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褚言刚睁开眼,就听到房门被扣响。
“咚咚咚。”
听到这串响声,她脑子还有些混沌,挣扎着坐起身,嗓音沙哑:“进来吧。”
得此准许,门外人方推门而入。
不是思烟,而是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矮个子青红。
只见她面如满月,看上去似乎比前阵子还丰腴了些,一双眼睛微瞪,神色看着略显凶狠。但褚言知道她本就是这样,哪怕是真心实意跟你笑,那双死鱼眼也能笑出凶神恶煞的意味。
青红顺手合上了门,朝榻的褚言揖了个福,“小姐。”
“你来干什么?”褚言揉了揉脑袋,昨夜忘了关窗,夜风吹了一夜,此刻她的头有些隐隐作痛,“思烟呢?”
但平日里她自己总记不起关窗,都是思烟服侍她躺下后,再去一一关好门窗。
昨夜思烟不知去了哪里,褚言回来时也未见她踪迹,直到褚言沐浴完要睡时,才行色匆匆地赶回来,整个人魂不守舍,褚言问她去做了什么,也只是支支吾吾搪塞了几句。
然后就合门走了,估计就是那时忘了关窗。
青红应道:“刚才听院里的丫头说,她早上打水时,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了,现在还躺着的。”
“这么不小心。”褚言起身,手脚利索地穿好了衣裙。虽然古代的衣裙穿起来繁琐异常,一层一层包粽子一样,但眼下气候还热,穿的薄,所以这几天下来,褚言已经记下了步骤,动作亦是熟稔。
“那你今天来干什么?”褚言边系腰带,边抬眸看了眼她,“不会又要去刘府吧?”
“不是说未婚之前见面不好么?这怎么还三天两头就往过跑。”如果她没记错,好像的确有这样的规矩,成婚前男女不得见面,否则寓意不好。
“今日不是去刘府。”青红解释道,“婚期将至,夫人吩咐奴婢随小姐去买些嫁随的物什,讨个好彩头。”
“什么彩头?”窗外日光很亮,褚言只瞥了一眼就被刺得一阵眩晕,忙伸手挡了挡眼皮,然后坐到了桌前。
青红倒是耐心,开始一一向她罗列:“比如,花瓶,象征花开富贵,铜盆和绣花鞋,象征白头到老,还有龙凤被、枕头……”
“行行行。”褚言摆了摆手,青红方才这一番叙述,说得她太阳穴更疼,颇有些疲惫地阖了阖眼皮,“你且等一时辰,待我收拾一番。”
青红这才应了声“是”,然后退下了。
思烟不在,只好派院里其他的丫鬟服侍她沐浴。
待洗沐完,换了衣裙,略施粉黛后又吃了几口淡粥,褚言就随青红出门了。
临走前还是朝其他丫鬟吩咐了句“劳烦今日多照顾下思烟”。
今日日头高照,倒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微风轻轻吹拂,温热从面上滑过,似一抹轻纱拂过,令人惬意十足。
随着她和青红一道来的,还有府里两个高瘦的侍从,此行专门负责提东西。
褚言原本是个喜欢逛街的人,但她所爱的是那种没有目的、随性的乱逛,遇见喜欢的东西就买,没有也无所谓。
但眼下却是按着罗列的单子在完成任务,乏味至极,所以不出一会儿她就开始哈切连天,百无聊赖地立于一旁,看着青红在那儿热火朝天,自己却置身事外。
“小姐您看,这两种花纹,您喜欢哪个?”青红突然凑到了她跟前。
两只手各捏着一方被单,两个都是艳红色,喜庆的很,上面都绣着龙凤纹饰,还有鲜亮的牡丹花纹,两款除了花纹大小与分布不同,看上去并没有其他区别。
褚言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然后挑眉劝道:“听我的,哪个便宜买哪个。”
反正这婚她是不会结的,置办的东西到头来都是浪费,所以不如将损失降到最少。
可青红哪里听劝,只觉得她愚钝得很,反斥了褚言一句,“小姐说的什么话!这可是褚府的门面,怎能让世人落了话端说小姐娘家太吝啬。”
这时候倒知道要面子了,平时怎么不见对她们好些?褚言淡淡地乜了她一眼,然后趁着他们去跟老板结算价钱的档口,迈着悠悠的步伐出了店铺。
其实她在不在都一样,待一块儿两边都烦心,那还不及趁着好天气,自己好好闲逛一番。
褚言刚走了几步,一抬眸就被路对面的小铺引去了兴趣。小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动物面具,有狐狸的,也有兔子的,可爱精巧。
这几天只要来街上,就能看到不少推车小铺陆陆续续挂上了面具在卖。
“怎么突然卖起面具了?”褚言拿起一个白色的猫咪面具,心里不由想起那天夜里送信的白猫,莫不是时凇昱养的?
