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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1 / 1)

游淼坐在马上一路颠,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当天入夜时,两人赶上了渡船,时值元宵节,两岸居民来来去去,更有不少要到江城府去看戏,游淼站在船头,听到长江两岸丝竹频传,灯火通明,又有女声婉转,唱着南腔戏飘扬在风里,一时间不禁十分神往。

这几天就不该回碧雨山庄去,早知道待在家里,今晚找上乔珏李治烽出来,到江城府逛逛也比和老头子置气有趣得多。

现在再回去,多半江波山庄里也是一片漆黑,死气沉沉,亏了亏了……

渡船泊岸,程光武牵着马上去,两人进了江波山庄,游淼刹那就惊呼一声。

整个沈园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大红灯笼!红彤彤的光芒映着园子,灯火灿烂辉煌,匾额前挂着俩大灯笼,上面写着“游”。

“少爷回来了!”程光武喊道。

游淼快步进去,只见影壁前挂着俩走马灯,左侧是花开富贵,右侧是锦绣江山,自大门进二门那条近百步的路上,两道悬上纱笼的元宵灯,还有毛笔写的字儿。

有的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有的是“今朝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有的则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游淼站在其中一个灯下,看着它缓缓旋转,上面是他最爱的两句词。

“念去去千里烟波!”游淼情不自禁笑道,“暮霭沉沉楚天阔!”

“回来了?”李治烽蹙眉道。

游淼先前那点沉闷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笑道:“回来啦。”

游淼过去扑李治烽,边蹭他边笑道:“想死你了。”

乔珏正在和穆严兄弟挂灯笼,见游淼回家,笑道:“哟,你不正回你老子家里吃好的去了么?”

“哎,别提了。”游淼说,“又吵了一架,吃饭了没有?”

李治烽道:“正准备吃,刚好了。”

游淼进去洗脸,烦闷一扫而空,换了身衣服出来,天际一轮明月,悠悠夜空万里,李治烽在花园里摆了酒席,后院吵吵闹闹,一派喜庆气氛,游淼听得心里也高兴了起来,终归还是自家好呐!

“今天唐晖正来过呢。”乔珏饶有趣味道,“你怎么结识他的?”

游淼心中一动,说:“来过了?说的什么?”

李治烽在一旁温杯,斟酒,说:“带了一封赵超的信。”

“嘿,你行呀你。”乔珏说,“来日发迹当个大官儿,可千万别忘了小舅。”

游淼马上道:“信在哪我看看?”

李治烽说:“先吃过饭再看罢。”

游淼哪里坐得住?当即撺掇李治烽把信拿来,李治烽也只得依着他,进去书房拿了三封信,又有李延的一封,还有一封,却是唐晖亲笔留的字条。

游淼先看唐晖的字条,上头写的是感激之言,唐晖居然在开年时又跑了一次京师,可见调防之事十分急切,而平二也确实卖了游淼的这个面子,让兵部平尚书大笔一挥,批了唐晖的任职令。

唐晖将在开春调回京城去,这一次是特地回来交接,顺便帮赵超再送一封信,以及从李延处带了信回来。游淼忽然又有点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心情,唐晖要是留在扬州可不正好,现在人一走,在江南办点事,就托不了关系了。

不过也好也好,来日真要上京,还有个照应。

“喂,喝酒。”乔珏说,“甥儿。”

游淼边看信边和乔珏碰了碰杯,又拈着杯子,与李治烽碰了碰,笑道:“都自己人,随意就成,来年风调雨顺。住得顺心。”

三人开动,游淼又看李延的信,忍不住抬眼去瞥李治烽脸色,心想这也是你主子写的信呢,李治烽脸色微红,一看游淼那机灵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笑笑不答话,给他挟了个鸡腿。

李延的信上倒是三言两语,大都是说的客套话,比起第一次来信生疏了许多,也没怎么关心游淼。游淼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李延多半也是听到风声,约略猜到点,自己和赵超走得近了。

