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国内外翻译家、学者的广泛关注探讨,曾一度被翻译界忽视的译者的主体性重要地位逐渐得到认可。本文拟从遣词、句法、神似三个层面,探讨张培基的中国现代散文的英译时所体现的译者主体性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译者主体性张培基中国现代散文
对于张培基的现代散文翻译艺术探讨者甚众:从句法风格、再现散文风格,到美学意境等应有尽有,但鲜见对译者主体性的探讨。本文拟从译者主体性的角度出发,运用国内外有关译者主体性理论,对张培基散文翻译艺术做初步的赏析探讨。
一、译者主体性理论和在理解原作的基础上发挥译者主体性
传统的翻译理论仅突出作者的作用,而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和作用在相当长的时期里被忽视了。相应的,在翻译研究中,译者的主体性也曾得不到重视。事实上,国外早有许多学者进行了关于译者作用的探讨。美国翻译理论家道格拉斯・罗宾逊(DouglasRobinson)在其著作《谁翻译?超越理性的译者主体性》中提出译者是作者的化身,也即译者有如作者,也具有主体性。荷兰学者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cher)曾说:“有两种翻译方法:译者要么尽可能不去打扰作者,让读者向作者靠拢;要么尽可能不去打扰读者,而让作者向读者靠拢。”(转引自Venuti,2004:19)这就承认了译者的主动选择权。美国翻译理论家尤今・奈达(EugeneA.Nida)提出,译者在翻译中的作用是中介作用,忠实地传达原文的信息内容,实现译文和原文最大限度的动态对等(Nida,2004:145-192)。这个中介作用无疑需要依靠译者来实现。可见,国外的专家学者已充分肯定了译者的主体性。
国内学者也意识到了译者主体性的重要意义。杨武能提出,“正像视作家为文学创作的主体一样,视翻译家为文学翻译的主体,也符合以艺术再创造为特征的文学翻译的实际。”查明建也指出,“译者主体性是指在翻译活动过程中,作为动作执行者及主体的译者在充分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动性、能动性和创造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译者的主体性贯穿于翻译活动的始终。”
笔者认为,译者首先是一个读者,在接收源语信息时处于被动地位,但在解读源语文本信息的过程中,译者却需充分发挥自己的主体性作用,认真领会原作者的真实意图,理解把握原文;在翻译中,译者又是一个积极主动的再创作者,拥有选择最佳表达方式的主动权,处于主动创作的地位。故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主体性作用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张培基散文翻译艺术,至少在遣词、句法以及神似诸方面突出地体现了他作为译者的主体性作用。
二、变化多样,灵活巧妙地展现原作丰富的词语意蕴
中国现代散文的文体特殊,内涵丰富多变,词语往往独特新颖。因此,翻译时选词恰当是传神地再现散文风韵的基础。对此,张培基发挥了译者的主体性,使译文足以与原文在内涵和风格上相媲美。
首先,张培基从不刻意机械地做词性对等的翻译,而是选词时注意适应不同的语境。如他翻译朱自清《背影》中作者的流泪:
例: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眼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译文:Hishandsheldontotheupperpartoftheplatform,hislegshuddledupandhiscorpulentbodytippedslightlytowardstheleft,,
此例中,作者因年迈老父为了给自己买橘子艰难地爬上爬下的背影而感动,以致泪水夺眶而出,故张译为tearsgushedfrommyeyes;译文中其他几处流泪情景的翻译也都贴切传神,限于篇幅不赘述。
其次,张培基翻译时的选词既贴切表达了原文含义,又兼顾了英语的习惯用法。试看郁达夫《故都的秋》中的一句话:
原文: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译文:Toenjoyitsatmospheretothefullintheonetimecapital,Ihave,therefore,madelightoftravellingalongdistancefromHangzhoutoQingdao,
“不远千里”译为“makelightoftravellingalongdistance”。其中makelightof是习语,意为“对于……不在乎”,在此用该英语成语来翻译这个汉语习语颇为恰当。另外,对于“千里”,张培基没有直译为“athousandmiles(一千英里)”,因这只是汉语中的约数,并非实际距离,而是泛指路途十分遥远之意,再说一千里不等于一千英里。同样,“尝一尝”“秋味”不可直译为“tastetheautumn”,而应理解为“感受一下秋天的气氛”,故张译为“enjoyitsatmosphere”。
最后,在文化负载词的处理上,张培基充分考虑中国的历史文化与地道英语表达的有机结合。朱自清的《背影》有着大量的文化负载词,翻译时都得到了妥善处理。如,“差使交卸”旧指失去工作,故译为“losthisjob”;“大去”是旧时用语,意为“与世长辞”,故译为“departthislife”。张培基在翻译时既传达了源语所要表达的信息,也尽量兼顾了译入语读者的文化背景。
余光中认为直译、硬译,甚至死译有如“一只死鸟,徒有形貌,没有飞翔”。在翻译中,张培基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用道地的英文来传达原作的内容。
三、不拘一格,创造性地译介原作语句