王爷配猫,倒是可爱的很。
守着小铺的是个十一二岁的丫头,虽穿着粗布衣服,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看上去挺水灵,“姐姐不知,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到时候扶连山会有祭月庆典,入夜时分,人们就会戴上面具、提着花灯,携三五好友去山上祭月祈福。”
这是叶青国从古至今的习俗,家家户户在自家院中设案拜月后,便要提着花灯夜爬扶连山,既是为参加祭月庆典、祈福家人平安团圆,之于年轻男女来说,也是可以私会的大好时光。
“那倒是挺有趣的。”褚言一边说,一边捏起面具往自己脸上比了比,但是很快又放了下去。
“姐姐买一个吧。”小女孩见她拿起又放下,连忙甜声劝道,还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贵的,只要两文钱。”
褚言也不吃可爱这一套,只是淡淡地抿唇一笑,实话道:“不瞒你说,姐姐今日身上一文钱也没带。”
今日换了衣裙,结果一直揣在身上的二两银子就忘了拿出来,那可是她唯一的家当,也不知会不会被人顺走,想到这,褚言的太阳穴又隐隐一疼。
女孩听了这,瘪了瘪嘴满脸失望,也不再问她,只是重新将面具摆好。
褚言也没再停留,只是低眸又看了眼小猫面具,便也提步离开了。
她继续往前走去,正巧路过一道窄巷口时,只见一身影从窄巷中迅猛得窜出,那人步伐匆匆,健步如飞,以至于突然出现时着实下了褚言一跳。
等她抬眸看去时,那人已经走远了,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头上带着斗笠,腰间还挂着一柄长剑,步伐稳健,看上去杀气腾腾。
褚言自从来到这里后,感官已经练就得很敏锐了,尤其是面对这样的场景,想都不用想,那巷中绝对发生了什么。
而她现在纠结的是:要不要去一探究竟。
反正现在也没事干,重点是身上又没钱,就算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也没钱买。
那还不如别逛了。
所以……进去看看?
褚言朝巷中望了一眼。
心头犹豫着,脚下却已经开始朝里走去了。
这道小巷比较偏僻,途中没什么人,显得有几分清冷。但现在好歹是白天,所以也不至于让她恐惧不前。
她先顺着窄道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又拐了个弯,脚下才顿住了。
只见巷道的中央正蜷缩着一个人。
“又是这套路?”褚言蹙眉低语。
什么毛病啊这是,只要她一来巷中,那就必有人受伤?然后等着她去救?
但这回与上次又不一样,上回是时凇昱,而这次是位女子。
那女子穿着紫衣,由于她整个人是瑟缩状,便只能看见她半张侧脸。
刚一看着这抹紫色时,褚言便觉得熟悉,待她凑近仔细瞧了那人的相貌后,她终于想了起来。
这地上躺的正是前几日在不夜侯教训了刘成才的紫衣女子——沈容辞!
只不过她如今的模样与那天想比,的确是狼狈了许多……
她的面色惨白,原本殷红的嘴唇此刻惨无血色,甚至还泛着干皮,彼时正轻轻颤抖着,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脸侧不断滑下一颗又一颗汗珠,此刻浑身发抖抽搐,额角青筋微微冒起,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当时惊艳全场的美人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褚言身为女子都替她感到揪心。
沈容辞眼睫此刻氤着微润的湿气,似是泪光闪闪,她痛苦地半睁着眼,模糊的视线只能依稀看到褚言的模样,她嗓音干涩喑哑,轻喃道:“药……救……”
褚言见她突然开口说话,连忙附身朝她侧耳凑去,问道:“你说什么?”
却见沈容辞没再说话,将所有的力量都凝在了胳膊上,她艰难地微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远处。
褚言随她的纤纤玉手看去,只见丈外的地上正躺着一枚小小的玉瓶,想来应该就是治疗她的解药了。
褚言赶忙前去捡起,打开塞子往手上倒了倒,却只有一粒药丸,但药丸有食指尖那么大,这么小个玉瓶,也正好只够装那一颗。
“没有水,你将就一下了。”褚言扔掉了玉瓶,话毕,就一手抬起沈容辞的脑袋,一手将药丸塞进了她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