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宁善良地原谅了他。
天色已歇,公爵绝对不会放心让宝贝女儿留在查理身边过夜,仅仅是出入陌生男人的住宅便已经是损毁声誉的事,格林兹不会再让步。
因此当家仆前来接她时,伊宁便不得不离开了,临行前,她不忘问向卡布罗先生。
“休利先生,您能告诉我明天要去哪里吗?”
面对伊宁的问题,卡布罗自然是回答,只是他的神态显得有些悲伤,“我要去和人告别。”
“去哪里?”
“墓地。”
伊宁吸了口气,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若不是迫不得已,卡布罗先生一定不会希望有别人的打扰,伊宁一句“我能不能跟去”还没等问向德森先生,便再无法开口。
她可以学着查理任性,却无法真正将人们的感受置之不理。
更何况就连查理也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只见查理嘴一动,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不行”。
但伊宁不会因为一次的遗憾气馁,反正父亲已经答应我跟着德森先生学习秘法,即使德森先生中途授课失去兴趣,她还可以向奇兰克主教告状讨回公道,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
“那么,我告辞了。”伊宁一牵裙角,依依不舍地登上了马车。
送走了伊宁,查理终于也可以丢下保护对象独自一人,自己悠闲地吃晚餐去了。有了上一次被丢经历的前车之鉴,卡布罗这一次并不慌张,为自己下厨应付了晚餐。
另一边,史密斯太太家的晚餐已经端上餐桌,奇兰克三人齐聚一堂。
每当这个时候,这三人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史密斯太太则会当个听众,听他们其乐融融地闹作一团,偶尔也会插上几句。
“对了,什么是祈元节?”吃着吃着,查理忽地前言不搭后语地这么一句,奇兰克的筷子下意识悬在空中。
“祈元节?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奇兰克道。
“随便问问。”查理实话实说。
两人并不对此感到意外,艾薇尔卷了一大团意面塞进嘴里,边嚼边说,“是个热闹的好节日,不过正巧教会因为你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你本人也不在,我和史密斯太太便潦草过了。”
奇兰克想起他勉强赶上的宴会末尾,愤愤不平说道,“你可能对潦草有什么误会。”
查理问完便没怎么插话,这是不在他记忆内的话题,看来滴虫十日游的确令他错过了很多。
“不,人们在节日前一个月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庆祝了,只是你没有注意罢了。”艾薇尔点醒,查理仔细一想,他的确没在意过这类事情。
“或者是你‘工作’太忙忽略了,你可以仔细想想那一个月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奇兰克皮笑肉不笑,一会想起那段时间的事他便火冒三丈。
如果再去回溯就要翻一些被查理单方面遗忘的旧账了,比如某两件叛逃的虚幻物和砸在身上的十几颗陨星,查理并不想谈起那件令人郁闷的事情,果断制止了话题。
用完餐后,查理本想不作逗留回到岗位上,却被奇兰克神秘地拉走。
看着奇兰克拿出眼镜戴上,查理顿时意识到这是要针对半月教会对他进行谈话了,一想到那三个想想就头疼的烦人眷使,查理眼皮直跳,决定一旦大事不妙便直接逃离。
“还记得之前你与我狩猎卡疣时进入的那片怪物森林吗?”单听奇兰克的开头,似乎与那几个眷使没有关系。
“记得。”
“多亏了滴虫的出现,教会决定对那片区域深处的东西进行保守性调查了。”
查理意料之中,“所以?”
“但我们不能确认那是否为神系怪物,如果是,前往调查的人都无法活着回来,最差的可能性是会令祂注意到我们。”
奇兰克早就表示过教会不会对那样的威胁置之不顾,调查的进行不过是迟早的区别。
“没什么需要你的,不过是提前来通知个情况,顺便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提醒的,比如只有你们怪物知道的隐情?”
还真是十分自然地将他规划入怪物的阵营,不过查理并不介意,只是平静地问道,“你是前往调查的一员吗?”