然而昔日的情份还是在的,看在游淼送了字画的情面上,李延终究还是帮了他这一回。只是如果不说清楚这事,再回京城去,那班公子哥儿可能就不带游淼玩了。

游德川虽然话不中听,但说的还是不错——京师派系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想不卷进去是不可能的,只有认真考虑,并选择阵营。

“说的什么?”李治烽见游淼脸色有点黯然,遂开口问道。

游淼摇摇头,又拆了赵超的信,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超写信依旧是密密麻麻一张纸,先是说到唐晖,告诉游淼唐晖此人有才,现在高丽与犬戎开战,正是用人的时候,他三番五次想让朝廷调回唐晖,让他与聂丹一道领兵出征,却终究走不通兵部那关,游淼误打误撞,却是帮了他的大忙。

游淼笑了起来,从那字里行间,几乎能感觉到赵超就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要拉着他倾诉,游淼自己也是个读书人,深知鱼雁一事,对着公事公办的人,写个三行字都嫌弃头疼。赵超又是学武出身,写字不算太好看,可见平日也不太爱伏案,给他回这么一大封信,足见对他的重视。

信中又提及京师局势,以及边疆不稳,反倒是让游淼不要急着上京了,也别与他来往太密切,免得家中难办,赵超还说到如今京城朝堂政局暗流涌动,不少武将为了明哲保身,也转而支持太子,自己不日便将出征高丽,让游淼切勿担心,高丽一战势在必得,只是会离开京城几年。

赵超还叮嘱游淼,如今他俩走得近,对外却不可声张,因为毕竟游淼的前途不止于此,眼下的韬光养晦,是为了来日能有一番作为。两人的情谊,互相记在心中就成。离开京城后,赵超仍会有书信往来,为免令游淼在家中难以交代,嘱咐他一切都别朝父亲说,也别朝任何人说,装作不认识他就行,此信不须再回。

游淼折上信,心里唏嘘不胜。

乔珏和李治烽都看着他,游淼心事重重地吃了起来,李治烽又道:“菜不好吃?”

“没有。”游淼笑了笑,看到有鸡蛋羹,自从来了江波山庄,每天李治烽都会亲自下厨,做碗蒸鸡蛋给他吃,初时没什么吃的,游淼便喜欢得不得了,现在肥鸡美酒,满满一大桌菜,李治烽还每天照常给他做。

游淼欣然道:“鸡蛋端过来我爱吃那个。”

乔珏递给他,游淼边吃边说,把回家和父亲吵架的事,以及赵超,李延这几封信都说了。乔珏与李治烽只是听着,听完后李治烽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游淼抬眼看他,李治烽说:“不懂你们汉人的事。”

游淼和乔珏都笑了起来,乔珏说:“你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淼子。”

游淼:“嗯。”

乔珏:“你爹这人虽然不怎的,不过看这种事,还是看得极准的,目光老辣,人也厉害。”

游淼点了点头,乔珏只是点到为止,说:“来罢,喝酒喝酒。”

游淼吃过元宵节的饭,虽然还是有点介意这些烦心事,却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心情舒畅了许多,饭后带着酒意,到书房里给赵超回信,写了撕,撕了写,总觉得不太合意,最后只得暂时搁笔。

反正赵超也让他不要再回信了,等他上了战场再说罢。

夜里,游淼抱着李治烽睡觉时忍不住说:“哎,还是自己家舒服。”

李治烽嗯了声,说:“今天唐晖说到,中原有从边境退下来的百姓,拖家带口正朝着江南迁徙。”

游淼本来快睡熟了,听到这话时一个激灵,说:“什么?”

李治烽在他耳畔闻了闻,像头忠诚的狼犬,盯着他看,片刻后说:“想要么?”

游淼抱着他的脖颈,李治烽便伸手来解他内衣的扣子,游淼亲了亲他的唇角,说:“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次?”

