夫人和五姑娘去一家书坊里面,不久她们就出来了。好像恩平郡王和萧大人也在。”
顾行简皱了皱眉,李婉晴近些日子的确有些太过招摇了。自从李秉成从前线回来被加封了官职,她又被皇后内定为恩平郡王的妃子以后,便有些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但说到底皇后要的是一个贤惠并且能够辅佐赵玖的王妃,李婉晴照此下去,只会自毁前程。
他听到崇明说夏初岚她们很快就出来时,就猜到她没吃什么亏。他的妻子可不是什么只会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翻肚皮的猫儿。她伸出利爪的时候,对方也讨不到任何好处。让他在意的反倒是恩平郡王跟萧家走到一起去了。
眼下的时局微妙,二人私会的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恐怕不妙。皇上最忌讳朝官结党营私,更别提一个是皇位继承人,一个是前朝的皇室。
顾行简颇为看不懂萧俭这个人。表面上似乎闲云野鹤,不问朝政了。但是朝堂上任何重要的事,又似乎与萧家有着不可剥离的关系。萧俭到底想做什么?
顾行简又想到秘书阁回禀的那个关于玉佩的消息,只觉得心头像有一块大石压着。若岚岚真的与萧家有关,而萧家在私底下又有什么图谋,到时候他夹在皇帝和萧家的中间,举步维艰。
崇明去牵了马过来,顾行简问道:“我让你查的关于那块玉佩的消息,进展如何了?”
“还在调查中。您也知道,萧家的事不那么好查。那块麒麟玉佩传到令公手上之后,就没什么人见过了。也许是被妥善收藏起来了。萧家倒是有另一块玉佩,原本在萧昱身上,后来被清源县主讨了去,现在还在她手中。”
顾行简沉吟片刻,慢慢说道:“你找几个从萧家放出去的老仆人,查查令公年轻时候的事。主要是娶妻之前可有跟什么人有私情。也派人再查查,夏柏盛十七年前在不在泉州。”他推测夏初岚不可能是萧俭和吴氏的女儿,若吴氏真的有过女儿,这么多年不可能不去寻找。
那么萧家的传家玉佩在夏初岚身上只剩下一种解释。那便是萧俭将它赠给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又把玉佩传给了夏初岚。夏柏盛和杜氏肯定是知情的,杜氏不说也许是有什么顾虑。
这些陈年往事,时隔多年,未必能查到多少内容。但事关夏初岚的身世,总得尽力去寻找真相。
“是。”崇明回道。
他们骑马到了裕民坊。暮色昏沉,道旁高墙内的树枝伸出来,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这个时间,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异常静谧。
他们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迎面驶来一辆马车。这巷弄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本来就不宽敞,恐怕不能同时容一辆马车和两匹马经过,势必有一方要让。顾行简看那马车四檐挂着铃铎,应当是哪户女眷出行,便勒马避让到旁边。他眼角的余光落在马夫身旁的小厮脸上……这不是莫凌薇身边的小鱼?
那辆马车从他们面前过去,小鱼也注意到顾行简,侧头看了一眼,连忙目视前方。等马车过去之后,顾行简细想之下觉得奇怪,莫家应该是在外城的康裕坊,莫凌薇怎么会出现在内城的裕民坊?
这一带住着很多皇亲国戚,也许是哪个私交甚好的贵妇人办了什么雅集,不足为虑。
“相爷,您怎么了?刚刚坐在车夫旁边的小厮好像是……”崇明也发现了小鱼。
“与我们无关,走吧。”顾行简摆了摆手,骑马回相府了。
等马车行出去一段距离,小鱼才松了口气,对马车里的人说:“老爷,相爷没看出来马车里坐的是您。”
莫怀琮也没想到会遇到顾行简,刚刚也吓了一跳,慢慢说道:“今日就不去别的地方了,打道回府吧。”
“是。”小鱼吩咐车夫调转了方向,往外城的莫家驶去。
……
夏衍正跟着南伯布置相府,府里张灯结彩,十分喜庆。都城到绍兴需要几日,太学刚放假,夏衍赶不及回去,便留在相府里,跟顾行简和夏初岚一起过年。
夏初岚正愁相府里冷清,夏衍留下来正好。
顾行简走进家门,看到夏衍爬到梯子上,南伯将灯笼举给他,叮嘱道:“公子,您可要小心啊。”
“南伯放心,我在家里也做惯这些事,没关系的。”夏衍轻松地一笑,举起手臂,将灯笼挂在了屋檐下的钩子上。他的个头不是很高,够到那个钩子有些吃力,他正要再挂第二个灯笼,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快下来吧,让崇明去挂。”
他回头看到顾行简,迅速爬下梯子,高兴道:“姐夫,您回来了!”
