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六是个阴天,高云龙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来是地铁上打发时间用的。
陈忠实请他上车,跟瑞瑞去他爷爷家。
高云龙微微笑着问:“瑞瑞淘气闯祸了?”
“现在还没有,是爷爷想见你。”陈忠实哈哈一笑,冲高云龙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高云龙也知道自己都教了什么。
上车之后,高云龙一个眼神,小陈飞就趴了过来,俯在他耳边说,妈妈他们开会了,问你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高云龙笑着点点头,问他米饭做成功了吗。
小陈飞咯咯笑了起来,“那当然,妈妈还夸奖我了,说我做的饭好吃。大哥哥,你说的物理我什么能学呀?”
“你要干嘛?”高云龙看出不对。
“我想把那个锅拆开,看看里面的磁铁咋回事,烧它一次看看。”
高云龙想了想,说:“破坏一个好锅是可耻的浪费,咱们啊,回头找你紫沫姐姐,问她公司有没有淘汰下来的,到时候咱俩一起拆,我也想看看。”
“真的啊,哥哥,那你没拆过,你怎么知道的?”
“看书啊。”
“哪个书,哥哥,我也想看。”
“书嘛……我先给你讲讲吧,它为什么叫居里点,国外有个人啊,叫玛丽居里……”
坐在前排的陈忠实悲哀的发现,如果现在让儿子选择,他一定会跟高云龙走,而不是他这个当爹的。
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对孩子的吸引力太大了。
本来人物传记就很枯燥,说的还是一个外国人,但高云龙将一战放了进去,故事的趣味性一下就提升了很多,让他这样一个高材生都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故事讲完,车到了一个四合院的门口,即便有当儿子的陈忠实,门卫还是对高云龙做了详细的检查,脱鞋解腰带、全身上下都翻一遍,很严格。最后把书扣下,才放人跟陈忠实进去。
“这是他们的工作。”陈忠实略带歉意的冲高云龙笑了一下。
“我理解。”
“你以前经过这事?”看着淡定从容的高云龙,陈忠实有些疑惑。
“没,第一次,但我哥跟我讲过。”
“你哥?”
“嗯。”
“项小虎?”
“是的。”
……
“听你的意思,项小虎就像你亲哥哥一样。”寒暄之后,陈老爷子第一个问题就问起了项小虎。
“爷爷,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姓,但他就是我亲哥哥。”
随后,高云龙跟老爷子简略的讲了自己和项小虎的关系。
老爷子听完赞赏的夸了几句,然后又说道:“要这么说,你也算虎旗和三分地的少东家,应该去见更多的世面啊。”
陈执中丝毫不隐讳对项小虎的了解,问的问题也非常艺术。
以项小虎的实力,和他在京都的人脉,高云龙应该有更具意义的事情需要做,哪怕多看点书,也没必要跑出来任家教。
而现在,眼前这个用度跟普通孩子没啥区别的高云龙,完全不符合企业家弟弟该有的表面。
“毕业之后我哥就停掉了我的零花钱,除了学费和食宿费用,以后我的个人开销都要靠自己的劳动去换。爷爷,我觉得,这也是一种见世面。”
陈老爷子哈哈一笑,道:“比如现在?”
双手放在膝盖上,笔直端坐的高云龙少见的露出一丝愧色,点头应是。
“今天请你来呢,还是瑞瑞的事,做为爷爷,我想请教一下老师,对瑞瑞的教育,你有什么想法。也想问问,在如今这个时代,还学从前的八股,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啊。”
高云龙微微一皱眉,从容答道:“教瑞瑞这件事,我没有像老师那样的教案和体系。目前,我只是给他讲历史,如果说意义指导的话,开发孩子的思维活性,让他对学习产生兴趣,是每个老师都该做的。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孩子的世界是一片深湖,而我现在做的,就是往里面投几个石子,或者种子。”
“可现在你在教他春秋和战国策。”陈老爷子眉头也皱起来了。
“爷爷,那些就当故事,并不是学。如果要学春秋,左传、公羊传、谷梁传都要认真学,不然读春秋就没有意义。就算瑞瑞现在学春秋,也是晚了,我就是给他讲故事。”
老爷子皱眉更深了,又问道:“我记得早先你还要教他道德经和易经。”
“是的,爷爷,做为炎黄子孙,这些我们可以不懂,但必须知道。真要学,比如学易经,同时要学易之十翼,比如篆、象、文言、系辞、说卦、序卦、杂卦、等等,这是一个非常庞杂的体系,还要读很多其他经传,用以旁征博引,非天分使然学不得。学不得是学不得,但我们得知道。”
“你不是知道?”
“回爷爷,这些我是学过,我哥也是尝试教过我,但后面他就不让学了。然后又改学的世界史和欧洲哲学。”
“为什么不让你学了,我看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爷爷,也许很多人不信,但我觉得对,如果没有天赋,有些学问的研究,人再聪明也开不了窍,悟不出来。就算刻意培养,孩子开慧之后再学,基本也晚了。比如你说的八股,四书五经真的学,以现在的条件看,又有几个能真学通。古代读书人心无旁骛,一心读书,能考上秀才的,也是凤毛麟角。”
“晚了?就没有例外?”
老爷子总能挑到关键问题。
高云龙想了一下回道:“也有,我哥带出来一个半路学易的唐汉,他是一个欲念淡泊超然物外的人。”
“哦~”陈老爷子好像咀嚼了一下欲念淡泊超然物外的味道,咂巴一下又说:“那就是说,你现在就是让瑞瑞知道,并没打算教会他。”
老爷子面色有些不悦。
高云龙歉然一笑,颔首为礼,回道:“爷爷,早先我哥告诉我,学生学习好有两个必要条件,一个就是傲骨,在自视俯仰天地的人面前,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困难。一个就是智慧,从学习角度而言,智慧就是理解能力,正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而理解能力的锻炼,就是理解文字能力和逻辑分析能力的锻炼,听故事,就是获得这个能力的最佳办法。如果听过海量的故事看过海量的书,任何以文字表达意思的学习材料,都很简单。”
高云龙说到这,陈家父子对视一眼,皆露出恍然悟道的神色。
高云龙的教学看似没有什么体系和方案,但实际上,他一直在做小陈飞“智慧”的开发,锻炼他的“理解能力”。
这应该就是高云龙的方法。
他的理论,任何一种学习材料,最后都是通过文字来表达,只要理解没问题,学习就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
虽然这个理论并不绝对正确,但看高云龙本身,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那刚刚你说这些,你哥都学过?”陈老爷子还是提到了、这个超出他们谈话范围的问题。
高云龙先没说话,他捧起茶杯,将里面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咬了咬嘴唇,平声静气说道:“我只知道,我哥不满两周岁就开始全日制的学习,三年之后他就有了两个全职师父,他哄我学习的时候说,即便这样,他依然偏科,并没有达到师父的满意。”
陈老爷子带着遗憾的口吻问高云龙:“那你觉得,你的师父哥哥,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有不尽善美的地方。”
高云龙第一次与陈执中老爷子对视了一眼,随后便躲开目光,轻声说:“我哥从不易卦,推演数术一次不做。”
陈老爷子摆手示意儿子重新冲壶茶。
然后笑着点点头,换上欣赏的目光看着高云龙:“云龙啊,其实你的能耐也不小啊,要是放到以前,一定会把你拉到帐下听用。
瑞瑞呢,交给你啊,我这个当爷爷的很满意。但这个满意呢,不能就口头说说,以前都讲六礼束脩,这样吧,你说,你喜欢什么,爷爷一定要送你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