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村民们刚经历一场危机，正是惊弓之鸟，听到声音慌忙从屋子里探头，就见村子中央那间最好的草屋于哀鸣中轰然倒塌。
身穿灰色僧衣的红发少年阴沉着脸从废墟中大步走出来。
尘土飞扬，赤红光线从他身后斜斜照射下来，似是给他披上一件血衣，更衬得少年僧人满身戾气十足。
然而他其实有一张很好看很俊秀的面孔，细看稚气未脱，但因为时常不笑，总是紧绷着脸，任由富有攻击性的线条勾勒五官，眉宇缠绕凶戾之气，灼灼金瞳看人时锋利迫人，让人根本记不起他的年龄。
总之不像个正经和尚。
此刻真茂心情抑郁，步伐间更添几分暴躁，明明身处辽阔室外，却犹如困在笼中不得挣脱的野兽，因为找不到攻击目标愤怒不已。
但村民们看清是他，却下意识放下心来——毕竟见惯了真茂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生气，哪天这位大人心情好才是怪事，反正真茂大人永远不会对他的部民出手。
但那间草屋是如心法师住处……他们心里惴惴不安，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互相看了看，还是村长壮起胆子过去询问。
“真茂大人，如心法师……”
真茂停下脚步，看了眼村长脸上的褶子，满面怒火一滞，深呼吸两下道：“师父涅槃，我去将他的舍利送往薮神大人座下。”
村长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颤着手抓住真茂衣袖，张了张嘴：“……如心法师圆寂了？”
真茂没有吭声，也没有推开他，但身上的气息更加沉郁。村长松开手，喃喃道：“怎么会呢？如心法师德高望重……”
真茂顿了一下道：“不用难过，师父早就料到这天，他说很高兴最后还能保护你们。”
他说完，不再看村长的表情，抬脚大步去往后山，走到山脚，身后远远爆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真茂脚步一停，耳边响起系统的惺惺叹息。
【这就是朝生暮死的凡人，他们的敬仰、崇拜不值一提，唯一的用处就是成为宫司大人的部民，为您供奉的祭神提供信仰。】
真茂继续往前走，他心情平复了些，漠然道：“我也是你嘴里的凡人。”
系统夸张地叫起来：【宫司大人怎么会和他们一样呢？您是我们游戏争霸模式唯一通关玩家，是我们精心挑选的种子啊。】
真茂呵了一声：“要是知道所谓争霸模式的优胜者奖励是给你们当小白鼠，被你们丢到异世界采集信息，老子根本不会参赛。”
系统无动于衷：【这是宫司大人的荣耀，您遇到的一切苦难都是最终目标的试炼。】
“包括匹配地狱开局，把老子的身体缩水成五岁丢到野狼嘴边，背包传记神社等级主线全部锁定，升级全靠自己翻书瞎练？要不是老子有基础，文言文都看不懂！”
【那是自然。您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系统经过运算确定您通关几率很大，特别建议与其把ssr道具供奉给死得一干二净的不入流野神，还不如拿去给您之前接触的那位正五位神明，早点说服祂过来接班，你也能腾出手往外发展——】
系统语气轻描淡写，真茂越是火冒三丈，他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面无表情道：“拜你们所赐，老子两年前才摸到修炼门槛，这之前一直是老头子保护我，老子从来不欠人情，你死了这条心吧。”
【希望您还记得这个世界不提供存档，哪怕您实力强横，只要您的神社没有祭神，同时标记为领地的村子被攻陷，游戏就会宣告失败，您也会被我们抹杀。】
真茂回答：“闭嘴。”
【好的，祝您武运昌隆。】
时值初春，微风犹存几分寒意，早樱花瓣温柔地在空中打旋儿，空气中满是雨后草木和泥土的气息，一切宛如此地神灵在时，就连鸟鸣都依旧欢快。
若非神社前长长的参道上几日内攀附满了青苔，且那些青苔内部隐隐夹杂碎金般的神力，真茂简直要以为那个愚蠢弱小的家伙根本没死。
这垃圾游戏设定就是这么真实，真茂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尽心竭力庇佑信徒又如何？天生神阶注定它是个不入流的野神，连陨落都悄无声息。
事实上没有老和尚给它建造神社，又在村民中宣传它的名字，早八百年薮神大人也只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小妖怪，无怪系统判定中毫无价值。
少年僧人走到台阶尽头，穿过鸟居，一路来到神龛前——是的，这所谓的神社连本殿都没有——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里面摆放的粗陋石像，也是薮神的本体，然后将舍利子放在神像跟前，又刷刷刷上了几百层结界。
