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衍“嗯”了声,停在原地看手机。
段吹雨给他发了好多照片,偶尔夹带几张揍人系列的小蓝人表情包,以示自己对他不回消息的不满。
任衍抿了下唇,说:“我这几天没开手机。”
任衍在原处停下,被抓住的那只手蓦地一顿,段吹雨转头看了一眼,眼神一飘,撒开了手。
“你的手好冷啊。”段吹雨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知道。”段吹雨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问:“怎么样,好看么?”
段吹雨的直男气息表现在方方面面,这拍摄角度宛若继承了夕阳红老大妈的衣钵。
微信的消息栏摞了一溜的小红点,消息都快堆上天了,任衍没有去管那些消息,直接点进了段吹雨的头像。
图书馆闭馆时间,工作人员过来催人离开,段吹雨麻利儿收拾任衍面前的英文资料,放进他的书包,拉着人离开了图书馆。
他的手干燥温热,紧紧握住任衍的手腕,热度贴着皮肤传导过来,任衍手指轻动,蛰伏在皮肤底下的脉搏跳动得厉害。
任衍愣了下,反应有些迟缓:“……嗯。”
段吹雨伸出手:“给我。”
任衍久久不语,段吹雨歪着脑袋问:“睡懵了?”
他的目光过于直白,任衍别开视线,低声道:“你不是出去玩了吗?”
“你怎么……”他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嘶哑,声线很干涩。
任衍干咳两声,闭上眼睛按了按眼皮,而后又睁开一条缝,眸光微暗,落在段吹雨的脸上。
任衍搭在连帽上的手指倏忽一动,眼眸一颤,陡然坐直了身子。
“回来了。”段吹雨说,“你手机在吗?”
任衍转身翻了翻书包,不知道是几天没用过手机了,他把胳膊伸进最里面,摸了好半天才找到。
任衍接过手机,手机已经快没电了,“叮叮叮”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段吹雨接过手机开了机,他没有问任衍为什么关机,也没有问他这些天都在哪呆着都在做些什么,他只是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界面,又把手机递了回去。
“我拍了好多照片儿,发给你了。”段吹雨笑嘻嘻道,“特好看。”
段吹雨起身,在他正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凝望着他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
任衍额前的发丝有些乱,额头也压出了一点红印,他搭在书封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段吹雨。
任衍抬眸看他一眼,说:“好看。”
段吹雨很嘚瑟。
他还是一如既往,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
他不会说漂亮话,不怎么会安慰人,他习惯把一切善意都化成行动。
路上偶尔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叮铃铃”的车铃声划破夜里的宁静,段吹雨让开一条路,半侧身影隐在夜色里。
任衍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段吹雨忽然想起还没给老太太打声招呼,急忙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
“找到啦?”老太太扬着声音,“人没事儿吧?”
“啊没事儿,活蹦乱跳的。”段吹雨说着看了眼任衍。
“人好好的就行。”
“那奶奶,我们——”
段吹雨话未说完,被老太太打断了:“崽崽,你们就别过来了吧。”
段吹雨一愣:“额?”
“你没跟他说我准备了一桌子菜吧?”
“没有。”
“没有就成,别告诉他。”老太太叹息一声,“不过就不过吧,我怕他来了还是不开心,说不定心里头会更难受,不逼着他了……没意思。”
生日是任衍心里的一处禁区,段吹雨觉得老太太说得有理,但不免还是有些惋惜。
“……嗯,我知道了。”段吹雨闷闷道,挂了电话。
段吹雨低头失神地看着手机屏幕。
生日对任衍来说虽然承载着悲伤的回忆,但在段吹雨心里仍旧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管怎样,它也是任衍的降诞日啊。
至少对他父母而言,那天的天气一定很好。
阳光耀目,天气刚刚好,这世间又多了一个美好的存在。
身旁经过打闹嬉笑的学生,任衍低沉的嗓音混杂在他们的嬉笑声里:“不是生日么,没有礼物?”
段吹雨一愣,猛地抬起头,浑身的细胞瞬间活泛起来。
任衍站在路灯底下,被灯光吸引的飞虫在头顶盘旋,他陷在并不明亮的灯光里,身形轮廓模糊又柔和。
“我——”段吹雨卡住了,心想自个儿还真特么没准备礼物,他下意识一摸口袋,忽然碰到了个坚硬的东西。
他手一顿,把那东西摸了出来,胡乱塞进任衍手里:“谁说没礼物了?”
