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慕家离开后,唐临聿并没有直接回位于市中心的单身公寓,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城南的“delta”。
推门进去的时候,郑怿骁正好胡了牌,长指一推,整齐码着一摞麻将应声倒下。
他往后仰着脖子,头往下垂,整个人吊儿郎当地挂在椅背上,一边畅快地笑,一边扭头去看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黑色西装外套妥帖地折放在臂弯处,唐临聿就穿着件白色衬衣和黑色马甲跨进包间。
大概是领口太紧,他拧眉解开衬衣最上方的一枚黑曜石纽扣,神情有一丝不耐。
“哟,唐少爷来了呀。”郑怿骁故意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
唐临聿冷漠地扫他一眼,懒得搭话,直接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对服务员道:“一杯冰水。”
郑怿骁站起来,拍拍身边一个男人的肩:“你替我打一圈。”说完,绕过沙发径直走向包间西北角的吧台。
“阿聿,之前天天粘着你的那姑娘呢?”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另一个发小打趣。
“去去去,边上呆着去。”郑怿骁上前赶人,顺势在唐临聿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赶走了那人,郑怿骁从兜里摸出烟盒,没皮没脸地问:“阿聿,我能抽烟吧?”
唐临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冷的能掉冰渣,反问道:“你说呢?”
作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郑怿骁自然知道唐临聿一身少爷病——讨厌浓烈的气味、不喜欢和人有亲密的接触。
但他偏偏贱的慌,非要试探这少爷的底线,专往枪、口上撞。
银色的打火机划出炽烈的火舌,烟雾缓缓升了起来。
唐临聿瞥他一眼,浑身透露着“离我远点”的厌弃感,最后将面前的冰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郑怿骁成心膈应他,烟点燃之后也没抽,就搁在烟灰缸里让它自生自灭,问:“听说前几天你把楚霓给蹬了?”
唐临聿皱了皱眉,好像很嫌弃他这种粗俗的说法,道:“能好好说话么,什么叫我把她蹬了?”
郑怿骁比了个“OK”的手势:“行行行,不是你把她蹬了,你俩压根没好过,是哥几个自作多情把她硬塞给你的成了吧。”
唐临聿不接话,眉目又沉了些。
郑怿骁用手肘捣了捣唐临聿面前的空玻璃杯,一脸的八卦加意味深长:“怎么着啊,还是受不了有人碰你的身体啊,没开过苞的也不行?”
唐临聿眼神骤冷:“滚字我不说第二遍。”
郑怿骁不像唐临聿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又自律,在圈子跟着耳濡目染久了,多多少少沾染了些陋习,加上两人关系铁,他倒不忌讳,说话口无遮拦的。
不过他也就嘴上逞个能,人不坏,别的伤风败俗的事还真没做过。
这会见唐临聿真生气了不免心虚,摸着鼻子讪讪道:“看把你给惯的,什么臭毛病。”
随手扔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亮起白光。
郑怿骁双手捧上手机,狗腿地邀功:“唐老板,你的电话。”
唐临聿按了接听键,等到对方说了半分钟,才简短的“嗯”了几声,问:“那她怎么说?”
那头又说了什么,唐临聿默默听着,食指在玻璃杯壁上漫不经心地敲。
掐断电话,郑怿骁宛如忠诚的金毛犬,托着下巴一脸“深情”地望着他:“什么事啊?”