没有叩首，没有跪拜，那些不属于真茂心里讲求众生平等的佛道，但他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席地而坐，禅杖横在膝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开始唱诵《法华经》。
如是诸人等，皆已成佛道。如是诸众生，皆已成佛道。1
——万八千世界，兆亿众生，不分贵贱，皆可成佛。
而那些随意摆弄别人命运、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混账，他总有一天会把他们统统踩在脚下！
太阳半边沉入山峦，真茂很快将法华经第二品诵完，结束了这场对朋友的送别，心里再无留恋，起身打算下山。
不过在他一只脚迈过鸟居时，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东西。
他拨开草丛，里面静悄悄躺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巧狐狸石雕。
【叮！恭喜获得sr级道具「狐神的诺言」，凭此信证可以获得某位狐神好感加成，使祂满足一个不为难的小要求。没想到区区不入流野神也能掉落这种等级的道具，不愧是我们的种子玩家～】
“系统，闭嘴。”
【好的。】
山脚下，一行车队咯吱咯吱地进入村庄。
这是支奇怪的队伍，随行人员一半穿着干净的衣服，面孔红润、脚步沉稳，另一半打扮得却像是乞丐，空荡荡的衣服罩住嶙峋的骨架，惶惶不安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道路从他们脚下一路蔓延至村子中央，那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九宫格般的房屋，连屋顶压住芒草的石头都好像精挑细选过，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
农田刚刚冒出新芽，远远看去如同蒙在地面的轻薄绿纱，又被夕阳染了一层橘红。潺潺溪水从群山中引出，蜿蜒着爬过地面，带子般环绕在村子周围，时不时可以看到拇指长的小鱼从水面跃出。
这里的空气也非常干净，呼吸时胸口的郁气似乎都被净化。
乞丐装束的那几十人顿时无措起来，停下脚步站在村前局促地搓着手，踏着破草鞋的脚不安地绷紧，迟迟不肯往前移动。
但车队已经进了村子，领头的男人发现他们掉队，转身走了过来。
他有一双竹竿子似的长腿，脊背挺拔，左手按住腰间的佩刀，通常情况下都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乞丐”们偶尔在私下议论，认为他可能是一位武士老爷。
“怎么了？”
所以这么一位大人走过来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乞丐们都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看着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胆子道：“阿木大人，这里这么漂亮，是不是哪个领主的私人庄园？我听说这些贵族老爷很少收留我们这样的贱民……”
第一个人打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开口。
“这个村子从布局到气氛都和我们那里不一样，肯定只有贵族才设计得出来。”
“空气和水都这么干净，肯定有高僧或者巫女护持，这里绝对不是普通的村落！”
“阿木大人，您救了我们，我们不能给您添麻烦！”
不怪他们这么想，高天原崩塌后，只有神社庇佑范围内的土地才能供人生活，土地数量有限，任何一个领主都不会无限制招收浮浪2。
毕竟浮浪来自妖魔混居的野外，落户城池必须得到净化，实在太亏本了。
“看来你们很喜欢这里。”阿木注意到这些人一下一下地看向村落，像夜间的飞蛾遥望火光，眼底的渴望根本藏不起来。
他笑起来，回到村子这件事仿佛解除了他身上的封印，乞丐们头一次发现那张板正的面孔上居然能显出如此开朗的神情。
“那就留下来，”阿木说，“主人需要你们。”
乞丐们被他话里的笃定说服，终于放下心底的戒备，跟在他身后走进村庄。
拉近距离后，他们更能感受到这座村庄的魅力，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就连路边的花草都肆无忌惮地生长，孩童在路上做着游戏，猫咪在屋顶上打盹，各家屋檐下悬挂着一排排鱼干，风一吹挤挤攘攘。
外来者还在惊叹，阿木却察觉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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