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像是一片静谧而深邃的黑色汪洋,群星闪烁,浩瀚辉煌。
银河1号宇宙飞船刚刚经历了一次星际跳跃,此刻正穿梭于群星之间,在太空中遨游。
许星河站在观光厅的180度环绕玻璃观景台前,仰头望着外界闪耀的银河。
群星延展于天地间,铺成一眼望不到头的星海。
一颗颗恒星明明离他那么远,却又似乎触手可及。
许星河记得自己上一次离开首都星,去到另一座星球,还是毕业旅行时候的事。
那时的他和同学们都没几个钱,虽然勉强买得起星际船票,但也只能乘坐那种小型民用客机,客机上没有这样的观景台,所以他也没有近距离地欣赏过这般群星闪耀的景象。
而此刻站在观光厅中,四面都是防弹玻璃,抬眼望去,群星凝聚成色彩斑斓的光点,点缀在一望无垠的宇宙中,闪闪发光。
而他置身于这片无垠的银河中,自己仿佛也化身成了宇宙中的一颗星。
“还有大约两个小时就到了。”凌长风走上前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望着飞船外的宇宙奇观,目不斜视道:“很美,是吗?”
许星河点了点头:“很美,而且很震撼。”
凌长风开口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时,心里想,如果能在宇宙中飘荡一辈子就好了,就待在飞船上,再也不要落地。”
许星河转过头去看凌长风,略感惊讶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凌长风回答道:“那时我还没有成年,联盟也还没有成立,各地军阀混战,星际海盗横行,我的家乡随处充斥着烧杀掠夺,我的父母……丧生在了乱世的战火中。所以那时的我,几乎厌恶着地面上的一切。”
这是许星河第一次听凌长风讲起他的故事。
此前,他只知道凌长风父母双亡,因此也从没跟他聊起过年幼时的糟糕经历。
如今听他讲起这些,心不由得微微揪起:“后来呢?”
“后来,被人发现精神力还不错……”凌长风语气微微一顿,似乎不是很想提及这段时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只是道:“再后来,在一个老师的引荐下,阴差阳错地考进了军校。”
凌长风说自己精神力“还不错”,那绝对是谦虚到夸张的表述。
他当年是以史无前例的最高分考入第一军校的,并且精神力评级拿到了三个s,是第一军校校校纪录的保持者。
许星河有些好奇:“所以你很小的时候就乘坐过星际飞船了吗?”
凌长风点点头:“说来话长,当时的我算是被人卖了吧……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再回到地面。”
许星河沉默了,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突然伸出左手,用手指勾了勾凌长风的袖口。
凌长风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衬衫,袖口还别着爱人送的袖扣。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观景台前,像是一棵顶天立地的松柏。
许星河原本是想表达一下安慰,但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昵,几乎接近于挑逗了。
于是指尖一顿,默默地收回了手。
不料刚往回撤了几分,左手就突然被反握住了。
许星河一愣。
凌长风回过头来,异瞳中倒映出了许星河的影子:“都已经过去了,我回到地面很久了。”
许星河点点头,觉得凌长风的掌心好像很烫。
但他没有躲,只是道:“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十七个小时的星际旅途,许星河一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时间则大多耗在观光厅里,安安静静地仰望着宇宙风光。
其实乘坐那种超音速军用战机的话,大约只需要五六个小时就能抵达珀尔帕星首都,但许星河刚刚出院都还没多久,身体显然无法经受那种高强度的飞行旅途。
因此经历了大半天,才终于抵达珀尔帕星的首都,苏克城。
苏克城是一座充满着赛博朋克风格的城市。
城中阴雨连绵,古老的蒸汽机在雨中发出滚滚浓烟和阵阵轰鸣。
昏暗的天空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显得格外耀眼。
许星河下了飞船,走在机场的长廊里,望着眼前充满金属朋克质感的城市,喃喃道:“苏克城居然是这样的……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凌长风问:“你想象中的苏克城是什么样的?”