任衍摊开手心一看,一枚破烂的贝壳。
形状很别致,就是表面千疮百孔,感觉一捏就能碎了。
段吹雨眼神看向别处,揉着鼻尖道:“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准备,你凑合凑合吧。”
任衍盯着那枚贝壳凝望了会,“嗯”一了声,把贝壳塞进口袋里。
静默片刻,段吹雨转头看向他,忽然道:“那是我的空壳,里面可以装很多东西,现在暂时还是空的,以后我会慢慢填满它。”
贝壳是段吹雨在沙滩上捡的,如果没有重要意义他不会顺手塞进兜里,对任衍说这些话,他就是想让他知道,那枚残破的贝壳并不是他拿来敷衍了事的。
而他在自己眼中也绝非无足轻重。
任衍的手指搭在身侧,隔着裤子布料摩挲着那枚贝壳。
段吹雨后知后觉,话说完才觉着自个儿真是肉麻,他膈应得够呛,双手捂住脸蛋死命揉了揉。
跟自己较了会劲后,他闷闷地开口:“生日快乐。”
他较真似的把“生日快乐”说了三遍,就想听到任衍的回应。
任衍回应了他:“谢谢。”
段吹雨抬起脸来,心里舒坦了。
“你23了。”段吹雨走到任衍身边,跟他并排走着。
“嗯?怎么了?”
段吹雨眼珠转了转,张口说傻话:“没几次生日能过啦。”
任衍瞥了他一眼:“咒我短寿?”
“呸,当然不是。”段吹雨又笑嘻嘻地跑到另一边,身子探到任衍面前,一副商量的语气,“下回好好过个生日吧,我给你买蛋糕。”
他今天很活泼,像尝了甜头的小狼崽。
不时爬到你身上,在皮肉表面轻咬一口,咬得不重,就是獠牙厮磨的程度。
他怕咬到伤口,磨破伤疤,所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偶尔伸出舌头舔上一口。
这些都不为别的,只为能让眼前这个人从不好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哪怕只能挣脱一点。
“成不成啊?”段吹雨又往前凑了点,他离得很近,前倾一下鼻尖就能抵到任衍胸口的距离。
任衍垂下眼睫,眸光落在他脸上,低声应道:“随便你。”
他的嗓音低沉,尾音收得很快,倏忽而散,融进微凉的空气中。
国庆之后,期中考将至。
段吹雨显山露水之后,任衍对他的要求更严格了,出的测验卷越来越难。他虽然大学选的是语言类专业,但理科真的不错,有时段吹雨碰到过不去的难题,他也会点拨两下。
是个全才。
段吹雨上次周考考得还行,在外人眼里进步那是飞快,但任老师就觉得很一般,坐在一旁的懒人沙发撩起眼皮问他:“这是你的真实水平?”
段吹雨头也不抬地说:“怎么可能。我要这水平,你给我出的那些题我能做出一道就不错了。我是怕名次一下子蹿得太快,把老师给吓着。”
“能蹿多快?”
段吹雨抬起头,一脸嚣张:“你想看我蹿多快?哥给你蹿一个。”
任衍嘴角不经意地勾了一下,没说话,他走到段吹雨身边,翻了翻他手边的试卷,问:“我之前给你的那本英语阅读呢?写了几篇了?给我看看。”
“借同学了。”段吹雨说,“这书不是买不到么,我就借给她写写。”
任衍“嗯”了声,余光瞥见段吹雨的手机亮了一下。
段吹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李易给他发了条语音。
段吹雨解锁点开语音。
“在家吗段公子?明儿周末,一块去吃火锅呗,就宋颖妈妈开的那家。”
段吹雨回了条语音过去:“下礼拜就期中考了,还浪呢?”
李易连回了两条语音。
“你啥时候这么爱学习了雨儿?你这样让我很恐慌,期中考怕什么,就是因为要考试了才要对自个儿好点啊,你平时有那机会对自个儿好么?”
