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言熟稔地一挑眉,接过了他的话,“那我可舍不得。”
时凇昱闻此,笑意几不可察地一滞,耳尖竟是微微一红。
梁沂承:“……”
梁沂承使劲甩开折扇,一步就从二人之间跨了过去,硬是打断了两人的眉来眼去。
之于褚言,这种打趣的话向来都是信手拈来。
根本无论什么真不真心。
但这次她注意到了时凇昱微红的耳尖,心中不由惊异。
此人身份高贵,相貌不俗且俊美无俦,身边又怎么会少了女子的爱慕,而且对言语的把控亦是老道,就方才那一句“又要疼了”,险些就要让褚言心头一紧。
眼下面对她的回应,他却是羞怯了。
竟是有点……可爱。
三人一同往前走了不多一会儿,便到了一家叫“不夜侯”的茶楼,褚言对这里印象还挺深刻的,不光是因为这个名字好听,而且原著中男女主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此。
当时女主来这里答谢她的救命恩人,也就是茶楼的楼主——折余公子。
当时折余公子救她时,是隐住了面庞,所以并不知道长什么样,只听到他的手下唤他折余公子。
后来才打听到是不夜侯的楼主,也是一直隐于江湖中的一位侠客。
平日不见踪影,但百姓遭受苦难时,折余公子便会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但一直都是蒙面而行,从未露过面。惩恶扬善以后也向来分文不取,也是百姓口中的一段佳话。
女主第一次来这里时,没找着折余公子,倒是碰到了男主时瑾。
当时是个清晨,成王时瑾刚从春香阁出来,来此地吃茶醒酒。
结果两个人就给对上了,好像是谁把谁踩了一脚还是撞了一下,后来又经过了一系列脚滑、摔到,最后不知道凭着什么力学原理,女主扑到男主怀里,两个还给亲上了。
于是男女主就此相识。
男主表面是个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废柴王爷,实际那都只是他装的,不光不废柴,其实他就是救了女主的折余公子。
可是女主不知道啊!
前期还一直讨厌男主,误会男主,后来两人相处的机会多了,才慢慢喜欢上他。
但是,从最开始到两人暧昧不清,再到男主向她表白,最后她被送进皇宫,褚越一直都不知道时瑾就是折余公子。
一句话的事,有那么难么?
褚言叹了口气,抬眸环顾四周。
茶楼一楼的装潢比较素朴,都是一些普通的桌椅板凳,但里面的人却不少,从市斤百姓,商铺小贩,到江湖侠客,各色人汇聚一堂,鱼龙混杂,彼时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张张桌子边。
“恭迎王爷,梁公子——”小二眼尖,他们刚踏进大门便飞奔着过来了,不敢有丝毫怠慢。
鞠了一个深深的躬,满脸堆笑,然后又看向褚言,为难了片刻后,补了句:“还有这位姑娘。”
小二嗓门极其洪亮,楼里的人本来就多,此刻都纷纷扭头往门口看来。时凇昱和梁沂承倒罢了,他们本就身份尊贵,面对众人的打量早已是习以为常。
但褚言就有些尴尬,毕竟她只是一介女子,彼时同两位男子出行,在思想还比较封建的古代,免不了思想迂腐之人的窃窃私语与口诛笔伐。
面对这种隆重登场式的礼遇,其实时凇昱也头疼,但无奈梁沂承这人乐此不疲,不管去哪里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大家他来了,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但见他有模有样地甩开折扇,下巴微抬,只轻睨了小二一眼,说道:“老位置。”
“好嘞!”
小二便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不同于一楼,没有那般喧哗杂乱。
不夜侯共有三层楼,一楼为普通民众所设,并无限制,而且茶水价格公道,大多数人都能消费得起。
二楼则提了一个档次,专为有钱人家的公子所设,不同的桌子相隔稍微远了些,而且还有幔纱相隔,看着多了几分雅致。
三楼则是密闭的隔间,大多数是商贾谈生意的来处,主要是议事,或者小宴席,需要提前预约,价格不菲。
梁沂承他们的老位置视野绝佳,正好靠窗,往下是方才走过来的街道,往远处眺望便能看见雪湖的景色。
彼时,二楼的人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吃茶,闲聊,享受着安稳闲逸的生活。
梁沂承时凇昱坐在一面,褚言坐在时凇昱对面。
小二上了茶后,褚言便端起了茶杯,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听自己身后那一桌闲聊。
听着声音,应该有三人,他们还故意压低了嗓门,但二楼本就极静,所以褚言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注意到了他们谈论的关键词——“永生”。
“你说这永生之术到底存不存在?”
“当然是存在了,”回答的那人压低了嗓音,“只要天渡派存在,那么永生诀自然是有。”
“天渡派?”另一个人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方才那人又开始解释,“当今江湖中有四股势力,天渡派,闻雪阁,无音谷,还有,”
那人顿了顿,用极小的声音轻声说道:“清心堂。”
褚言知道他为何会再压低声音。
因为他们此刻待的地方,也就是茶楼“不夜侯”,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除却茶楼的外表,它其实还是“清心堂”的根据地。
而原著中男主的身份不仅仅是楼主折余公子,还是清心堂的现任堂主。
“天渡派便是一切纷争的由头,因为天渡后人血身带有长生诀,可炼制长生之术。而闻雪阁本就虎视眈眈,据说现下阁主命不久矣,正在四处搜寻天渡后人。无音谷虽说向来不问世事,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谁知道它暗地里有没有谋划什么。”
“那清心堂呢?”
