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冥王之瞳的丁勉,无疑比其他仙修多出了一双勘察三界玄机的佛眼。他乃是以儒生之姿去修炼佛法,进而以求由佛窥道,由道孕神,神性永恒,超脱三千大界。
佛修有五眼,曰:肉眼、天眼、法眼,慧眼,以及佛眼。肉眼辨物,天眼识怪,法眼观势,慧眼觉空,而最隐晦的佛眼,其玄妙之处便在于窥道。
天眼、法眼、慧眼,但凡资质绝佳者,皆有一丝后天修成的机缘。而佛眼,根本便没有先天、后天之论,它的存在本就是应劫而生,简而言之便是半路天赐。丁勉阴差阳错得到的冥王之瞳,上可观苍穹之机,下可览九州之变,正是天道赐给他的佛眼。
一个命运坎坷、半路出家的佛修,能有如此大的造化,称其一声天道之子,也不为过。虽然如今的冥王之瞳,还远没有达到恢复荒古时期的标准,但在这方仙朝已经是堪比先天灵宝的存在了,这或许便是天道故意压制的结果吧。
在冥王之瞳的扫视下,这座荒山之中的确隐藏着一座气机古老的洞府。说其古老乃是因为这座洞府非常的破旧,甚至连护府法阵,都是残缺不全。如果丁勉没有看错的话,这座洞府并非是一座荒古仙府,而是上古先民死后所被埋葬的墓冢。
小如芥子的灭世黑莲,顺着鬼哭狼嚎的天缝一路穿行,不足盏茶工夫,丁勉便潜到了荒山之下的一块空场之地。这里已经是他所能潜行的至深点了,保守估计,此处离山脚的高度,至少也要在三里之数,他们到地方了。
“哗哗哗...”
就在丁勉携周娥皇遁出灭世黑莲的那一刻,整个空场之地犹如被通天神柱搅动不止的深海般,顿时响起了一阵水流漩涡的呼啸。而后一道道高大的火红光柱,瞬间点亮了四周,一座略显简陋的斑斑石门,赫然现世。
“我这是在哪?”劫后余生的周娥皇,不明所以地将四周粗略环视了一圈,当其看到一侧身着黑色衣袍的丁勉时,杏眉突然一凌,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三步,“你是谁?”
此言一出,周娥皇猛然用手在自己胳膊上扭了一下,哎呀...疼!忽然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定了定神,接着道,“是你救了我?为什么?”
刚刚她似乎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己进入了一片诡异的空间,她本以为这便是世人传言的九幽地府,是人死后魂魄最终要去的地方,不承想还未等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前又是一花,便看到了面前的这一幕。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下了。救他的人,貌似便是眼前这位给人感觉十分危险的黑袍人。她不认识此人,更不会天真的认为对方救自己别无他图。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你变了...”
丁勉轻叹了一声,当即撤下了罩面的黑布,一张稚气未脱且又给人感觉玩世不恭的脸,映入了周娥皇的眼帘。不知何故,对于丁勉,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是怪异,怪异的让她无从察起,然而这种感觉却又仿佛真实存在。如果非要让她描述这种感觉,那必是在梦里,或者他们前世本就相识也不一定。
丁勉一句饱含无尽情绪的话,让她忽然一愣,下意识地脱口道,“你认识我?”
“额...认不认识,你就站在这里,不是吗?”此时此刻,丁勉心中可谓是惊涛骇浪,万般不是滋味。他想上去与周娥皇相认,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对周娥皇的感激之情,绝非三言两语便能道出的。
这是他前世的救命恩人,没有她,或许自己也没有这等机缘重活一世了。记忆中的周娥皇,乃是一副集万千才气于一身,心似三千弱水的至善才女,而今她竟然走上了一条偏离正常仙途的修炼之路,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啊!他几乎完全可以确定,她所走的修炼之道乃是一条不归路,这让他心中即是担忧又是自责。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而偏离了前世的生命轨迹,但那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能再干涉她今后的道路了。否则一旦他心中的设想成真,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报答她,只要他坚定不移地修炼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拥有与天叫板的实力,到那时再想办法助她脱离苦海,岂不比现在来的更加靠谱吗?
心细如发的周娥皇,也不知从哪发现了端倪,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你是丁进之?是那个托李司主送我圣阳暖玉的追梦人?”
《嘶...好敏捷的才思,好惊人的推演能力。才女毕竟是才女啊...》丁勉豁然浑身一震,心中大感周娥皇洞察之能高超的同时,也在暗暗感叹老丈人的高义。看来对方以一介凡俗之身,修炼到这神关之境,绝非偶然呢。想到此处,丁勉心中的担忧不免又加重了几分。聪明绝顶固然是好事,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一旦这类人决心踏上不归路,十匹烈马都不见得能将其拉回。
丁勉难以置信的表情,落入周娥皇的眼中,更加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旋即她那张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俏容,展而绽放出了一朵不属于这方世界的灵花。“咯咯...看来是真被我猜对了。我很好奇,你差人送我圣阳暖玉真的只是在应梦而行,顺应本心吗?你前世该不会真的认识我吧!”
