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颜汐眉梢一挑,望着颜彤冷笑,“你说魏奕玉吃饱了撑的,找人调查我的旧事,还查出温阮恰好在孤儿院待过?他当是做慈善呢?”
除了徐婉华的指使,魏奕玉没有任何理由指使蔡晓玉接近温阮。
颜汐的讽刺,让颜彤的辩驳根本站不住脚,她的嘴唇颤了颤,眼神乱瞟找理由搪塞过去。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心里防线早就溃败,脑子里一片烦乱,还能说出什么来。
颜汐知道她所说的,已经足够让人相信,可还是把最后的话说完。
她对着颜彤道:“你说我造假,我也可以说你造假。不然,我们再做一次试试看?”
她的目光在沈妆跟颜蓓的脸上划过,道:“不然,把所有跟我有血亲关系的都查一遍,这样也正好看看,第一份鉴定报告上的样本,到底是谁的?”
颜彤呼吸一窒,瞳孔猛地一下子睁大了。这怎么可能让颜汐再查?那份样本,是徐婉华后来花了钱,买通了鉴定中心的人调换了的。如果全部查一遍,不就彻底败露了吗?
颜汐把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底,讥诮着翘起的唇角更往上勾起一些。
“要查吗?”
颜彤已经被逼入死角,再挣扎也无用,紧绷着的弦崩断,双肩一塌,脸上一片颓然。
她不说话,等于默认了,这一切都是她跟徐婉华布下的局。
沈妆的脸色苍白,看了看温阮,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
所以,她的这场认亲,根本就是闹了大笑话?她一口一个的喃喃喊着,却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她的关心,她的愧疚,她付出的那些感情,全都是用错了对象?
沈妆觉得羞耻,尤其是被这么多人看着,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终于爆发了。
她冲向颜彤,一巴掌扇了上去,红着眼睛激动道:“你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吗!那是我的女儿,你为了好处,找人冒充我的女儿,你这是吃血馒头!你还是人吗!”
一向懦弱的沈妆,一巴掌把自己这辈子的勇气都扇了出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此时她已经忘记颜彤怀孕,打了一巴掌还不够,又推了她一把,像是个泼妇一样。
后面就是偌大的落地窗,颜彤往一连后退了几步,肩背抵着玻璃,转头一看,后面就是高楼落差,看得她脑子又一阵子晕眩,连忙撑住了身体。
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疼,估计已经肿了。
颜彤从来都瞧不起沈妆,若不是脸上那清晰的疼痛,她不敢相信自己被一颗软柿子打了。这么多人看着,她里子面子全都都没了,顿时火冒三丈。
她斗不过颜汐,可是对于沈妆,她从来不惧!
颜彤捂了下脸,一碰就刺疼,对着沈妆大声道:“你现在打我算什么?”
“当初你知道女儿自己找回来了,不是很高兴的吗?”
“她——”颜彤指着温阮,“起码这段时间哄你高兴了,不是吗?”
“沈妆,你现在充什么义正言辞,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沈妆眼睛通红,又要扑上去打:“你还有脸说!”
“够了!”
眼看着要乱,颜正俞大喝一声,对着沈妆道:“人是你带回来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吵大闹!”
颜正俞一吼,沈妆顿时萎靡了,靠在颜东临的肩膀上大哭起来,好像糊涂认错人的事儿不是她干的。“我的喃喃,我的喃喃……”
若大的办公室里满是沈妆的痛哭声,撕心裂肺的。
颜汐听得额头胀痛,这就是她的母亲。
霍瑨深对沈妆早就看不惯,可又是自己的丈母娘,总不能在这时候说她。他厌恶的瞥了眼沈妆,把颜汐拉到自己怀里低声问道:“还能坚持下去吗?”
颜汐到底是怀着两个孩子的身子,这番巨大的情绪波动对她影响很大。
颜汐轻轻的摇了下头道:“没事,我缓缓就好。”
温阮在一旁看着他们,心中各种滋味翻腾。
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吗?
不知道从哪里来,父母是谁,而现在,颜汐说的,无非就是她又一次的认错了父母。
呵呵,好像她的存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而本来是她最亲近的人,此时也在拥着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是什么?
来这里时,她应该是个主角,被人关注的,可从始至终,他们又看过她几眼?