唐临聿勾唇一笑,说出来的话气死人不偿命:“需要向你汇报吗,郑三少。”
郑怿骁最讨厌人家叫他三少,唐临聿话音一落,他便如同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蹦出去老远,鼻子都气歪了:“唐临聿,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唐临聿无动于衷,视线落在自动黑屏的手机上。
电话是司机打来的,跟他汇报了封晨从上车到回学校的全过程。
他虚握拳,掌心彷佛还残留着那只柔软小手的微凉温度。
唐临聿回想了一遍在慕家时,她倒在他胸前、趁乱抓住了他的手,自己的身体从生理性排斥到适应的感觉。
也许尝试着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去感受十指交握的亲密,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临聿皱了一整晚的眉头,此刻终于舒展了些。
过了两天,宋明月果然顺利收到了的入职通知,封晨那件小礼服也很抢手,因为是某国际大牌的秋季新款,又只卖几百块,所以第二天她一觉睡醒就发现有十几个买家私信她。
她从下往上翻评论,找到第一位私聊她的顾客,爽快的把裙子卖了出去。
宋明月一接到通知,两人便直奔校外的龙虾店,并且点了平时都舍不得点的最豪华套餐,很好的践行了什么叫做“及时行乐”。
宋明月今天高兴,白的啤的混着喝了一点,封晨以为她很能喝,没想到两三杯下肚她说话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认识三年多以来,这是封晨第一次见到她喝酒,也第一次见她能自言自语说这么多话。
宋明月从高三炼狱般的生活讲起,到大学军训结束,期间穿插了她高三的每门代课老师的做事风格和班上的逗逼事。
到最后无话可说,她甚至给封晨讲起了美国独立□□、滑铁卢战争。封晨听得头痛,一边玩手机,一边敷衍地哼哼两声。
她俩从华灯初上吃到店里的客人差不多走了大半,连老板都多次用眼神各种明示暗示封晨。
最后宋明月终于豪气地把筷子拍到桌面上,揉着吃到撑的胃摇摇晃晃站起来,起身的时候绊到桌子腿,自己差点摔倒不说,还没把桌子都给掀了。
封晨眼疾手快把她扶住,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陪她喝,不然两个人都醉成这个鬼样子,怕是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了。
宋明月脚步踉跄,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封晨撑着。
她两颊酡红,双眼迷瞪,呼出来的全是酒气,还抱着封晨的胳膊哼哼唧唧,一直重复两句话:“晨晨,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和“谢谢你请我吃饭,做酒肉朋友实在是太幸福了”。
封晨知道要进不容易,但没想到宋明月会高兴成这个样,一时间又气又好笑。
从学校大门进去的时候,很不巧地又碰到了楚霓。
封晨以为喝断片的人都是没有记忆的,她也不想和楚霓有牵扯,所以就当作没看见,低着头扶着宋明月小心地走开。
倒是楚霓发现了她,并且主动上前打招呼。
宋明月头一点一点的,愣着眼睛看了楚霓半天,才大着舌头说:“你......你不是艺术院的楚霓吗?”
“你好。”楚霓笑的明媚,月牙般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梨涡浅浅,唇边一颗俏皮的小虎牙。
宋明月仿佛被她迷得失了神志,好半天才傻笑着挥了挥手,说:“你好呀。”
楚霓身边还有两个女生。
她指了指不远处,问封晨:“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封晨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把宋明月扶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下,嘱咐道:“你坐好,我马上回来。”
宋明月跟个招财猫似的摆动手臂,说:“好的,我等你哟。”
封晨随楚霓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
她正想着事,楚霓突然转过身子,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歉意道:“我那天晚上喝多了,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
封晨被这么一个不熟的人搂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僵硬道:“没有。”
楚霓如释重负:“那就好。”
看了一眼封晨,她把刚买的奶茶塞进封晨的手里,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这个奶茶可好喝了,我和我室友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你尝尝。”
封晨顿了一下,还是没接,语气平静:“我不喜欢喝奶茶,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楚霓大概是没想到封晨会这么直接,微微一愣,但很快又笑起来:“你真聪明,其实也没什么啦,那天你从他的车上下来......”
“抱歉,”封晨没等她把话说完:“如果是关于唐先生,那我可能帮不了你,因为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他只是认识我爸爸妈妈罢了。”
很遗憾,封晨从小到大已经看惯了各种女人耍各种手段,楚霓这种小儿科,在她眼里连入门的级别都算不上。
毕竟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封晨终是没说狠话揭穿她的小心思,尽量温和地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楚霓粉色的嘴唇嗫嚅着,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好半天才委屈着说:“没有了。”
封晨舒了口气,背过身子的同时没忍住做了个鬼脸。
宋明月才是宿醉的代表人物,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脑袋闷疼。
她两眼无神从床上爬下来冲蜂蜜水,见封晨正坐在书桌前翻一本厚厚的心理学的书,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抱头痛苦哀嚎:“天呐,几点了?我竟然睡到比你还晚起床。”
封晨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偏过头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别嚎了,赶紧去洗漱吧,已经十一点了。”
宋明月直接将头磕在桌子上。
“咚”的一声巨响,楼下寝室都要抖三抖。
封晨哼了一声:“你先别寻死,昨晚你怎么回来的还记得吗?”
宋明月心如死灰地抬起头,瑟瑟发抖:“怎么回来的?”
“吐了一路,”封晨说:“顺便带领我一起接受了各个学院的学弟学妹们的目光洗礼。”
宋明月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把睡衣上的帽子拉起来遮住大半个脸,万念俱灰地迈着小碎步快速冲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