“赶紧着啊,我跟林佳棋她们往你家那边过来了,速速下楼迎接。”
对话内容任衍听得明明白白,段吹雨仰头跟他对视一眼。
任衍说:“去吧,放松一下也好。”
段吹雨啧了一声,心道我心松着呢一点也不需要放松,无奈李易这厮向来喜欢先斩后奏,他想拒绝也没法儿。
“那我去了。”段吹雨想回房间换身衣服,刚走出书房又把脑袋探进来,问:“你要跟我一块去么?那火锅味道不错。”
“我不去了。”任衍起身收拾桌上的试卷,“你好好玩吧。”
段吹雨嘴巴一噘,嘁了声,转身离开了。
李易一行人没多久就到了,任衍给他们开的门。
他记得这个男生,之前在明景巷要抢他鞋的那位。
李易这回也一眼认出任衍来了,尴尬得舌头打结:“嗨你好啊哥。”
“你好。”任衍应了声
“这位是雨儿的家教。”李易跟林佳棋和宋颖介绍任衍,他冲屋里瞄了一眼,问:“雨儿呢?”
段吹雨正好从楼上下来,他换了件浅色的格子衬衫,一边扣袖扣一边走下楼。
“来了。”
门外的宋颖冲他招了招手,腼腆一笑,她随李易进了屋,递给段吹雨一本书,说:“不好意思啊,借了这么久,谢谢你啊。”
段吹雨接过那本《阅读精选》,纳闷道:“上课的时候给我就好了,怎么还特意拿过来。”
“明天不是休息吗。”宋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腕,“我怕你这两天可能要用,今天就顺便带过来了。”
“哦。”段吹雨把《阅读精选》搁在茶几上。
任衍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余光瞥见一双手指瘦长的手搭在茶几上,他顺着那双手看上去,撞上了段吹雨的视线。
段吹雨嘴角一勾,晃了晃手里的书,显摆似的说:“拿回来了。”
任衍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那位脸颊微红的女生,重又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段吹雨啧了声,凑近他又低声问:“真不去?真的特好吃,肥牛一绝。”
任衍抬眸,对上他明亮的眸子,“嗯”了一声:“真不去。”
言罢,他低下头,又道:“晚上凉,你穿太少了。”
“吃火锅热。”段吹雨说。
任衍抬头看他,语气温和却又不容商量:“去加件外套。”
段吹雨撇了撇嘴,应了声“哦”,上楼加了件牛仔外套。
出门后,林佳棋问段吹雨:“那是你家教啊?上回来家长会的就是他?长得还挺帅。”
宋颖在旁边点头应和:“而且他好关心你呀。”
林佳棋是个傲性子,轻易不夸人,李易一听她夸人家帅酸气儿立马就冒出来了:“人家可有女朋友了啊。”
上回段吹雨信口胡诌说任衍有女朋友,被李易留神听了去,这会又在这说一嘴。
“有就有呗。”林佳棋斜他一眼,“关我什么事儿。”
听他们这么一提,段吹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从没留意过任衍的感情生活。
按理说任衍这个年纪,应该是谈着恋爱的时候了吧?
不过那人闷得恨不得全世界都遗忘他,要从他嘴里问出点感情上的八卦,大概比登天还难。
任衍有女朋友了么?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他也会在谈恋爱的时候说些肉麻的话做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吗?
段吹雨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脑海里冒出一堆疑惑,好奇得心里痒痒。
今儿周五,火锅店生意火热,又赶上吃饭的点儿,一眼望去每一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好在他们跟宋颖认识,宋颖妈妈特意给他们留了个小包间。
四个人跟着服务员走上楼。
“你妈妈呢?”林佳棋问宋颖。
“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在这。”宋颖说,“这火锅店是她跟另一个叔叔投资开的,她只管投钱,真正的店长是那位叔叔。”
“这样啊。”
段吹雨跟在他们最后低头看手机,没留神拐角走过来一个人,抬头时差点跟人迎面磕了一下。
“不好意思。”段吹雨后撤一步。
面前这人脚步一停,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这不是校长公子吗?”