李治烽没说话,翻过身把游淼压在身下,游淼一夜间只听喘息,几乎什么都顾不得了,紧紧抱着李治烽,两人缠绵在一处,又亲嘴儿又说情话的,夜半外头大红灯笼仍亮着,照着游淼熟睡的稚脸。

数日后的清早,游淼还在睡时便听见外头的声音,像是女人兴奋地在叫,又有小孩子拍手。

游淼不舒服地挠了挠脖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奈何外头实在太吵,他毛躁坐起来,喊道:“别叫了!”

叫声却越来越大,游淼简直一肚子火下地去,喊道:“来人!”

外头一个人都没有,连李治烽也不知去哪了。

游淼穿好衣服下地来,披头散发地跑出去,循着叫声走,正要训人时,站在后院里却是愣住了。

“有水了——”

“哈哈哈——”

“少爷!”

“少爷起来了!”

“少爷早!”

游淼站在庭廊中,瞠目结舌地看着后花园的池子,一股清水汨汨流淌,池子水位渐高,覆盖了干涸的池底,不少落叶漂了起来。

“怎么有水进来了……不对!”游淼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朝后院跑,整个后院的假山,水池,到处都是水响,他经过听竹海时,听到竹筒噔的一声,敲在岩石上,刹那间转身,欣喜地大叫。

游淼:“啊啊啊啊——”

竹筒另一头,就在不久前他亲手做的取水管中流出凛冽的清水,倾注在竹筒中,将它注满翻过来,流空,又噔的一声反转,打在岩石上。

有水了!也就是意味着,悬崖上的水车修好了!!

游淼跑到后院,翻身上马就朝高地上跑,沿途佃户们都出来了,水渠里注满清水。

“我去你们的!”游淼在工匠们的笑声中策马奔来,大喊大叫道,“怎么不叫我!”

李治烽手里拿着铁榫,赤|裸的肩背上满是汗水,照在阳光下健壮英俊,袍子松松搭在腰间,回头时朝游淼笑了笑,游淼不禁看得呆了。

“先试着让它动动!”李治烽喊道,“你还在睡觉就没喊你!”

游淼过去,下面工匠们在欢呼,只见水车上的水斗缓缓上升,就和设想中的完全一样,被江水推得抬高上百丈峭壁,一反转,将水倒进水渠之中,游淼欣喜不胜,哈哈大笑,那兴奋之情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整条水渠一瞬间灌满了清水,朝着山下流去。

“太好了!”游淼抱着李治烽又跳又叫,李治烽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居然还有几条鱼被水斗带了上来,扑腾着掉进水渠里,顺着水游走了。

下头黄老匠在喊道:“停!”

几个工匠合力,扳动机关,水车又停了下来,显是还在调试。

游淼索性就下江边坐着不走了。看工匠们调试,李治烽实在也太了得,依着黄老匠的吩咐忙上忙下,以一人之力便可控制五六个工匠才能扳动的机关。当天足足忙到过午,游淼在一旁问得黄老匠都烦了,最后傍晚时,黄老匠才勉强点了头。

“少爷来开罢。”一名工匠说。

“怎……怎么开?”游淼有点紧张,峭壁上,江边站的都是人,郭庄来了不少人,安陆则来的人更多,都在看游淼的这个杰作。

李治烽把手覆在游淼的手上,说:“准备好了么?”

游淼点点头,李治烽稍一使力,握着游淼的手,两人把一根固定转轴的铁仟抽了出来。

水车发出巨响,开始转动,紧接着越转越快,把江水带上高处,当即到处都是欢呼声,惊天动地的欢呼,那一刻,游淼既想哭,又想笑,看着紫蓝色的天幕不住发抖,最后抱着李治烽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一并看着那接天立地的大水车缓缓转动,仿佛开启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水车建好,当夜游淼一点不小气地摆酒请客,凡是来的人都吃了这顿流水席,放鞭炮,开好酒,把工匠们款待好,沈园的水池、楼台下被注满了水,真正恢复了百年前清幽园林的全貌。

