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见过“人心险恶”的查理仿佛感受到一记晴天霹雳,他突然觉得面前卡布罗先生扭捏的姿态与他无意中在街坊四邻的妇女间听到的小道消息莫名重合。
当然卡布罗先生的意思并不是查理误会的那样,对他来说,刚刚经历了人间噩梦的自己并没有胆量独自一人待在卧室,让他强大的保镖先生去客房睡觉,但如果让他熬夜加班又略显不人道,因此一句荒唐的言论脱口而出。
但刚说完卡布罗就后悔了,这句话的确歧义太大,所以说人不能太胆小,冲动是魔鬼啊!
“不是的,德森先生我是说……您晚上需要休息吗?”
惊吓只在一瞬间,查理自然明白是自己误会,于是表面毫无异样地说道,“不需要,我到空间去就可以了。”
卡布罗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头缩进了被子里。可是当灯关掉时,那股熟悉的恐惧感又冉冉升起,他再次只把头伸出来,偷偷看向查理所在的位置。
一身黑衣的查理完美融入黑暗,若不是他较为白亮的皮肤和那对在黑夜里也能看出一点颜色的绿色眸子,他几乎找不到查理的位置。
后者注意到卡布罗投过来的视线,“还有什么事吗?”他早已闻到再次冒出来的恐惧气味,但他依然坏心眼地笑着问道。
“德森先生,他们还会来找我吗?”
“袭击者吗?”
“不,那些幽灵。”
“……”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老练秘法师,查理真的很想问句,“你真的是秘法师吗?”
杀了几个人就令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见到几具尸体令他睡不着觉,这不得不令他感叹,就连未经世事的伊宁小姐都要比他坚强。
不,也许是伊宁太过坚强了,而他才是普通人该有的表现?查理不得而知。
“我只是一名次列7啊……而且我从来只知道埋头实验,没怎么经历过战斗,别说杀人了,我连尸体都未曾见过……”卡布罗哀怨地为自己辩解,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失措到步入绝境,拿自己珍惜的虚幻物来保命?
“您知道在今天之前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只要一出门,就会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我只能在教会和别墅之间来回辗转,从来不敢走到人少的地方去。”卡布罗苦诉着,那样的生活他绝不敢再经历第二次,每天都在惶恐中度过,好像手边的一截短绳子都能轻易夺走他的性命。
前来刺杀的人越来越多,卡布罗死里逃生几次后终于无暇应对,他整日缩在房间里,却发现藏在柜子深处的虚幻物竟然不翼而飞!这令他意识到房子也不再安全,好在性命攸关时,与德森先生约定的时间到来了。
卡布罗约定的时间是占卜决定的,但事无巨细的占卜那次却只能给一个大致的时间——一月初旬,但卡布罗并没有将这点异样放在心上,避开了新一年的第一天,选择了最靠前的日子。
“当然回来找你,天刚刚黑了没多久,哦,也就是我刚刚回来后的时间里,就已经有不少人围在你房子周围了。”
查理回答了他刚刚到问题,虽然针对回答的并非幽灵而是那群袭击者,但也足以令卡布罗坐立难安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呆着,睡你的觉,只要你不离开这栋别墅,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查理走到床边掀开窗帘,屋里屋外皆是漆黑一片,但查理却能将屋外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看呐,一只迷路的门徒,”查理饶有兴趣地隔着玻璃向外望去,嗅着急躁,愤怒,甚至焦虑的情绪振振有词,“我敢肯定他们正在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围着咱们找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怎样都找不到我们的房子。”
卡布罗虽然没怎么经历过实战,但理论知识还不算太过匮乏,他立刻明白是查理·德森布置了结界,让外面的秘法师哪怕一头撞过来,也无论如何都意识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一栋房子。
“那,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吗?”
“当然了。”查理的一句肯定令卡布罗放下了心,至少今晚能够躺下睡个好觉,在保证自身安全后,那几个仓促而死的尸体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不再去想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多出这么多个秘法师刺客?粗略来算,加上现在窗外那群家伙,今天来刺杀你的秘法师已经超过了十名,这可早就已经超过了刺杀的范畴。”但查理没有让卡布罗喘口气,依旧喋喋不休地分析道。
“什……什么?”