众人闻言回过头来,段吹雨皱了皱眉。
这人看着眼熟,但段吹雨一时间没想得起来在哪见过,这人身边还站着个男生,也眼熟,他们应该都是十中的学生。
“段吹雨,好巧啊。”另一个男生跟段吹雨打了声招呼。
“方灏?”李易见状走了过来。
“你认识?”段吹雨扭头问他。
“2班的方灏啊,你不认识?”李易凑到段吹雨耳边小声说,“就2班的班长啊,回回跟林佳棋争年级第一的那个。”
方灏在十中也算个风云人物,他的名气是凭成绩攒出来的,每一次考试都稳居年级前三的位置,是林佳棋的竞争对手,两人每次的成绩排名都不相上下,第一的名次轮着拿。
这两人之间的竞争,其实也代表着身为试点班的8班和2班之间的竞争。
不过自从段吹雨成绩下滑之后,8班和2班之间就不存在着所谓的竞争了,8班能不落在普通班后边就很不错了。
段吹雨有点脸盲,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其他班的情况,只觉得方灏眼熟,但并不认识。
但方灏身边那位头发染成浅棕色的男生,他怎么看都觉得在哪见过。
“这么巧,你们也在这聚?”方灏往后扫了一眼,都是眼熟的人,他冲林佳棋扬了扬眉毛,“巧啊学霸。”
林佳棋还是一脸傲劲,似笑非笑道:“巧。”
“你们刚来吧?要一块搭桌吃吗?”方灏热情邀请。
李易是个好脾气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正琢磨怎么委婉拒绝,就听林佳棋干脆道:“不必,我们定了包间,坐不下多余的人了。”
言毕她瞥了眼李易,一脸“你这木头能不能别那么墨迹”的表情。
“那行。”方灏知道林佳棋是个什么脾性,一笑了之,推着身边的男生想要离开。
那男生可能是欠的,刚才没跟段吹雨磕着,这会经过他的时候,故意往他肩膀上用力地撞了一下。
段吹雨拿着手机停了下来,冷着声音问了句:“干什么?”
众人闻言都停住了。
“瞧你这反应,已经不记得我了?”那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校长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熟的人都知道段施贤校长的身份是段吹雨的雷区,李易一听这话脾气就上来了,走到段吹雨面前推了那男生一把,说:“你特么谁啊?在这阴阳怪气的找收拾呢?”
段吹雨这时也记起来了,这男生是之前在厕所吸烟被他撞见的其中一人。
这件事方灏也知道,因为这男生是他表弟,叫戴孟成,上次那件事他被教务处主任记了一次警告,还打电话告诉了家长,回家被父母好一顿数落,把他的烟全都搜出来没收了。
当时要是没跟段吹雨起冲突,他也不至于被主任抓个正着,本来他就看段吹雨不顺眼,那之后怨气就更重了。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方灏拦在中间,对李易说:“这是我表弟,有话好好说,别吹胡子瞪眼的。”
“你表弟你不好好管管?没牵绳就拉出来?”李易护短,为着段吹雨一张嘴也不饶人。
林佳棋低头笑了下。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戴孟成怒了,指着李易的鼻子,“犯贱是不是?”
一直没出声的段吹雨忽然照着他的膝盖来了一脚,不轻不重,那男生往后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方灏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瞪着段吹雨道:“你怎么随便动手啊?!”
段吹雨把搭在胳膊上的牛仔外套递给李易,慢慢挽起衬衫袖子,看着他说:“我不动手他怎么知道自个儿的嘴有多欠呢。”
上回就想揍这傻逼了,可惜不是时候。
这回是这傻逼自己往枪口上撞的。
方灏是个聪明人,知道得罪段吹雨是件得不偿失的事,他忙挡在戴孟成面前,沉声道:“之前在厕所抽烟那事儿,我表弟他受了处分,回家又挨了一顿批,心里对你有气,他脾气急,说话不过脑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段吹雨懒懒地抬起眼皮,反问道:“他凭什么对我有气?是我逼着他在主任跟前抽烟了?”
林佳棋在一旁帮腔,挤兑道:“说话不过脑子?我看是连脑子都没有吧。”
戴孟成气得脸都绿了,骂道:“你丫找抽呢?!你丫不是8班班长吗?不是特牛逼吗?这几次考试还不是一直被我哥压在后头?”
“戴孟成!”方灏吼了一声,“你丫脑子有病?给我闭嘴!”