奇兰克摇摇头,“不是。”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查理恶劣笑道。
奇兰克按耐住想要给他一拳的冲动,还没等他开口,查理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
“当初早就给过你们告诫,不要调查,把你们之间当成一条平行线,不过既然你们执意进入的话,我只能说……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就像你们以往活下来的那样,听从恐惧的指引。”
尽管查理说这话时像个神棍,奇兰克仔细斟酌着,沉默片刻,他挤出一句,“谢谢。”
教会的秘法师们并不像审判歌庭的骑士那般一往无前,但他们也怀着一腔热血,也在这座名叫多罗克斯的城市中热爱着什么,因此当他们不止为自己战斗,而是关乎着千万市民时,往往会头脑发热,忘记死亡与恐惧的滋味。
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行为,虽然算不上愚蠢,但会令人忽略和失去很多。
只是近期秘法事件的发生太过于频繁,导致他们不得不多想些东西,时时处处留意,将能够知道的刨根问底。
愿殷红女神庇佑祂的信徒,愿祂的神勇沐浴圣将的英骸,炽热的鲜血追随神迹的脚步。
但愿只是他们想得太多。
……
他简直要疯了,事情的开始只是他参与了一场悬赏,潜入了一个呆板胆小男人的家。但他自知无法顺利杀死他,他只是一名次列8。
他在那个叫卡布罗·休利的男人家翻天覆地,最终在一堆杂货中翻找出来。
那竟是一颗漂亮的水晶球,足有一个巴掌那么大,把水晶球捧在手心,晶莹剔透。他曾见过与其类似的水晶球,通常用于各类的秘法占卜或小把戏中,但他确信,这一颗与众不同,而且造价昂贵。
幸亏这个男人不修边幅,即使是贵重物品也没有小心存放,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因此他把这颗水晶球盗走了,不再去与那些中次列争抢悬赏,尽管那其中的利益的确诱人,但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只要将这颗水晶球脱手卖个好价钱,也许他后半生金钱无忧,何乐而不为呢?
但计划并没有那般顺利,他盗走水晶球的第二天,他才意识到,这是个虚幻物。
水晶球隐藏得天衣无缝,若不是它开始失控,他可还只把它当做造价昂贵富含魔力的水晶球。但阴差阳错,它的价值提升了不是吗?
他重新商了议订单,至少要开出一个适合它的价格,但由于信息欠缺,暂时并无开价者,他只能无奈等待。
水晶球开始无差别地散发魔力,浓厚的魔力存量将他逼至屋外,这想必是失控的初期表现,但利益熏心,男人站在屋外,望着攀升天际的蓝紫色魔力浓雾,欲望的种子发芽。
他掏出家底埋下好几颗符石,勉强震慑了水晶球的魔力肆虐,自己则随便找了个旅馆休息一晚,第二天急忙赶回去时,确认受到召集的秘法师注意力还集中在卡布罗身上,没人发现这边的福地洞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身也受到了影响。
从视线越发模糊开始,他逐渐感到脚步虚浮,嗓音沙哑,说不出话。
这症状很像疾病,他只是囫囵吃了些药物打点,但一次无意中发现的状况令他慌乱起来——他的手穿透了木板。
紧接着,他在夜晚无法入睡,白日也会听到太多纷乱的声音,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头发相互轻碰的声音,每一个动作中衣角随风的声音,更多生活中难以注意到的声音填满他的耳蜗。
而更致命的是,除了这些声音以外,他再也听不见其他正常的声音了。人们的交谈声,马车驶来的声音,欢笑与鼓掌声,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仿佛被流放到世界的夹角。
这比耳边停不下的糟乱更加致命,他毫无疑问地崩溃了,在他拿到水晶球的第三天夜晚,他再一次悄悄潜入那个人的住宅,却不料一位黑色西装的先生等候已久。
“晚上好,这位先生,终于想清楚要将我的东西还回来了吗?”
查理本以为拿回“落霞”还要再等些时日,甚至做好了回到那位朋友手中的最差预想,但真到手中后却显得如此轻而易举,因此他心情不错,便不计较他的偷盗行为。
不知为何,这位先生开口时,“盗贼”听得一清二楚,许久未见的人声回归,他不禁鼻头一酸,死灰复燃的心还未来得及狂跳便戛然而止。
查理将他怀中的水晶球夺走后,他双腿一直,还未完全进入宅中的身体向后一倒,垂直栽了回去,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