英汉语言的重大差异之一是在句子层面上。主要表现为:汉语重意合,句子都是围绕意义展开。汉语存在大量无主句;结构随意,难分主干分支,常无明显的层次感。这一特点在散文中尤其突出。英语重形合,句子大多有主有谓,一个主句常带有一个或几个分句,或分词结构,呈树状结构。在张培基的翻译艺术中,他充分调动了译者主体性作用,必要时在句式上做出重大改变,在深入理解分析句子含义后,熟练运用各种翻译技巧,将看似毫无层次感、零零散散、不合语法的大量汉语无主句,译为层次鲜明、有主有次、结构严谨的英语复合句,实现了从汉语意合到英语形合的转换。同时还确保汉语散文英译后,其风格不至于消失殆尽。张培基翻译的李大钊散文名篇《艰难的国运与雄健的国民》堪称他创造性地译介原作语句的典范之一。我们试以其中的一段文字为例:
原文: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有时流到很宽阔的境界,平原无际,一泻万里。有时流到很逼狭的境界,两岸丛山迭岭,绝壁断崖,江河流于其间,回环曲折,极其险峻。民族生命的进展,其经历亦复如是。人类在历史上的生活正如旅行一样。旅途上的征人所经过的地方,有时是坦荡平原,有时是崎岖险路。志于旅途的人,走到平坦的地方,因是高高兴兴地向前走;走到崎岖的境界,愈是奇趣横生,觉得在此奇绝壮绝的境界,愈能感到一种冒险的美趣。
译文:Amightylongriversometimesflowsthroughabroadsectionwithplainslyingboundlessoneitherside,itswatersrollingonnon-,,inthecourseofitsdevelopment,
原文中“平原无际,一泻万里”似乎是与“流到很宽阔的境界”并列的。但经仔细分析,英译时需有主有次,译出其中的层次感来。张培基将后面的“平原无际,一泻万里”句采用with引导的独立主格形式的短语,译作“流到很宽阔的境界”的伴随状语,即withplainslyingboundlessoneitherside,itswatersrollingonnon-stopforthousandsuponthousandsofmiles;而“两岸丛山迭岭,绝壁断崖,江河流于其间,回环曲折,极其险峻”句则分别译为由过去分词短语flankedbyhighmountainsandsteepcliffs作定语和由现在分词短语windingthroughacoursewithmanyaperiloustwistandturn做伴随状语的两个部分,修饰主句“有时流到很逼狭的境界”(Sometimesitesupagainstanarrowsectionflankedbyhighmountainsandsteepcliffs)。经如此处理,张培基便将表面上似乎平铺直叙的汉语句子译成有主有次、层次分明的英语句子了。
简言之,张培基能将看似大相径庭的英汉两种语言句式,通过翻译转换,在意义表达上做到天衣无缝,其英译文堪称尽善尽美。
四、追求神似,艺术性地再现原作风格
许渊冲将翻译的神似表述为公式:译词:1+1=1(形似);译意:1+1=2(意似);译味:1+1=3(神似)。张培基翻译的散文佳作确实达到了神似的境界。这就意味着译者要最大限度地传递原作的审美意蕴,让译文读者最大限度地拥有与原文读者同样的审美体验。相应地,译者需要最大限度地发挥主体性作用。
朱自清的散文诗《匆匆》中有一段文字形容时间的流逝之快,张培基的翻译则同样自然贴切,传神地传递了原作的风格和美感。如,“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指时间)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Intheevening,whenIlieonmybed,itnimblystridesovermybodyandflitspastmyfeet);“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ThusthedayflowsawaythroughthesinkwhenIwashmyvanishesinthericebowlwhenIhavemypassesawayquietlybeforethefixedgazeofmyeyeswhenIamlostinreverie),等等。译文贴近原文,语言自然,生动形象,未显露出刻意雕琢的痕迹,使读者在视觉和听觉上都获得了时间流逝之快的真实感。值得注意的是,张培基翻译表达时间流逝时,用away,past,down,off等表达“离、过、去”等小品词构成的略显消极的动词短语,如:“在默默里算着,八千多日子已经从我手中溜去”(Countingupsilently,Ifindthatmorethan8000dayshavealreadyslippedawaythroughmyfingers);“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Thesunhasfeettoo,edgingawaysoftlyandstealthily);“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Awareofitsfleetingpresence,Ireachoutforitonlytofinditbrushingpastmyoutstretchedhands),等等。译文充分表达了原作的节奏感,传递出作者内心世界里对于时间匆匆流失的无奈、焦虑与伤感。张培基先生就是这样十分巧妙地使得译文与原作在风格上已经不谋而合了。
不难看出,张培基先生在英译这篇体现人与自然和谐的散文诗时,着眼于全文韵味的把握,将文章的意形音三种美巧妙地用同样地道流畅的文字表达出来,体现出了大家的风范,更是展现了译者主体性的作用。
五、结语
正如杨武能所说,翻译家绝非一般意义上的读者,绝不能只满足于只对原文和原文作者有大致的把握和了解,而必须将其读深钻透,充分理解,全面接受。余光中认为“真正有灵感的译文,像投胎众生的灵魂一般,令人觉得是一种再创造”。张培基对于原文的解读十分准确,充分调动了其审美、想象、情感等文学鉴赏与批评能力,发掘和展现出了原作本身的思想内涵与美学意蕴。其主体性作用的发挥可谓达到极致。但愿我们能看到更多优秀年轻译者的出现,更好地译介我国优秀的文学作品,使世界上有更多的读者能在阅读中国文学中获得同样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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