是了,她只是个工具,就算她现在离开,也不会有人关注到她的,她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温阮垂着脑袋,没有再看向任何人,手指紧紧的攥了起来,掌心掐得皮肤破裂都抵不上她的心痛。
而现在,确实没人再看她一眼。
沈妆跟颜彤的那一出纷乱,再加上此时沈妆的哭泣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听到她在哭。
颜汐被这哭声烦不胜烦,从霍瑨深怀里站起身,对着沈妆厉声道:“你哭什么!”
“当初我一再的说明,她不是应喃的时候,你不是坚持到底的吗!”
“你为了她,甚至跟颜彤沆瀣一气的时候,你怎么不仔细想清楚了?你把我的话听到耳朵里了吗?”
“闹了笑话,你哭给谁看!”
沈妆被颜汐连骂几句,简直没脸再继续留在这里,一回头看到杵在角落无人问津的温阮,怔怔的看了她几秒钟,又开始抹泪起来。
颜东临对着女人的哭泣实在头疼,道:“我先带她出去休息一会儿。”
他没说别的,带着沈妆便出去了。反正他来这里,就是个摆设,根本轮不到他说话,又何必继续让沈妆在这里丢人现眼。自己老婆丢脸,还不是他跟着一起丢脸。
两个人出去,办公室内空旷了些,没有了沈妆的哭泣声,感觉气氛也好了一些,没再压抑至极。
颜汐看了眼关上的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揭穿了颜彤徐婉华的把戏就可以了的。
颜汐深吸了口气,转头对着颜正俞,手指向了温阮,一字一字清晰道:“她不是颜喃,所以,她没有资格拿到属于我姐姐的股权!”
颜正俞的气息低沉了下去,其实,他并不在乎谁是颜喃,他在乎的只是股权。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总没有理由继续让温阮签字完成过渡。
颜汐看着他的表情,忽而笑了起来,她道:“当然,如果董事长坚持认为她是颜喃,要把股份转给她也是可以的。”
颜正俞一脸严肃的表情,浓眉蹙起时更显得他的威严。但他没有说话。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颜正俞肯定是想把股权收回的。
颜汐已经离开了仪颜堂,他不可能让一个外人把持着大部分的股权,因为这依然能够动摇到颜家绝对的领导权。尤其是,其他的董事们已经知道了颜彤挪用公款的事情,颜家没有了公信力。
这个时候,那些股东只要簇拥颜汐,她就能重返仪颜堂,跟那些董事们一起对抗颜家!
颜正俞一想到这里,忽然想通了什么,厉眼盯住了颜汐,气息又冷又沉。“是你……是你对那些董事说了颜彤挪用公款的事情?”
颜汐没有否认,淡淡一笑道:“我给过颜彤机会,只要她把那笔数额填不上,我就既往不咎。可是,她好像仗着自己的胎儿,故意忘了这件事。”
“欠着公家的钱,而不是私人的,哪里能抵赖呢?尤其,她挪用公款的时候,我还在任上。我离开了公司,可也要给公司一个交代,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然,怎么对全公司交代,以后出去混,别人怎么看我?”
佟倩妮看戏看了半天,越看越激动,心中啧啧称赞颜汐有勇有谋,怎么会这么聪明。如果她是男人,估计她……呃,她不会爱上这样的女人的。
太难搞了,谁跟她作对,她就整谁,而且还整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她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了的,这份心思,谁能比得上?
佟倩妮羡慕颜汐有这样的能力,又惧怕她的百无禁忌。
跟亲人对撕,能够始终让自己保持理智,而不被感情所影响,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这时候,叶容臻出声道:“颜老爷子,我觉得颜三说的没错。颜彤挪用公款,理应送警局法办,颜汐给了宽限,就该识趣的填上这窟窿。”
“她不出,你也不出,就算是你自己家的公司,也有悠悠众口需要堵上。颜三如果此时不提,以后再被人发现的话,她可就说不清了。”
一番话在情在理,颜正俞被堵得无话可说,即便他知道了颜汐的阴谋,也只能把火压在肚子里,气得面色铁青。他沉沉的往颜彤那头投去一瞥,那阴冷的目光让颜彤打了个激灵,垂着脑袋一点声音都不敢出了。
颜汐告知董事们那件事,为的就是现在,牵制住颜正俞,让他无计可施。她道:“董事长,其实我离开了仪颜堂,拿着这么多股份也没什么意思。”
“不然,你就出点钱,把这百分之五的股权买回去,如何?”
