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半烟心脏一缩,五脏六腑都似被揉成一团。她猛地收紧手臂,将白薰华嵌进自己身体里。一起呼吸,一起心跳,一起活着,半分半秒都不分开。
“我在,我一直都在,永远永远都在。没有归来,没有再见,因为我不会离开。”
白薰华蹭蹭宋半烟颈窝,侧头去亲她的脸颊、下巴、嘴唇。
一下一下,蜻蜓点水般,撩拨起一圈圈涟漪。
宋半烟深呼一口气,猛地翻身将白薰华压在沙发上,歪头盯着她,嘴角满满勾起。白薰华仰头望着她,伸手环住她的脖颈。
宋半烟低声轻笑:“却之不恭。”
她的唇很软。
.
真是不可思议。
宋半烟心里感慨一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抬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咔。”
白薰华推开浴室的门,宋半烟听见动静,赶紧把头埋在枕头里。门扉开合,脚步渐近,被角掀起,床铺凹陷,后脑勺上传来轻柔的抚摸。
很舒服,宋半烟忍不住唔了一声。
白薰华轻笑:“喜欢么?”
“喜欢!”宋半烟翻身抱住她,埋在她怀里蹭了蹭。
“你是小狗吗?小狗才喜欢这样。”白薰华一边抚摸宋半烟的头发一边笑,“晚上给你炖骨头汤好不好?番茄牛尾汤你喜欢的。”
为什么是骨头汤?我又不是小狗!
宋半烟哼了一声没理她。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番茄牛尾汤一听就很好喝。有好吃的,何必计较猫猫狗狗的小事。再说,喝完汤,有时间慢慢跟她“讨论”。
宋半烟扬起下巴,干净利落的回答:“好。”
白薰华嘴角上扬,揉揉她的耳朵。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渐渐的宋半烟眼皮耷拉,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白薰华拍拍宋半烟的脑袋,宋半烟有点不乐意,磨磨唧唧挪开,翻身埋进枕头里,紧接着侧头露出耳朵。
“有话直说。”
宋半烟顿时没兴致,又趴了下去。
电话那头白即墨说:“纪宝的状况不太稳定。”他知道白薰华不会置之不理,见她一直没出声,以退为进的说了句:“姐你先忙,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白薰华挂断电话,伏在宋半烟后背上,轻声问:“半烟,要不要起床?”
宋半烟闷在枕头里嘟囔:“春宵苦短。”
“整天睡不够。”白薰华咬咬宋半烟的耳垂,无奈轻笑,“那你再睡一会,半个小时之后我来喊你起床,好不好?”
她话中满满的宠溺,甜的宋半烟想傻笑,立刻扭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吧唧!”
她离开之后,宋半烟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枕头、床单、被子,甚至空气中都是白薰华的味道。那是一种魅惑的清甜,让宋半烟牙龈发痒,让宋半烟蠢蠢欲动,让宋半烟胸腔里翻起一阵阵热浪,发出听不懂的咆哮。
想大声喊,将那股热浪吼出来,然而张开嘴,宋半烟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难以描述的奇妙感觉,既亢奋又安宁。
宋半烟突然精神特别好,一点困意都没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袋里空荡荡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白薰华敲门进来,让宋半烟起床洗漱。
“哦,知道了。”宋半烟应了一声,等白薰华离开又立刻缩进被子里。
不知过去多久,被子突然被掀开,略带湿润的手捏捏宋半烟后颈皮,白薰华嗔道:“宋半烟,说好起床呢?”
宋半烟侧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正在起床啊,就是动作幅度小了点,速度慢了点。”
“小墨迹。”白薰华刮了一下宋半烟的鼻子,低头蹭蹭,“你这次怎么这么乖?不怕我把你卖了?还是在打坏主意?”
“才没有!”宋半烟扬起下巴得意的说,“嘿,你舍不得。”
白薰华哑然失笑,凑到她耳边低语:“傻乎乎的。”
热气从耳朵里钻进来,一直痒到心尖。宋半烟猛地一翻身把白薰华压在身下。白薰华睫羽轻颤,眼底满是温柔缠绵的光。宋半烟吸了口气,忍住撕咬的欲望,轻轻亲了上去。
原来是真的啊。
不是我在臆想——是真的,白小姐真是甜的。
“好了,半烟。”白薰华偏开头,环着宋半烟脖颈轻喘,“起床好不好?我有事情和你商......”
她脖颈的肌肤莹白细腻,像杏仁豆腐,宋半烟忍不住舔了一口。“...嘤!”白薰华急促□□一声,下巴高高扬起,脖颈绷成一弧。
宋半烟正要再接再厉,耳朵却被捏住。白薰华轻哼一声,口气严肃的说:“宋半烟,我说要跟你商量事情,你听不见吗?”
