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栋梁晕倒后,送到了安若柳住的大院。
枯海与谈荣巍商量后,临时改变了主意,南北寺太显眼了,他觉察到,今日到了土坯大院的都是江湖上常走动的人物,沙金县城,还有一股势力没有露面。至少,北冥洞府沙飞就没有露面。
储栋梁用影剑吓退了北冥洞府那个女子,他们岂能罢休?
躺在一张硬木大床上,储栋梁昏迷了一天一夜还未醒来。
安若柳守候在床边一日一夜。
热毛巾帮他擦脸,调羹喂水,和他说话,骂他傻,怎么不顾性命替白幼珊挡了一掌。
荣鸿涛暗自叹息了好几次。
每隔三个小时,他和凡云、凡尘两人帮储栋梁翻身,用滚热的毛巾捂住他后心。这是枯海方丈交代的,受了内伤的人,内脏会渐渐失去活力,会冷下来。除了室内增温,最佳的办法就是热敷。
没有一个人以内力注入储栋梁体内疗伤,这纯粹是误传。受了内伤的人,内脏往往受到重创,甚至出血不止,以外人内力强行在他经脉游走,只会加重伤势。谈荣巍和枯海所学都涉猎医术,自然清楚其中道理。
胡亮洪拿出储栋梁那块令牌,触发了弯月,他清楚,这团白光,能助储栋梁恢复。
一日一夜,储栋梁一直未醒。
安若柳偷偷流泪,眼睛都红肿了。躺着的这个男人,自第一次与他见面,就说不出的感觉,一种奇怪的亲近感,此刻,她怕失去他。
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生怕弄疼了他。
手指微微一动,储栋梁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醒了!”安若柳惊喜地大声说道。
“咦,你们怎么都在?”储栋梁醒来的第一话。
“栋梁,你昏迷后,安堂主一直没有离开。”荣鸿涛呵呵一笑,这小子命大,挨了白庄主一掌,竟然没死。
“若柳,谢谢你,你的手好软。”储栋梁侧脸看着安若柳,见她满脸憔悴,心中一热。
安若柳脸一红,忙抽出手。
“谁要你谢,千山堂好不容易捡了一个宝,我是怕你莫名其妙的死了。”安若柳鼻子一酸,抬头看着屋面。
“荣舵主,谢谢你,嘿嘿,两个光头师兄师弟也在,栋梁一并谢了,等好了,请你们喝酒吃肉。”储栋梁咧嘴笑道。
“阿弥陀佛,储师弟醒了,我俩禀报师父去。”凡云笑了笑,拉着凡尘起身出了屋。
“嗯嗯,我去弄点吃的来。”荣鸿涛也起身走了出去。
胡亮洪应码头有急事,刚刚离开。
安若柳起身搓了一把热毛巾,轻轻擦了擦储栋梁脸。
“梁哥,我真的快吓死了,你可知道,白庄主内力不比门主差。”安若柳仍感心有余悸。
储栋梁笑了笑,他也不清楚,当时为何替白幼珊挡了那掌。其实与白幼珊只见了三次,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白家父子后来怎样?”储栋梁问道。
“白向笛失踪了,也是奇了,明明跑出院门没多久,竟然突然不见了。”安若柳微微叹息了一声。
“白向笛对你似乎很痴情……”储栋梁眨巴了几下眼,嘟哝了一句。
“我与幼珊走得近。”安若柳皱起了眉头,“白向笛为何针对你,是不是你们私下有过节?”
“过节,没有啊,你……你也看到了,每次都是他……他挑衅在先。”储栋梁有点心绪,气喘吁吁说道。
“好了,好了,你重伤才醒,不要多说话了。”安若柳忙说道。
储栋梁微微点了点头,他确实感觉浑身乏力,眼皮不由自主耷拉下。
……
……
河州城往西四十余里,有座大山,名叫六眼山。因主峰脚下,有六个巨大孔洞相距百多丈排列而得名。
孔洞呈椭圆形,十多丈宽,深不见底,站在高处往下看,六个孔洞就如人的眼睛一样。
六眼镇距离六眼山三里多地,四百多户,二千多口。
天刚亮,一群妇女就扛着木桶,提着搓板,拿着棒槌到了镇东头井边。三口古井,也不知何年何月开凿,冬暖夏凉,井水永远用不尽,镇里的女人大多喜欢在井边洗衣服。
洗衣服,不是累活,说着笑话,再偷偷议论议论哪家新媳妇如何,哪家婆婆如何,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枯嗤,枯嗤!”
衣服在搓板上搓动,发出了一片响声。
“嘿嘿,小菊,这声音我怎么越听越像你昨晚弄出的啊。”一个中年妇女对一名年轻少妇笑着说道。
“你羡慕啦?今晚也弄点这个声音,我也好听听。”年轻少妇笑道。
年轻少妇与中年妇女家紧挨着,心中虽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对方说这样的话,却也知道在这里嘴不能松,否则定然被人踩着。
“好啊,今晚你站到床头来听……”中年妇女仰头咯咯大笑,浑身肉颤着,突然她呆住了,六眼山方向黑压压一大群人向这奔来。
“土匪!”中年妇女惊叫道,声音又高又尖。
“嫂子,不要瞎说,六眼山哪里有土匪!”少妇慌忙站起,盯着远处。
黑压压人群移动速度极快,转眼已到了一里地外。他们身后,腾起一股高高的尘土。
“小菊,快跑,那不是人,是怪物!”中年妇女眼尖,她已看清冲在前面的是浑身长毛的怪物。
“怪物来啦!”四周妇女一阵惊慌,向镇子跑去。
“嘭!”