“清心堂算是江湖中的老大哥,为了安定,平稳江湖动荡,现今正在追杀天渡后人,杀之以绝后患。”
听完这一番议论,褚言是真的茫然。
当时看这个小说时,作者也只是提到了清心堂,但是连它到底是做什么全都只字未提,那时候褚言全只当作是男主的金手指了,也许可以让他看起来更有人物魅力一些。
再更别说是描写到其他的什么派,什么阁,还有什么长生之术。
褚言不由心中怀疑:难道是作者偷偷更新了??
或者是……系统智能编排了剧情?
褚言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时凇昱梁沂承自然也不例外。
时凇昱的面色看上去波澜不惊,从未生过涟漪,倒是窗边的梁沂承有耐不住的迹象,他眉头紧锁,感觉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冲上去打人了。
时凇昱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偏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褚言捧着茶杯,细呷了口,也没品出个什么滋味,只顾着偷看对面这两人的面色。
虽然时凇昱看着泰然自若,但就凭方才梁沂承的反应,就可以印证,这两人定当与这四方势力有关系。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方而已。
“你看什么看?眼睛滴溜溜地转,在想什么呢,别听那些人瞎扯!”梁沂承面色一凶,将怨气尽数发泄到了褚言身上。
“……你这个人有什么疾病?”我特么的就算是个女配,也不至于被人这么针对吧?
况且,他这话一出分明就是欲盖弥彰,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来就是嘴炮一个,还没脑子。
难怪只是个男二。
在原著里,梁沂承就是那个万年男二,一直都心心念念着女主褚越,但是,不管他多么温柔,付出了多少,人家女主就只是不断给他发好人卡,而他从始至终都被男主压在脚底。
“哎我就奇怪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梁沂承将扇子一丢。
时凇昱眸色一凉,划了梁沂承一眼。
梁沂承这才灰溜溜拾起扇子,将方才的嚣张气焰收住。
本以为这场斗嘴就此作罢了,却听见对面的褚言悠悠开口:
“将军小儿子,名为梁沂承,从小锦衣玉食,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褚言眨了眨眼,“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只会胡吃海喝,跟狐朋狗友厮混。然后还有……年十八,尚未婚配,但现今心中已有意中……”
“闭嘴。”梁沂承低声骂道。
“哦,好。”褚言放下了杯盏,嘴角隐着笑意。
时凇昱和褚言对视一眼,但见他唇角一勾,朝梁沂承揶揄道:“意中人?”
“没有!”梁沂承将脑袋一别,看向窗外,然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今日天气不错啊。”
“要不要去雪湖上泛舟?”
两人都没理他。
时凇昱此刻正看着褚言,眸光温和,但没有什么情绪。
良久。
“你可信长生之术?”
时凇昱突然冷不防丢来这一句。
褚言摸不清是什么意思,微微一怔后,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答道:“若是有传闻,总归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还是信的吧。”
毕竟这是小说世界,就没有不可能的。
“没错。”时凇昱点了点头,“我也相信。”
褚言心中一宽,好歹他们的想法达成一致,便继续放着性子压低声音说道:“但是要我说,这一个个门派,没一个好东西。”
“闻雪阁阁主贪生怕死,想寻长生药为自己续命,是谓自私。无音谷的话,那些人也说它看似云淡风轻,但指不定图谋不轨,不知在谋划些什么,更是凶险。还有那个清心堂,打着稳定人心的旗帜,但其实三观极其扭曲。”
“天渡后人难道生来就应该被杀吗?”
“谁有义务生来就要为所谓的大义牺牲自己啊。”
桌上一时寂静无声。
包括一直絮絮叨叨,情绪极不稳定的梁沂承,此刻也安静异常。
褚言这才反应过来“言多必失”这四字,莫不是方才自己太过于激进了?触了这两人的逆鳞?
正在她犹疑之时,但见时凇昱突然露出一个笑,含着纯粹之感。
“褚姑娘真是敢说敢言,时某也觉得……”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不知为何,这时候他分明是在笑的,但原本的纯粹清澈却逐步参杂了其他的味道,多了些阴郁与幽幽的意味深长。
让人越发看不透。
“对了,你的意中人到底是谁啊?”时凇昱将话头又重新抛到了梁沂承身上。
“……”梁沂承此刻也回过了神,微瞪了他一眼,抄起胳膊眼睛一合,脑袋朝窗外拧去,“本公子要小憩片刻。”
他刚往后靠下去,瞬间又弹了起来。
“哎呦,那人好生恶心。”梁沂承怪叫一声,眯着双眸往窗外的楼下看着。
方才的场景褚言也看到了,那男子在街上走的很快,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姑娘,他伸手去拉人家时,明明可以只扶肩膀,却是一路下滑搂到了姑娘的腰。
但那男子长得实为凶悍,姑娘见此也有点怕,敢怒不敢言,推开男子就跑了。
“走个路还要揩姑娘的油,真是油腻死了,简直就是个变态,也不知道那个死肥猪是谁。”梁沂承愤懑地打开折扇,使劲摇着,“要是让本公子知道了,我定当……”
褚言看着楼下那个肥胖的身影,淡淡说道:“他叫刘成才。”
然后她看向了时凇昱,继续说道:“是我未婚夫。”
时凇昱明了她的意思,只是淡淡地一挑眉,“还有多久?”
“一个月后。”褚言伸手支起下巴,朝时凇昱眨了眨眼,“不见不散哦。”
梁沂承根本没注意他们两人的对话,在听了“我未婚夫”这四个字后就开始捧腹而笑,笑的前仰后合。
引得二楼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褚言不由抚了抚额,看着笑得满带泪花的梁沂承,开始沉思,自己到底跟这人多大仇、多大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