丁勉眼中隐隐闪过一抹痛惜之色,随即轻咳了一声,“咳...在下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咯咯咯...驴唇不对马嘴。方才你还说我变了呢,怎么这会儿又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呢!看来你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最后三个字被周娥皇咬得特别重,灵花绽放间她便凑到了丁勉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乎面贴面。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顿时顺着丁勉的鼻子,传入了他的大脑。
她仔细看着丁勉的眼睛,吐气如兰地说道,“能在白云观的手下金蝉脱壳,看来你的手段绝非普通修士可比。梦中的我,是不是你的妻子?否则即便你是拥有移山填海之能的修士,也休想说动李司主那样的老顽固,心甘情愿地深夜为我送我圣阳暖玉。”
“砰砰砰...”这一刻,丁勉的心门竟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该死的...我这是怎么了?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怎么可以有非分之想?禽兽啊!不!是禽兽不如啊!》
他下意识地想要出言反驳李东旭不是老顽固,然而这念头刚一闪出,当即便被他给否决了,她还是在逼自己承认身份啊!
丁勉十分汗颜地将头扭到了一边,同时向后退了两步。“咳咳...想必...想必姑娘是认错人了。在下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东西,对一个凝结出赤色琴胆的修士来说,无疑是一方媲美绝世仙器的存在!”
周娥皇见丁勉显然不愿在她刚刚提出的问题上纠缠,一双如水般撩人的秋眸,隐隐闪过一丝失落。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活在被人赞美的光环中。每次出门,那些男人看到她,眼中无不露出一丝贪婪之色,其中便包括她如今的夫婿太子李煜。老实说,之前她对太子李煜那种饱读诗书,至纯至善的潇洒儒生气,还是挺欣赏的。
从她与太子李煜定盟,再到二人结为夫妇,堪堪不足半年光景。然而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抵触李煜与她有身体上的接触,并且这种荒诞之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减弱反而到最后她开始厌恶起李煜来。
在她心里,只有一日游尽名山大川的俊俏修士,才是她最理想的夫婿,再看李煜这个整日吟诗作对,作画下棋的太子,虽然也称得上是逍遥尘世,但此逍遥非彼逍遥,心境变了,为人处世之道自然也便跟着变了。尤其是她“无意间”遇到高人之后,其心中逍遥仙途的念想,更是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丁勉,无论是从气质,还是手段而论,皆符合她心中的审美观,甚至刚刚她还将太子李煜幻想成了丁勉,若是对方能有丁勉一般的气质与成就,那她此生定然无憾了。哪怕二人相拥在一起,被一干仙门修士杀死,她也无怨无悔。可惜,丁勉不是李煜,而李煜也并非气质出尘的修士。
“你能看穿我?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失落之余,周娥皇的心神,刹那间又被丁勉的话给吸引住了。此刻的她,其实已经对此地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只是她还需要向丁勉确认一番。
“因为我能掐会算。”丁勉嘴角微微一翘,暗暗压下那颗起伏不定的心,转身看向了前方那座斑驳的石门。“这里便是外界修士口中所谓的荒古仙府。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啊!”
话刚说完,他忽然感觉腰部猛然一紧,一双温暖似阳的玉臂,瞬间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想不到那日我在观星楼看到的那人,居然是你!剑光装饰了你那悍然不屈的背影,而你却装饰了别人的梦!”周娥皇将绝美的脸颊,轻轻靠在了丁勉的后背之上,两行清泪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裳。这是满足的泪水,是幸福的泪水,哪怕只有一息依靠的时间,她也倍感幸福。
她是美眸垂泪,而丁勉却是心在垂泪。《终究是我害了她啊!贼老天,这就是我重生的代价吗?彩儿如此,她也是如此。为何?你为何要对我这般残忍?你明知道她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何还要选择折磨她们。今日我丁进之在此立誓,有生之年若不将你捅破,老子妄为男人!》
念及此处,丁勉索性将心一横,伸手便搭在了周娥皇的玉臂上。对方对她有恩,他不能也绝不会对其有非分之想。红颜知己,有李秋盈一人足矣。而周娥皇,却是他的蓝颜知己,一个让他心疼到骨子里的蓝颜知己。
沉侵在无尽思念与满足中的周娥皇,感觉到了来自两双玉臂的分扯力。她紧闭着美眸,轻轻地说道,“别动!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再抱一会好吗?就一会,一会就好!”
然而她这话落入丁勉的耳中,却是令他更加心痛了。丁勉不由闭上一双模糊的眼睛,牙齿紧绷地停住呼吸,一把将周娥皇给推开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是尽快取出那东西的好!”
周娥皇幸福感瞬间落空,一抹难以释怀的酸楚,顷刻之间涌上了她的心头。“你与李秋盈的事迹,我都听说了。你告诉我,我哪一点不如她?如果我比她先一步认识你,或许此刻的你便不是这种态度对我了...”
“欲成修者,必先忘情。你...误入歧途了...”
“不!你骗不了我。你的心在告诉我,你在乎我。否则,你又岂会出手救我?至少你没有忘情,也不会忘情。”
“刷...”就在此时,一抹刀芒瞬间从丁勉手中闪出,眨眼间便架在了周娥皇的玉颈之上。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杀机,整个人便好似完全变成了一头吃人的野兽般,仿佛随时可以吞噬掉周娥皇。
他必须断了周娥皇所有的念想,逼她恨他,唯有如此,她才不会陷进他如今的沼泽圈。李秋盈已经被他给害苦了,他不能再去祸害她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希望你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否则...”
“否则什么?”周娥皇对架在她玉颈的三阴戮魂刀毫不在意,她不相信丁勉会对她下手。
“否则我杀你全家...”丁勉冰冷的声音,如寒冬腊月飘起的雪花般,带给周娥皇的不仅是娇躯上的冰冷,冰冷的还有她那颗难以置信的心。因为丁勉手中的刀,此刻已经破开了她的皮肤,刀锋更是沾染上了她的一丝鲜血。
他真的敢杀她,而且还是毫无顾忌地杀她,至少此刻她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一个不解风情、不懂怜香惜玉的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