“哥……”
“我让你闭嘴。”方灏黑着脸。
戴孟成不吭声了。
方灏深吸一口气,看向段吹雨:“不好意思,今儿这事是我们不对——”
林佳棋冷笑一声,双臂抱胸转过了身。
“段吹雨。”林佳棋喊了声,“走了。”
段吹雨闻声看她一眼,又看了看李易,李易眨着眼睛小声道:“算了算了,别跟他们浪费时间了,我都快饿死了。”
这场争执最终没闹得起来。
进包间后,林佳棋脱下外套狠狠往椅子上一甩,本性毕露:“他奶奶的气死我了!”
林佳棋是个学习至上的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在学习上被人压在后头,戴孟成好死不死拿这件事揭她脸皮。
李易乐得扶着椅子直笑:“刚那么淡定的是谁啊?敢情是在装酷。”
林佳棋斜他一眼:“我这不是怕要是真打起来影响不好吗,万一传到学校老师耳朵里了,你们现在高三诶,想带个处分一起毕业啊?”
宋颖给她倒了杯水:“消消气。”
林佳棋拿起杯子灌了口水。
服务员陆陆续续进来上菜,林佳棋在这头灌着凉水生闷气,抬眼看到段吹雨在那头拿着手机拍照。
没事儿人似的。
段吹雨对着纹理分明的肥牛“咔咔”拍了几张照,给任衍发了过去。
口欠:怎么样?漂亮吧?诱人吧?后悔没来了吧?
段吹雨不是个喜欢拍照发朋友圈的人,林佳棋正纳闷呢,就见李易悄没声地走到段吹雨身后偷瞄他的手机。
“跟谁发消息呢这么认真?”
段吹雨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点到了[么么哒]的表情包,直接一个发送。
段吹雨嘶了一声。
李易一瞧更不得了了,瞎咋呼道:“我靠雨儿,你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
段吹雨淡定地撤回了那个表情,发了两个字过去:手抖。
“咱可不兴早恋啊。”李易拉了张椅子在段吹雨身边坐下,老父亲似的,“本来成绩就不咋地了。”
段吹雨一脸漠然。
李易又舔着脸笑嘻嘻道:“谁啊哪个妹子啊?我认识吗?长得漂不漂亮?啧——肯定得是天仙级别的啊,不然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闭嘴吧。”段吹雨无情地打断他。
连林佳棋都觉得稀罕,挑着眉问:“你不会真谈恋爱了吧段吹雨?”
主要是刚才段吹雨的神态和行为都透着一股反常的气息——
“我跟我家教发照片呢。”段吹雨很无语,“他不是不乐意来吗,给他发点图过去馋馋他。”
“害。”李易故作遗憾状,“我还以为我要见证历史了。”
宋颖忍不住笑了:“有那么夸张吗?”
“有啊,怎么没有。”李易拍着段吹雨的肩,“这么多年了,前前后后多少女生前赴后继啊,没一个入得了段公子的眼的。”
林佳棋白他一眼:“你刚还说不兴早恋,现在又在这哔哔个什么玩意儿。”
“都高三了还能算早恋吗?上大学再恋你都是晚恋了。”
段吹雨没心思听他们扯皮,任衍在洗澡,过了几分钟才回的消息。
句号批发商:撤回了什么?
段吹雨回复:跟你说了,手抖。
句号批发商:哦
句号批发商:肥牛挺好,不过我不爱吃火锅。
口欠:那你得失去多少乐趣。
句号批发商:。
段吹雨眉头一拧,心道你休想终结话题,他脑子一抽,忽然顺着李易他们的话题问了句:你高中的时候早恋过吗?
句号批发商:?
口欠:字面意思。
句号批发商:没有。
口欠:现在呢?恋着吗?
句号批发商:……
句号批发商:问这干嘛。
口欠:问问,好奇。
任衍正坐在床上擦头发,手机搁在手边,他垂下眼皮瞥了眼手机屏幕,又收回视线。
他拿起手机凑近唇边,按住语音键回了条语音。
“我要是现在恋着,还有时间成天跟在你身边围着转?”