宋半烟素来识趣,见女朋友恼羞成怒,立马认错,同时不忘甩锅:“听见了听见了,这不是我意志力不够嘛。古人说美色误国,我现在体会特别深刻。”
白薰华无奈的推开她:“油嘴滑舌倒是一点没变。”
这事算是揭过,宋半烟见好就收,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脸,出卧室见白薰华拍拍沙发:“过来坐。”
宋半烟乖乖坐过去:“什么事?这么严肃。”
白薰华反问宋半烟:“你不觉得奇怪吗?一觉醒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陌生人对你给讲了一个颇为离奇的故事。你自己又有一段或者几段,和目前状态格格不入的记忆。”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但宋半烟能感觉到,她很高兴宋半烟这样,又似乎有些担忧。
宋半烟不假思索的笑道:“白小姐这样的美人,不论阳谋阴谋,我都是甘之如醴。”
白薰华看着宋半烟,笑容无奈。
宋半烟小心托起她的手,低头轻吻手背:“我怎么会觉得奇怪呢?我只想感谢老天爷。”
白薰华并不吃这一套,她捏住宋半烟的脸颊:“宋半烟,你撩拨过多少女孩子?这么得心应手。认真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是2017年,你看上去最多二十几岁,可你说你认识宋应星。他是明朝人,你知道距离现在多少年吗?”
宋半烟见她神情严肃,连忙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实坐好。
“说话。”白薰华起身坐到单人沙发上,双手抱肩注视着宋半烟,“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宋半烟瞧了一眼窗外,暗暗嘀咕怎么没有六月飘雪。自己就是什么都没想,所以现在才不知道说什么。睁开眼,有吃有喝有女朋友,就是黄粱一梦,那也该好好把梦做完呀。
没事胡思乱想什么!
这话当然不能说。
宋半烟认真找了个理由,对白薰华解释:“用常理来推断,的确非常奇怪。可是如果前提是,你说的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那有什么奇怪呢?所谓奇怪,只是因为少见多怪。”
白薰华微微颌首,示意宋半烟继续说下去。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吃过泡椒花生,他也会觉得奇怪。他会想难道用青椒炒花生吗?明朝乡野百姓甚至没有听过辣椒这种东西,你让他怎么思考这个问题?视野的局限性,会大大影响思维模式。”
白薰华暗暗心惊:宋半烟遣词用句越来越现代化,她在飞快的适应。
宋半烟继续说:“虽然我记不得,但你故事里的一切,宋半烟都真实经历过。记忆可以消除,历史却无法改变。我为什么要为发生过的事情感到‘奇怪’?这只是一场奇妙的经历。我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并且期待未知的惊喜。”
白薰华望着宋半烟,目光专注凝重,最终嘴角扬起笑意,语气无奈中透着宠溺:“半烟,特修斯之舟在海上航行数百年,归来依旧是它。孔刅逸一次次催眠,你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再怎么失忆还是你......”
宋半烟咧嘴一笑,正要得意。就见白薰华似笑非笑,盯着宋半烟眉梢一挑:“巧舌如簧从来没变。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我问你的问题,一个没回答。你是不是不想吃晚饭了?”
宋半烟一惊,瘪瘪嘴有点委屈:“你是不是不想炖番茄牛尾汤给我喝?”
白薰华不置可否:“怎么,打算倒打一耙?”
宋半烟无可奈何,往沙发背上一倒:“我说实话你干嘛不信?狡猾也好,傻气也好,宋半烟就是我,我就是宋半烟。就算我活了四五百年,就算我是妖怪,你能把我扫地出门吗?不能。”
白薰华挑眉:“为什么不能?”
宋半烟理直气壮的回答:“你喜欢我呀。”
白薰华失笑:“宋半烟,你一点没变。”
宋半烟下巴一扬,得意笑道:“所以呀,我们为什么是要纠结这个问题。是不是刚刚那个男的?唔,他说的肯定是那个女的事情。”
“什么那个男的那个女的。”白薰华横了宋半烟一眼,“白即墨打电话过来,说纪宝不太舒服。”
宋半烟才不管谁是谁:“对呀,他不可能说‘我不行了,你快来献血’。”宋半烟怪声怪气引得白薰华哭笑不得。
“他肯定是说纪宝不行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宋半烟虽然当时没听清楚,但用头发丝都能想到那家伙无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白薰华讲的故事里不难看出,白即墨挺有脑子。
比之导师和徐天福,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却能快速凑全一手好牌。
厉害角色。
白薰华说:“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半烟,你不想弄清楚吗?你之前可是一直很执着曾先生的事。”
“可我现在记不得她。”宋半烟微微一笑,“所以这一次,宋半烟没有执念。”
白薰华望着宋半烟毫无芥蒂的笑容,心中惊涛骇浪。
宋半烟坦然笑道:“在意的就应该紧紧握在手里,不在意的就应该让它随风而去。你想要安宁,我陪你岁月静好。看庭前花开花落,任天边云卷云舒。不好吗?”
白薰华凝视宋半烟半响,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我收回那句话。人总是会变的,你会变,宋半烟也会变...半烟,你真的不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期盼。
宋半烟犹豫不定,她好奇的,想去一探真相。可心底却有个声音,让她不要去。
不要去看,不要去问,不要去查......