这座山庄,这庭院,一草一木,若是在扬州城中,造价少说也得十万两银。

水渠被注满清水,源源不绝的水淌下丘陵去,注入了朱堂屋后的那个大湖里,只待几日后注满,水又会顺着小溪流出山庄,淌向安陆。

这是真正的造福此地百年的一个浩大工程,从这一天起,江波山庄六千亩良田,再也不会被旱涝所困扰。郭庄的村长不住赞叹游淼有眼光,短短数月,把一块无人问津的荒地给经营成了这样。

游淼给工匠们发了工钱,和乔珏一合计,两人都所剩无多了,庆幸的是,从现在开始几乎就再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春天来了,阳光照得人心里、身上都暖洋洋的,乔珏亲自带着人前去流州采买,游淼便在家里坐着,躺在李治烽的怀里晒太阳,整个沈园的花圃里都冒出了绿油油的花苗,潺潺水声,竹筒咚咚轻响,从后院传来。

“我这辈子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游淼惬意地说。

李治烽淡淡道:“地还没全租出去呢,得等人上门来。”

“怕啥。”游淼懒懒道,“来,管家,咱们来打个滚儿。”

游淼现在几乎已经不担心没人租他的地了,水车一建好,不用挑水浇地,有的是人上门来抱他大腿求他。没事成天在家里跟李治烽“打滚儿”就能等着收钱了,于是在李治烽怀里又揉又蹭,恨不得整个人钻到他心里去。李治烽搂着他,耳鬓厮磨时游淼唔了声,李治烽说:“进里头去?”

游淼伸了个懒腰正要动,外头穆严却来报,说:“少爷,有人来拜庄了。”

正是大好春光,游淼心道来得也真不凑巧,便系上腰带起身到堂屋里去,第一个来的是碧雨山庄那边的人,说:“大少爷派我来给少爷送东西。”

从上次与父亲吵架也好几天了,游淼本想不要让他拿回去,但想想说不定有钱,便收下罢,李治烽不等吩咐便去拿了个红封儿赏他。

外头还有人等着,游淼看了眼,见里头是套茶具,乃是游汉戈给他的,还有张笺儿,字写得歪歪扭扭,无非是劝他消气,别与父亲赌气之类,便二话不说收下了,问:“还有谁?都传进来罢。”

“回禀少爷。”程光武在堂屋外说,“来的人太多了,里头站不下,我让他们一个个进来?”

游淼:“???”

李治烽道:“我去看看。”

游淼:“一起去罢。”

游淼起身,带着李治烽出去,被门外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山庄外来了上百人,黑压压地全站在门口大路上,拖儿带女,拉着板车,有的还赶着骡马,一见李治烽与游淼出来,登时就有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都给我静了!”游淼道。

“这是怎么回事?”游淼道,“我问你。”

他拉着一个人,说:“你说就成,旁的人不许吭声。”

“少爷,俺们是逃难来的咧——”那壮汉道,“扬州都说你这里有地种,可怜可怜俺们,赏口饭吃罢。”

游淼终于傻眼了。

一家出一个人,全在说话,沈园外变得像个集市一般,游淼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理清他们说的,原来这些人都是边境撤下来的流民,拖家带口地散进中原,一批人得了指点,朝江南来了。

“游少爷!游少爷!”一名队长策马前来,赶开人头攒动的百姓,举着文书道,“我家大人有信,请少爷亲启!”