期中考是高三以来的第一场正式考试,全区统考,考试模式完全遵照高考的标准,故而十中格外重视这次期中考。
考试座位安排和以前一样,根据上一次考试学生的年级排名来排座,年级第一坐在高三1班的第一张座位,以此顺延。
段吹雨上次周考没有吊车尾,这次坐在了7班一个靠窗的位置。
临近考试时间,窗口忽然有人轻声喊了他一声。
“同学,麻烦你帮我拿一下东西呗。”那人脸上扣着口罩,压低了声音,指指桌肚,“桌子里有个铁盒,我的胶带在里面,我忘拿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段吹雨闻言拿出那个铁盒打开了。
他愣了一下。
铁盒里没看到胶带,就一部手机。
段吹雨抬头的功夫,窗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了下来:“好了好了,开始发卷了,复习资料该收的收一下,都别看了,不缺那一点半点的时间啊,资料收拾好了都搁到前边讲台上,不然一会给我看到了算作弊啊。”
段吹雨疑惑地盖上了铁盒的盖子,又把铁盒塞回了桌肚里。
两天的考试结束之后,段吹雨怎么想都觉得那天的事有蹊跷,后来果不其然让他摊上了事儿。
期中考段吹雨依旧按照原定的计划,比上次的周考又进步了一点点。
这次他班级排名19,年级排名188。
其实按照他这个进步速度,一个月内年级排名上升近300名,在高三这个阶段是很难实现的。
高三阶段,该教的课本内容基本都已经教完,拼的就是基础和积累,学生的进步空间很小,很难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段吹雨在学校里本就出名,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位校长公子,他成绩的每一次起落都会成为十中学生的闲聊话题。
周围的人也是眼见着段吹雨在这两次考试中,排名一点一点上升。
段吹雨为了不让自己的排名蹿得太快,都已经纡尊降贵地保留了大部分实力,就这样他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没两天,段吹雨就莫名其妙成了话题的中心。
起因是十中的贴吧首页挂了条精华帖,标题名为“校长公子从年级倒数一跃成为学霸,原因竟然是……”
标题很博人眼球,堪比UC震惊部。
段吹雨冷笑一声点进去扫了两眼,心想:我就考了年级188你就说我学霸,那我考年级第一你还不得跪下来叫我爹了。
帖子里挂了几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人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铁盒,铁盒里塞了一部手机。
照片画质并不清晰,但从拍摄角度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拿手机的是段吹雨。
帖子的内容无非就是段吹雨能从年级垫底一下子进步这么多名,是因为走了捷径做了弊。
最恶心人的是,原帖又拿他校长儿子的身份造势,不管是标题,还是内容。
-成绩差不可耻,可耻的是作弊,校长儿子都干这种事,校长本人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微笑/]
微笑你大爷。
段吹雨忍着怒火往下翻了翻回帖。
【我说dcy进步那么快呢,上个月还是年级倒数,一下子升了两三百名,搞了半天是作弊来的。】
【?楼上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拿手机就是作弊啦?】
【火钳刘明,楼主吃好喝好,我怕你被查水表。】
【楼主你号没了。】
【不知道8班班主任作何感想,试点班不是向来牛逼轰轰的吗,这下翻车了哈哈哈哈】
【对对对,他们班人都拽的要死,不就是成绩好吗】
【对啊对啊对啊我们就是成绩好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这图有问题吧,万一是p的呢?dcy不至于干这种事。】
【快让我看看还有多少段校草的舔狗】
【楼上的,舔狗你妈,你倒是想被人舔,有人舔你吗?】
【。。。谁还没做过弊了,这么小题大做的,楼主你跟段吹雨有仇吧?】
【那什么,我偏个楼,我觉得这张照片真瘠薄帅!段吹雨的手也太好看了吧QAQ】
【再帅人品有问题这就很emmm了】
……
李易气得要死,拿着手机疯狂回帖怼人。
8班学生集体被cue,又护短,见不得自己班里同学被欺负,也纷纷拿着手机回帖帮段吹雨说话。
好像所有人都不曾有过一瞬间的怀疑,怀疑段吹雨用手机做了弊。
屠蕾一脚踩在椅子上,撸起校服宽大的袖子,“啪啪啪”拿手机打着字,嘴里骂道:“哪来的傻逼敢来黑我们班草?活得不耐烦了?把学校贴吧当明星超话吗,还搞饭圈挂人那一套?什么玩意儿啊!”