空间融化,时间凝固,沉寂中连呼吸声都消失。宋半烟甚至恍惚听见白薰华心底挣扎的声音。她们各自站在十字路口,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卧室里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如同一点火星,轰然点炸。白薰华一惊,疾步走进房中。宋半烟还来不及猜测就见她快步冲出来。
白薰华听见手机那端微弱的声音,急忙将手机贴在宋半烟耳边,急促说了三个字:“张弓与。”
不等宋半烟回忆起这个名字,心脏猛地提起来——电话那端战场一样炮火轰鸣,震得宋半烟耳膜疼,嘈杂混乱中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嘶喊:“...阻止!”
宋半烟刚听清两个字,那边轰隆一声,紧接着手机里就变成“嘟嘟嘟”。
宋半烟抬起头,无辜的看着白薰华:“她说什么‘阻止它’,不知道是哪个‘它’。也有可能是‘组织啊’,我不确定。”
宋半烟觉得这电话打的挺浪费,不应该直接说“阻止”后面的线索吗?那才是重点呀。
白薰华抿唇不语,转身走进书房。宋半烟猜她要拿什么东西给自己看,果然白薰华拿出一封信。
这一点来说,他们姐弟还挺像。
然后即便宋半烟已经知道,这不过是攻心之计。但当指尖触到白葴信纸,那瞬间,指尖跟着心脏一颤。
至未曾蒙面的你:
孩子,我时想你或许不在,只因常在念中,你便真的在了。这是极不科学的,可我盼望你在,真真切切的在。于我不知的某日,打开这封信。
泛黄的纸张,红色的线条,竖写的小楷。宋半烟望着铁画银钩的工整笔迹,重重咬下舌尖,挑起眉梢:“这份信,啧啧,有点意思。你看第一句‘孩子’、‘你或许不在’。我要是没听你介绍,还以为这位曾先生有个夭折的孩子。”
白薰华假装没有看出她的异样,抬手倒了一杯水:“你继续说。”
“孩子,这个称呼就很有问题。什么情况下,我们会称呼别人‘孩子’?年纪小,辈分小。可这份信要真是写给我的,而我又真活了几百年,曾昭燏怎么会用‘孩子’这个称呼?”
宋半烟拿起杯子,闪避的目光正好扫过沙发对面的墙,连忙垂目继续说,“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什么情况下才会说‘极不科学的,可我盼望你在’?”
白薰华回答:“联系前面,最有可能的是,曾先生亲眼见证了某种生命诞生。以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方式。”
宋半烟又问:“既然已经亲眼见证,又问什么说‘或许不在’?”
白薰华答:“以正常逻辑推断,可能一闪而过,特别的情况下见到,但没办法再去证实。你还其他发现吗?”
宋半烟敛了敛眉头,只得继续往下看——
孩子,从前的我以为,自二位兄长送我至上海码头那日起,眼界与世界都大不同......
略过曾昭燏沉重的感慨,信上有句话让宋半烟心头一触。她忍不住反复看了几遍,甚至读了出来:“华夏这本书太厚重,而新中国太年轻。”
白薰华早已察觉到不同寻常,神情凝重的接了下一句:“太过年轻,总有些莽撞的。”
宋半烟们两人四目对视。
此刻,白薰华和宋半烟想到同一问题:太年轻的新中国,做了什么鲁莽的事?
宋半烟将信纸叠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白薰华声音沉缓的说:“你生来不凡,注定是要做那些事的。”
她在背诵信里的话,也在对宋半烟说。
宋半烟却听得心里发闷,强忍的情绪如同爆发的火舌,在此刻喷涌而出。鼻尖忽地发酸,紧接着眼眶一热,她连忙抬手捂住眼睛。
“半烟。”白薰华叹了一口气,声音轻的几乎缥缈,“不是我想逼你。而是,而是我知道的,我想我知道的。”
宋半烟放下捂眼睛的手,第一次将目光投向沙发对面的墙。那里,挂着一张全家福。
“小宋,你也来吃。”
“对对对,宋老板您辛苦了,我你倒酒。”
“趁着菜还多,我们拍张合照!”
“好好好,我要和我姐站一起。”
“一边去,亲爱的到我怀里来。”
老爷子笔直身姿丝毫看不出苍老的痕迹,他身后簇拥一群人。少年歪头靠向白薰华,正好压在宋半烟手臂上。他伸手朝镜头比了V,一双眼睛笑成月牙。
“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宋半烟怔怔的呢喃,“你知道的,我...害怕了。”
白薰华望着凝视全家福的宋半烟,心中百感交集,最终都化作一股自豪之气:一路走来,失去太多,难免会害怕的。我喜欢的人,怎么会害怕呢。
可我知道的,她只是太温柔了。
“半烟。”
宋半烟浑身一颤,抬手捂着额头,蜷缩进膝盖。她听见了,她听见了。
她听见一个宽厚胸膛里,传来擂鼓轰鸣——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啊!唯有祖先留下的史诗,仍在一代代留传!
白薰华忽地脸色一变,抢身过去,然而还是没来得及。宋半烟猛地一栽,捂头从沙发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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