小菊刚跑了几步,一下被撞到,摔在地上。
“啊!”她膝盖撞在一个木桶上,痛的尖叫一声。
等她奋力爬起时,井边的女人已跑出数十丈。
“嗷昂……”
她听到怪物的阵阵吼声。
“哎呀!”刚一迈步,一阵剧痛传遍全身,膝盖肿起老高。
再想跑到镇里躲起,已不可能。
“嗯!”她咬牙踮着脚向井边跳着跑去,古井上有一根粗大的木头横着,左右各一跟井绳悬挂在木头上。
跨上井圈,她牙一咬,一手拉住井绳,跳了下去。
……
……
六眼镇村口,几条狗在呜咽着。
“呸呸呸!他娘的,像鬼哭一样。”一个挑货郎担的汉子恨恨骂道。
听到狗哭,是极不吉利的事。
“他娘的……”货郎嘟哝着,担子换了个肩膀继续向前走着。
“吧嗒!”
一滴粘粘的东西落到他的脸上。
“呸!”货郎一呆,今天不会这么霉吧,难道是鸟屎?
他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的擦了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黏糊糊的,没有臭味。
不对,怎么像是血?
货郎停住脚步抬头看着。
这一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数十棵大树上,一把把钢叉钉着一个个肥硕的男男女女。
钢叉穿胸而过,牢牢钉在树干之上,地面几乎看不到血迹。钢叉如同吸足了血,一把把皆是刺眼的红色。
货郎嘴巴张了张,没能叫出声。
“啊……”
他又努力张了张嘴巴,终于发出了嘶哑的低吼。
“哐当!”
肩膀上的担子落地,他转身狂奔。
……
……
六眼镇全镇二千多口被杀,震惊四方。
92师长官武寒松收到消息,已是午后。
六眼镇,属河州境内。
作为河州最高军事长官,地方官员有义务及时向他汇报此类消息。
等他带着一个团兵力赶到,已是傍晚。
布防,搜索,一阵忙碌后,天已经黑了。
全镇没有一个活口,连躺在床上等死的人也被送了一程。
“贼娘的!杀二千多口,跑不出一个,没有万把人围住,不可能啊。”武寒松在屋内来回踱着。
他进屋看了几处尸体,惨!有的脑瓜子被拧断,有的被戳了几个窟窿,有的肠子流了一地。
兵荒马乱的年代,死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这些人是谁杀的,怎么可能一个都没能躲掉。
方圆百里内没有这股势力能干此事。
而且,据手下汇报,对方只杀人,不劫财,也不劫色。
他想到了沙金马场,也是一夜之间被屠,死状也十分的惨。难道这里出了妖物?不可能啊,六眼镇向来平平安安,也没人得罪那些怪物啊。
“贼娘的,难道闹鬼了!”武寒松恨恨地拍了下桌子。
“师长,纪连长说有要事求见。”参谋走进轻声说道。
“哦?炎彬啊,叫他进来。”武寒松走回办公桌前坐下。
“报告!”一声粗犷的声音。
“进来!”武寒松喝了一口茶清清喉咙。
“师长,发现了一个活的。”纪炎彬低声说道。
武寒松眼睛一亮,随手扔了一根烟过去。
“谢师长!”纪炎彬清楚,眼前这位长官极少敬人烟,嘿嘿,今日撞上彩头了,他心中一喜。“师长,刚卑职带人巡逻到镇东头,那有三口井,卑职手电朝一口井一照,嘿嘿,一个娘们正抖抖地看着我。”
“人呢?”武寒松问道。
“几个兄弟看着呢,刚换了衣服,弄了点吃的给她。”纪炎彬忙答道。
“带过来……算了,你带我去看下。”武寒松起身离开了办公桌。
师部在一所学校,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尸体。纪炎彬带来的女人就在对面一个教室,眼下改成了临时厨房。
“立正!”一名士兵见师长到了,一声大吼。
“啊!”正狼吞虎咽的女子显然吓了一跳。
“没吓着吧,你叫什么名字?”武寒松见是一个年轻女子,声音放低了许多。
“长官!我叫武小菊,武器的武,菊花的菊。”小菊知道眼前这人定是这些士兵的长官,慌忙站了起来。
“哦?你也姓武!好好,我也姓武,你就叫我武叔叔吧。”武寒松见她识字,又是同姓,不由得大为好感。
武小菊忙点了点头。
“小菊,你怎么躲在井里了?”武寒松坐下问道。
“武叔叔,早上我拿了衣服到井边洗,还没洗了几件,六眼山那边来了一群怪物。我跑的时候,被人撞了,膝盖伤了,只得躲到井里。亏得……这位长官救了我。”武小菊放下碗筷,指了指纪炎彬。
“怪物?什么样的怪物?”武寒松一愣,难道真是他猜测那样,沙金县城的那场惨剧在六眼镇重演了。
“我也没看清,浑身长着毛,有点像……像猴子。”武小菊低着头轻声说道。
猴狼兽!武寒松大吃一惊。在沙金时,曹瑞海曾向他仔细描述过几种怪物。其中一个就是像猴子,也像狼的怪兽。
“是不是身上的毛是红色的,四肢是黑色的,对了,还有点像狼。”武寒松问道。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武小菊连连说道。
猴狼兽可不是土匪,极其凶残,只为杀人,不为财货。更何况,后面还有它们的主人金毛人。
武寒松眉头紧皱。
这几年四处传闻有怪物袭击人,但大多零散,似是而非。像今日灭了一个镇,又有人证物证,在镇口钉了数十人示威,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对,月前听曹瑞海说过,储栋梁逃出了,而且杀死过金毛人。
该去一趟沙金县城了。
这小子,回来了怎么不来看看我这个做伯父的,呵呵,倒是要去看他了。
武寒松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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