李治烽上前接过文书,游淼展开看了,内里是赵超亲批的手谕,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原来有十万人逃难进了中原,京师外面都挤满了无法维生的流民,赵超出征时见了这境况,又想起游淼曾经在信里提到过自己的山庄招不到佃户一事,便大笔一挥写了文书,交由其中的一人,让他带着这批人浩浩荡荡下江南去。

扬州自古为鱼米之乡,来了这点人,要找块地糊口为生,料想不难,内里还有扬州知府附上的信。扬州知府一见赵超手谕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派了个武将,将人带到江波山庄,信里让游淼亲自挑选,能用的人就用了,不想用的人,依旧打发回扬州去当劳役。

游淼看着门外黑压压的人出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全都拖儿带女,家中老母坐在板车上,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这还只是个十二户的先头部队,总共有七百多人,一百一十五户,接下来的几天里,前来山庄的人会络绎不绝。

“都留下来罢。”游淼说,“程光武、穆严穆风你们仨去安排,有事就问李治烽。开春赶紧种地,都能养活,不用回扬州去了。”

难民群里响起一阵欢呼。

流民高兴了,游淼却是倒了大霉,这么多人一下全涌进山庄里来,吃的住的,可是好大一笔开销。赵超也真够天马行空的,招呼也不打就朝他派了这么多人,更头痛的是,人都到门口了,他才发现!

里面老弱病残不少,但青壮年也稍有一部分,还有家人在路上死了的,被一袭草席裹着,板车拖着过来。

当天整个沈园里忙得焦头烂额,游淼马上派乔珏的小厮去给安陆送信,又让程光武去和郭庄的村长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人暂住南北两村,毕竟江波山庄里根本就没这么多房子!沈园里来了好几个女人,在后院煮了十大桶饭,一时间弄得和赈济难民一般。

李治烽更是带着钱出去采买,所有人包括游淼自己,从早上开始就脚不沾地地忙到傍晚,最后终于给这些流民安排出住的地方。

老幼病残都住在沈园里,让那几家人代为照顾,青壮年则住在郭庄与安陆两地的草棚子中,每天过来领农具干活。开春游淼包全部人的食宿,等到第一次收成后,大家就得去建自己的房子了。

“头一年,我抽七分的租儿。过完这年给你们降到六分。”游淼坐在厅堂中央,朝十二名户主说,“本少爷养活你们这些人,大家也得知趣点。种什么下地去,我说了算,咱们江南的水稻不比你们北方,头一年先种两季看看,缓一缓你们的吃食,再考虑来年三季的事,怎么样?”

游淼说出这话时心里有点忐忑,毕竟种粮食不比种茶,五分已是抽得重了,抽七分,若选种不好,又遭了旱涝,寻常人家须过不下去。但这三个月里他要负担上千人的吃饭问题,水车是他建的,田也是他的,这些流民若不愿意种也只有收拾铺盖滚蛋的份。

本以为这些人都会说几句什么,然而料不到的是,所有人都一致点头。游淼又道:“农具我这里出,明儿各自去圈地,不可太贪了,吵起来的话也别打架,自己想法子说去。”

壮劳力们纷纷给游淼磕了头,游淼照着江南一带的地主做派,分茶与他们吃,吃过后这些人便各自出去找活儿干,翻土犁地,等再过些时日便可播种。

游淼又马上离家,前往扬州府买稻种,时值开春,采办司外挤满了农民,就游淼一个地主是亲自来买谷种的。

采办司没想到会是游家少爷亲自上门,吓了一跳,游淼一头汗,吩咐穆严去给稻种称重,揣着袖子无奈道:“一声不吭就朝我山庄里塞这些人,改日儿可得上门谢谢知府大人才好。”

那采办司文官嘿嘿笑,游淼又借着拉手的空当朝他手里塞了一锭碎银子,采办心神领会,亲自带着穆严去选好的。

游淼又到市集上去买了六头水牛,拉着两辆车,晃悠晃悠赶车回江北去,和穆严像俩小孩子似的,说说笑笑,一路过了江,牛车走得慢,只好在路上歇一宿,翌日过午回到山庄时,李治烽也回来了,蹙眉道:“怎么话也不留就走了?”

“买谷种去了。”游淼道,“没钱了没钱了,你那儿犁具打好了吗?”