许星河说:“我之前看新闻报道里的珀尔帕星,一片荒芜,许多人吃不饱也穿不暖……”
对此,随行的元帅亲卫队长刘易斯上校回答道:“珀尔帕星的一些地区确实可以用‘一片荒芜’来形容。这里的基础建设整体上很落后,但苏克城毕竟是珀尔帕星的都城,是这座星球最繁华的城市了,如果连这里都一片荒芜的话,那其他地方就没法住人了。”
许星河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油烟混杂、类似于工业污染的味道,对于从小在首都星长大的许星河而言,这味道略微有些刺鼻。
虽然凌元帅此番完全是私人行程,不对外界公开,但因为珀尔帕星的军区指挥官是他的老部下,因此还是在机场列队欢迎了自己长官的到来。
凌长风和昔日的下属简单交谈了几句,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再一次牵起了许星河的手,转头对身边人道:“带路吧,我们去趟医院。”
自从首都方面隐晦地打过招呼之后,许星河的生母就被转移到了当地最好的医院,进行24小时特殊看护。
但珀尔帕星的医疗条件和首都星显然无法相比。秦远有想过要不要将人接到首都星进行救治,可是当地专家表示,患者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也经不起星际旅途的颠簸,冒然转移,万一落地后出现了水土不服等状况,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所以最终,还是选择让她在本土接受救治了。
“医生怎么说?”去医院的路上,许星河问凌长风。
“当时告诉我,运气好的话,还能再活个三五年,可是一旦病情进一步恶化……”凌长风顿了顿,低声道:“那就能活一天是一天了。”
许星河闭上了眼。
“她……知道我吗?”过了不知多久,他才重新睁眼,望着车窗外雨中朦胧的城市,轻声发问。
凌长风道:“具体情况,我了解的不多,不过我想她大概能猜到一些。”
许星河又问:“她这些年,一个人吗?还是重组家庭了?”
这件事既然他主动问起,凌长风也就趁机都交代了:“十七年前,她再婚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商人,但那个商人十年前病逝了……留下了他们的一对儿女。”
“什么?”许星河猛地转过头,睁大了眼,“一对儿女?”
凌长风点点头:“嗯,一儿一女,男孩今年十六岁,女孩只有十岁,这些年都是由她独自抚养的。”
这一连串的突发状况砸得许星河有些回不过神来。
原本以为素未蒙面的生母突然出现就已经够魔幻了,居然还凭空多出了一对弟弟妹妹。
凌长风继续道:“我看资料,她身子好像一直不太好,商人留下了一点遗产,但不够支付她的高额医药费,所以后来,她主动放弃治疗了。”
说罢,又抬手在智能终端上点了点,重新调出了关于她的电子档案。
其实此前,这些资料他也没有仔细看过。
凌长风边看边补充道:“她早些年有四处打工的经历,这两年大概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歇业在家,拿政府低保。苏克城的低保,按说是养不活三个人的,她肯定还留了一部分钱,只是不肯用来治病而已……她还一直有供那两个孩子上学。直到今年年初,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她的大……小儿子好像闹着要辍学。”
说到这里,眉头轻轻一蹙,手指上下翻看了一下:“她这个小儿子……不太像话,今年已经进过两次少管所了。”
“嗯?”许星河听罢,眉心也微微一动,“因为什么?”
凌长风薄唇微抿:“打架,两次都是因为打架。”
雨水拍打在车窗玻璃上,窗外的景象愈发模糊了。
许星河靠在窗边,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那如果她……她也不在了,这两个孩子怎么办?”
凌长风看着他,想说你也是个孩子,不用考虑那么多。
可最终却只是道:“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谢谢,我……”许星河张了张嘴,明明想说一些表示感谢的话,脱口而出却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凌长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说胡话。”
顿了顿,又道:“不用谢我。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能主动来麻烦我。”
医院中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苍白的墙壁,和表情严肃的医护人员,都让许星河没来由地心生怯意。
他站在病房门前,却不敢推门进去。
凌长风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别怕,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许星河咬了咬唇,摇头道:“谢谢,不过我……我想先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凌长风微微颔首:“好。”
许星河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凌长风在门口站了片刻,招呼手下的人来问道:“这个患者身边应该还跟着两个孩子,他们现在在哪里?”
负责引路的是苏克城的地方军官,此刻听凌元帅问话,冷汗几乎都要下来了:“报告长官!有一个小女孩,正在隔壁房间午休。还有一个少年,昨晚外出后还没回来,下官这就派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