颜正俞听着差点吐血。那不是小钱,更要命的是,那本来就是属于颜家的,是颜东临割舍出去的。
幸好颜东临已经先一步离开,不然非要被狠狠骂一顿不可。
儿子不争气,一手栽培的孙女只会添乱,不知道造得什么孽。
颜正俞气得脸上肌肉颤抖,咬牙一言不发。
颜汐语气凉淡,继续道:“要么等找到真正的应喃,把股份归还,要么老爷子把股权买回去,您自己考虑。”
颜正俞半垂着眼皮,脑中拨打着算盘。
等找到真正的颜喃,未必是个听话的人。这寻找的期间,可能颜汐就卷土回来称王称霸了。
他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要把股权买回来,又让他极为不甘心。
颜正俞思量了一会儿,道:“颜汐,属于你姐姐的股权,你现在卖给我,你有这个处置的权力吗?”
颜汐淡淡笑道:“不过是百分之五的股份,若她回来了,我完全可以把我的再转给她。”
霍瑨深这时道:“颜汐现在出售这部分股份,是她不希望颜喃将来再被有心人利用,或者是再卷入颜家的争端。说到底,,她是希望她们姐妹俩都可以从颜家抽身而退。”
“老爷子,你得到股权,颜汐手头上的股权也不再能够干涉到仪颜堂,这对你是笔划算的交易。”
颜正俞冷哼了一声,什么划算的交易。可是,他又别无选择,从头到尾,都是颜汐在引导者事情的走向。此时,他才算真正的看清楚自己,他已经是个日暮西山的老人。
颜汐看到他威严的表情略微松动,唇角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其实她出售股份,不止是做主将应喃与颜家的关系抹除,也是因为她需要钱。
这笔钱,她可以用在秦霜吟上用于公司发展。
她道:“董事长,那么,这份合同就算作废,这里有一份新的,您看过以后没意见的话,便可签字。”
颜汐包里还备着另一份合同书,这才是她真正要签下来的。她将那份新合同交给法务部的唐经理,让他看过以后再交给颜正俞。
过了会儿,唐经理将合同递过去,道:“董事长,合同没有问题。”
颜汐看着颜正俞,弯起唇角:“要签吗?”
颜正俞狠狠的看了颜汐一眼,捏着合同走到办公桌,从笔筒抽了一支笔刷刷签下名字。
合同一式三份,颜正俞签了三份,自己留下一份,其余的颜汐收了回来。她自己保留一份,另一份做备案用。
一场恶战,就此尘埃落定。
颜蓓早就泪流满面。
她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她只知道,她的家支离破碎了。颜汐,她的三姐这是彻底的跟颜家划分了界限。
“三姐……”颜蓓抱着颜汐哭了起来,“我害怕……”
颜汐跟颜家的关系不可复合,沈妆打了颜彤,以后她在家里如何自处?还有谁为她筹谋,还有谁为她遮风挡雨?
颜汐摸摸她的头发,抬头看向了颜彤,道:“怕什么。”
她拉着颜蓓一起看向了颜彤,说道:“你别怕,以后,她连纸老虎都不是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威胁到你半分。”
“母亲挪用公款,人尽皆知,你觉得以后他的儿子还能成为仪颜堂的领路人吗?那些人能服气吗?”
“所以颜家的将来,只能看你。蓓蓓,你要努力啊……”
颜汐语重心长,看似鼓励颜蓓,实则把话说给颜正俞还有颜彤听。
颜正俞只要不是老年痴呆的话,都不可能再对那个重孙再抱有希望。他将来唯一可以支持的,只有颜蓓。
颜彤睁大了眼睛,浑身的血都好像往头顶上涌了上去,面色涨的通红,大声道:“不可能,你少胡说!”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肚子里的这个男孩,如果他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那她还有什么希望?
颜汐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道:“颜彤,你自己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没想过自己的下一代,现在害怕了?”
“花钱一时爽,下半生火葬场,你明白吗?”
颜彤的呼吸一抽一抽的,无法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正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忽然一声惊呼声叫了起来。
佟倩妮指着角落的一角大叫:“温阮!”
颜汐猛一转头,只见温阮不知何时躺在了血泊中,手腕上的血汩汩的流出。她闭着眼睛,好像不想再看任何人一眼。
霍瑨深几步冲到温阮身侧,紧急之下按压住她流血的伤口,大声道:“快给她止血!”