“这已经超出了刺杀的范畴,更像是一场……夺宝。”虽然查理正背对他,但卡布罗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位先生,一定在笑,“试想一下,最先杀死一个人的家伙可以得到一件骇世珍宝,而那件作为奖赏的珍宝引发了得知此时秘法师的全面疯抢,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唯恐被别人先行了一步,因此虽然有着共同的目标,但彼此之间毫无沟通和配合。”
查理的笑意带到了话语上,“这是不是很符合今天的状况?”
“您……您想说什么?”
“当然,这只是支撑在理论基础上,毫无证据的推论罢了。”查理没有给予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但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令您的朋友大费周章举办这些,那名潜入你家中的秘法师为什么只是带走虚幻物而不是伺机杀了你,为何你宁可求助保镖也不求助教会……”
“当然了,我只负责保护您的生命安全,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就可以了吧?至于私人问题,您还是自己解决吧。”
查理的话很释然,但卡布罗总隐隐感觉这是威胁,可查理这些问题,卡布罗目前也确实无法回答。因此他只能夹在泄露秘密和惹怒这位保镖中间,惶恐不安地睡了一晚。
这一晚里,他无可避免地做了噩梦。
一道火墙将他与充满光明的彼岸分割开,地面立刻裂开一个大窟窿,卡布罗猛的跌落进去——那其中,是一片岩浆,梦中的他猛的翻腾起身子,竟是有了无穷的力气腾空跃起,他一个翻身载到在一块摇摇欲坠的石面上,背后是岩浆。
周围是一片火海,热气烧得他的喉咙火辣辣的,却感受不到疼,但心中的恐惧慌张却格外清晰,红色晕染了整个梦境,他恍若置身地狱,地狱中的他绝望地哭泣着。
他像个婴儿一般啼哭,仿佛要将所有的理智和成年人的自知与自己剖开,那哭泣中掺杂了大量的情绪,情绪如波涛般催动着岩浆变得更为炽热,焦虑的酸涩,恐惧的毒辣,懊悔的甘苦,争先恐后地挤进他的嘴巴。
身后的岩浆中漂浮出十二只手,这十二只手两两一对,卡布罗几乎瞬间就认出这六对手的主人!只见那六只手开始缓缓地在空气中抓挠,缓慢地扑腾这盼望有人快些捞起它们。
卡布罗哆嗦地坐在地上,两条腿再也没有了力气,睁大着眼睛望向岩浆。
很快,岩浆冒着气泡咕嘟冒上来六颗人头,皆是死不瞑目,嘴巴一开一合,用嘶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杀了你……”
“杀了你……”
充满怨恨的杀意滔天而至,一次次的诅咒如同歌曲般钻进卡布罗的耳朵。
“杀了你……”
“不!!不是我杀的你!!!”卡布罗无法忍受,他嘶吼着为自己辩解,他的声音盖过一切,如号角一般明亮。
六具无头尸体浮出水面,六个脑袋瞪大双眼,它们被岩浆缓缓推动着,粘回了脖子上,涣散的瞳孔吃力地聚焦在卡布罗身上,脸上写满了溢于言表的惊讶。
然后他们缓缓下降,再次被炽热的岩浆吃下,直到最后那刻,他们的眼球从未离开卡布罗半步,灼热得要将这个男人因剧烈呼吸不断起伏的胸口烧出一个大洞。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和充满节奏的鼓掌声。
卡布罗全身都在发抖,身上流出的冷汗在这环境下瞬间蒸发,闷热和干燥弄得他口干舌燥,这噩梦真实又漫长,似是这个地狱里的恶魔不愿放他醒来。
“晚上好,我的朋友。”曾经几乎每天都能响在他耳边的挚友的声音令卡布罗警醒,他猛的回过头,正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穿得精神笔挺的西装,以及长期以往的红褐相间格子衬衫作为不变的搭配,那个青年杰出的男人此时已经仿佛蜕变开茧,与曾经的和善模样天差地别,变得充满气场,即使只是出现在他的梦中也能令他心脏直跳。
“你为什么会在这!”卡布罗不愿相信,他挣扎着想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