顾行简点了点头:“太学放年假了?”
夏衍恭敬地应道:“是,从今日开始只休五日,来回绍兴时间不够,姐姐就让我留在都城过年了。”
顾行简一边听着,一边示意崇明将他手中的灯笼拿走。往年这个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身边就南伯和崇明陪着,守岁便是坐在堂屋里发呆,听外面的爆竹声,有时候也到街上去转转,天亮的时候去睡觉,并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
今年是夏初岚坚持要在府里挂灯笼,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了。
他又问道:“怎么没看到你姐姐?”
“顾家来人把她叫去了,好像是顾老夫人找她有些事。”夏衍如实地说道。
顾行简的目光沉了沉。趁他不在的时候,将夏初岚叫到顾家去,想要干什么?
……
崇义到相府来请夏初岚的时候,夏初岚也有些惊讶。她跟顾老夫人不住在一起,就算顾老夫人不喜欢她,但两人平时也相安无事,不知道顾老夫人忽然叫她去顾家做什么。
她是媳妇,不能违逆婆母的意思,便跟崇义一起回了顾家。
顾老夫人住处的堂屋前摆放着几盆金桔,长势极好,都有半人高,上面打着红色的结,看上去十分喜庆。
夏初岚走进去,屋子里没有旁人,只有顾老夫人坐在八仙罗汉榻上,竖着墨蓝的眉勒,面色深沉。她是那种慈眉善目的长相,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的性子并不如外表那般容易亲近。大概是丧夫早的缘故,拉扯大几个孩子不容易,性格中有很强势的一面。
“娘将我叫回来,有何要事?”夏初岚行礼问道。
顾老夫人抬眼看她。今日她久违地跟几个妇人去茶肆里喝茶闲谈,说到最近都城里的事情,头一桩就是恩平郡王纳了个妾,还是夏初岚的妹妹。那几个妇人都说夏初婵不知廉耻,主动勾引恩平郡王,还利用顾行简的势力,迫使皇后和恩平郡王同意纳妾。
顾老夫人完全不知此事,感觉那些人说的话都像在抽她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没坐多久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她口气不善地说道:“原来你嫁给老五就是图的这个?先头让老五把你的妹妹嫁入皇后的娘家,然后又用老五将另一个妹妹嫁进了王府。你夏家一门姑娘都嫁得好了,却要把老五拖下水!你可知道恩平郡王本来要娶的是李家的姑娘?那李家岂是能够得罪的!”
“娘,我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要求相爷帮夏家的忙。”夏初岚说道,“夏初婵的确有错。但她跟恩平郡王相遇在前,皇后定李家姑娘为王妃是那之后的事,要怪也要怪恩平郡王没有事先将此事禀告皇后。至于李家,若将所有事都推在相爷头上,那也是他们目光短浅。”
她想起今日李婉晴在书坊里的言行举止,对李家就全无好感。夏初婵不自爱,惹来这些流言蜚语,她也很生气。但夏初婵毕竟是她的妹妹,对外她们就是一体的。顾老夫人这样责问,她也不能一言不发。
当初二叔二婶求到她这里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无论他们帮忙与否,夏初婵都会是赵玖的妾。夏初婵怀着赵玖的孩子,皇上知道此事,绝不会让她们母子沦落在外。那可是皇室的孩子,对于膝下无子的皇帝来说自然十分金贵,不可能让它流落在民间。
所以与其让二房对他们心存怨怼,以后被有心人利用,多几个敌人,倒不如顺水推舟,让二房念着他们这份人情。
这些都是夏初岚的打算,但是她一句都没对顾行简说过。在她看来,顾行简有自己的原则和方法,她不会去干预。
顾老夫人冷冷道:“你还是一贯的能言善辩。我只是提醒你,不管你以前在夏家如何,现在你们家跟顾家是绑在一起的姻亲。你记得约束好家人,不要再给老五惹麻烦。你那个妹妹,也少往来。”
夏初岚没有反驳。对付老人家,硬顶也不是办法。而且辈分上她就生生矮了一截,有时候只能以退为进。何况顾老夫人的初衷是为了顾行简好,这个立场与夏初岚是一致的。
顾老夫人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是心虚,心头的气顺了顺,把憋在心里很久的一个念头说了出来:“四娘去庄子上几个月了,也吃够了教训。明日是除夕,我想让她回来一家团圆。这件事,你去跟老五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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