颜汐怔怔的看着毫无生气的温阮,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场戏的主角不是温阮,可对她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她没有想过要对温阮做什么惩罚她,可她已然承受不住这份打击,做了自我了结。
此时,她的脑子里响起霍瑨深的那些话。
温阮始终是孤独的,她心里的失望已经到了极限。
又或许,刚才她与颜彤、颜正俞辩论的时候,给她一点关注,或许就不会如此……
是她太尖锐,让她难堪了吗?
颜汐脑子里隆隆的响,看着霍瑨深着急的捏温阮的脸,看吴晨风做急救措施,她怔怔的站着,感觉那些与她都隔开了遥远的距离。
“颜三……”混乱中,叶容臻看到颜汐苍白的脸色,走到她身旁仔细的看了看她,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别自责,这跟你无关。”
等颜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了医院。
手术室外,站着霍瑨深跟颜汐,叶容臻还有佟倩妮、吴晨风。
佟倩妮第一次看到有人割开了手腕,此时还在微微打着哆嗦。太可怕了,怎么能下得了手呢,不害怕吗?
吴晨风买了几杯热咖啡过来,递给颜汐一瓶温热的甜牛奶道:“你需要补充糖分,脸色太难看了。”
颜汐双手捂着牛奶瓶,看佟倩妮也抱住了咖啡杯,喝了一大口才止住了哆嗦。
这个手术时间不会很长,可身体需要热饮来缓和紧绷的神经。
颜汐转头看向霍瑨深,他的双手还沾着血迹。他看着手上已经干涸的血:“……上一次她自杀,跳了海,差点死了。”
颜汐嘴唇微动了下。温阮跟霍祝平的事情,她从没完整的了解过,此时知道这部分的内容,对她也多不出什么同情。
有勇气自杀的人,却没有勇气活下去。
颜汐自认,她跟温阮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怕死,所以她所在的环境再难,她也要踩出一条路来。她相信自己,会在这世上为自己建起最强的防护。
而温阮,不如意时只会逃避,她寻求的是别人的庇佑,靠着霍家,靠着霍瑨深。当失去这些保护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只没了壳子的蜗牛,不知所措。
而她的寻死,也好像是给别人套上了道德枷锁,指控别人对她没有照顾周全,指控别人没有看到她的脆弱。
这些,都是颜汐的心里话,她当然不能现在说些什么为自己辩护,她没必要咄咄逼人。
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弱者有理。
颜汐余光看着霍瑨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否会怪她。
过了会儿,霍瑨深保持了很久的姿势才动了下。他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抬头看他,他道:“我去洗一下手。”
他往走廊一侧走去,颜汐把他的那一份咖啡拿在手里,跟着走了过去。
颜汐等候在洗手间外面,后背贴着墙壁。
霍瑨深跟温阮从小一起长大,看到她割腕自杀,心里的感觉与她是不一样的。
颜汐担心他自责,就像他以前他寻找温阮的时候那样,因为她的失踪而把责任背负在自己身上。
过了会儿,霍瑨深出来了,脸上挂着水珠。
颜汐把咖啡递了过去,道:“喝点,会舒服一些。”
霍瑨深垂眸看了咖啡一眼,把杯子接过,但没有喝,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弯腰抱起了颜汐。
颜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抱住他的脖子道:“你做什么,这个时候别想送我回去。”
霍瑨深停住脚步,沉了口气以后抱着她往VIP病房的方向走。他让医生开了一间病房,然后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
“你脸色不大好,在这休息一下。”
霍瑨深抚着颜汐的头发:“是不是吓到你了?”
颜汐抿唇,微点了下头。今天她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大了,此时躺在床上,犹然感觉头皮紧绷。
她道:“霍瑨深,这跟你没关系。温阮……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
霍瑨深的手指贴在她的唇上,侧身坐在床沿,颜汐开不了口,睁着略带血丝的眼看他。
霍瑨深抚了抚她的眼睛,道:“我想说,这跟你没关系。温阮不是第一次自杀,她遇到坎,想到的就是逃避……”
“也许刚才,我应该给她一个眼神,可我没有,我不能一直做她的守护者。”
“所有的孩子都需要长大,没有人一辈子会守着一个人不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夫妻……都会有那么一天。其实,从她的父母离开开始,她就该认清楚这个世界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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