李治烽说:“都放在后院仓库里。”

游淼牵着那头水牛,不住吆喝,摸摸牛头又让它拖着自己走,十分好玩,李治烽便在一旁看,片刻后一头牛撞到另一头牛,两头牛打起来了,李治烽便道:“别打架。”

李治烽一手一边,光用膂力就能把抵在一起的牛角扳开,游淼看得不禁咋舌。

乔珏也回来了,一进家门就被吓得够呛,说:“淼子!家里怎么回事?跟赶集似的。”

游淼哭笑不得,整个沈园才建好这点时日,又变得乱七八糟,六头牛挤在前院里,犁具堆在后院,简直就没地方下脚。

一群小孩在庭廊下玩水,三寒九冷的,还卷起裤脚下去捞鱼,游淼看了就全身冷得不行,大吼道:“都别闹!给我安静点!”

孩子们根本就不怕他,哈哈哈地全跑了。

游淼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人安顿好,回到堂屋里时整个人都瘫了,李治烽还在外头给程光武派事,估计得忙上好一段时间。

厅里灯火辉煌,乔珏刚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帮忙,这会儿总算能歇口气了,进来洗脸,算账,打算盘,说:“这可是一次把事儿全做完了,够呛够呛。”

“是呐。”游淼有气无力道,“就是一下来这么多人,住的地儿都没有。”

乔珏说:“养蜂人我给你找了,一进二月就过来,油菜籽都在仓库里了,我见你买了谷种,过个十天就让人犁地,把地种了罢,就怕第一季这地太生,又没起够肥,种不出多少粮食来。”

“能吃饱饭就行。”游淼说,“我倒是没多大要求,李治烽!李治烽!”

正说话时游淼看到俩小孩在外头摘花,便勃然大怒,拿了板子出去要打,喝道:“我打你们没规矩的小畜生!”

小孩尖叫一声跑了,游淼追出几步,见那俩顽童朝着李治烽身后直躲,李治烽无奈摇头莞尔,朝另几个半大少年说:“明儿就进来干活。”

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字排开,忙不迭点头,李治烽便转身跟游淼进了厅堂,又吩咐程光武摆饭。

李治烽说:“招了三个人进来服侍舅爷,加穆严穆风兄弟和光武,有六个人。”

游淼说:“嘿,咱们就仨人,倒是要六个人伺候了。”

乔珏笑着说:“你没见大户人家里,里里外外,伺候一个老爷,可得养二三十个丫鬟小厮呢。”

游淼对旁的事倒不怎么上心,虽然喜欢热闹,但这家里实在也太热闹了些,直是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晚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乔珏却是足足忙到快四更时分,听竹海里的灯还亮着。

游淼的梦里都是他的水车,碧水青山,良田一望无际。

第二天刚醒来,门外又来了人,依旧是过来讨生活的流民,游淼也乏了,说:“让他们在外头等着罢。”

乔珏吃过早便道:“我去打发。”

乔珏是个能手,一打发起事来唰唰几下,条理清楚,没过半小时就都安顿好了。虽说扬州府的意思是让游淼选着人留下来,看不顺眼的就叫他们回去,但游淼见那逃难的人都怪可怜的,最后连孤寡老人也一并收了。起初的人选了地,东一块西一块的不好管,游淼便亲笔圈了地方,一户人家暂且种二十到三十亩,如此连着几日,和乔珏把地一合计,分出去三千亩地,占了整个山庄的一半,开始春耕。

农民们有人来借牛的,有人来借犁具的,一下全部散了。春光大好,程光武带着几个小厮在沈园后的一块五十亩地上撒菜籽儿,游淼在旁看了一会儿,便转身上马,沿着路慢慢走。

春来晴好,山庄长道两侧,全是在耕种的农民,最先来的几家已经在培秧了,放眼望去,整个江波山庄就像个自成一体的小村镇。

水渠四通八达,纵横来去,犹如蛛网一般布满了农田之间,阳光万丈,看得游淼不禁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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