体育委员典奇在一旁拉住她,劝道:“屠姐,算了算了。”
“算什么算?!”屠蕾大眼睛一瞪,“算不了!老娘今天要撕得他们体无完肤。”
典奇伏在课桌前笑得不行。
林佳棋发完卷子,走到段吹雨身前问:“怎么回事啊?”
段吹雨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懒懒道:“不知道。”
林佳棋皱了皱眉:“我去找丁老师,让他找人把帖子删了。”
林佳棋还没来得及去找丁启,段吹雨就先被丁启叫出去了,带去见教务处主任。
贴吧的那篇帖子讨论度很高,已经传到了校方老师的耳朵里,更有好事者要求调出期中考那天7班的监控。
监控不比照片,不仅拍到了段吹雨,还拍到他从桌肚里拿出铁盒,打开铁盒的全过程。
铁证如山。
这次期中考是全区统考,规模正式,作弊不是小事,为此段吹雨被丁启领着去了监控室。
教务处主任也在,丁启就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段吹雨一句辩解的话也没有,只把当天发生的事陈述了一遍:“手机不是我的,那天窗外有人让我帮忙拿一下胶带,他说在那个铁盒里,我就打开了,后来抬头一看他人就不见了。”
主任问他:“那人长什么样?你认识吗?”
“他戴了口罩,不认识。”段吹雨说。
主任深呼了口气,又问:“那周围有人看到他了吗?”
“不知道,我坐在后门口,周围没什么人。”
看,一切都这么巧合,简直就是死无对证。
主任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那表情不用过分解读,摆明了他对段吹雨抱有怀疑。
毕竟全校都知道段吹雨以前是什么水平,在一个月内上升这么多名确实不太科学。
“我说主任。”段吹雨忍不住开口,“监控您看完整了吗?看完整应该知道我就考前把那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吧?就算那手机真是我的,我也算不上作弊吧?”
“考试带手机本来就是违反规矩的!”主任瓮声瓮气道,“一码归一码,就算你没作弊,带手机这事儿也不应该!”
张口闭口“作弊”听得丁启有些烦躁,他道:“主任,您先把段吹雨考试那天,坐的那张座位的学生叫过来吧。”
主任看向他。
丁启把段吹雨拉到自己身边,微笑着:“东西是在那位学生的桌子里找到的,凭什么只找段吹雨一个人谈话呢。”
他的语气依旧那么温和,弯起的眼角却携着一丝锐利。
主任依他言把那位学生找了过来,看样子那位学生也处在状况外,他连段吹雨坐他座位上考试都不知道。
主任问段吹雨:“这人是那天戴口罩的那个吗?”
段吹雨摇头:“不是他。”
主任把监控打开给那位学生看,那人忙挥手否认:“我爸妈不让我带手机来学校的!班里的同学都知道,真的,这不是我的手机!”
“那你看到那个铁盒了吗?”主任又问。
那人道:“没有!”
主任嘶了一声。
这件事难办在平时教室里的监控不开,如果真有人把铁盒悄悄放进桌肚里也查不出来。
主任跟那位学生的班主任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让他离开了。
整件事越来越迷离,陷在一团迷雾里,不过所有的疑窦都在指向段吹雨。
主任将信将疑的表情看得段吹雨一阵窝火,这人就是看在他是段施贤儿子的份上,才没有即刻给他定罪。
期间2班班主任从办公室外经过,还不忘进来凑热闹插上一嘴。
“丁老师啊,怎么不去上课?”
丁启和颜悦色道:“帮学生处理点事情。”
“哎哟,是为着贴吧里那篇帖子的事吧?”
“是。”丁启平静道。
“成绩追不上没关系,再怎么说,也不能耍这种心思啊。”
段吹雨眼神一冷,扭头瞥了他一眼。
丁启转头看向他,沉声道:“王老师,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这事儿还没定论呢,您在这一口一个‘耍心思’?我的学生还轮不到您在这说三道四吧?”
老王头撇了撇嘴,抱着卷子走了。
丁启面露不悦,忽然对监控室的工作人员说:“师傅,您能把那手机放大吗?我想看看那手机是什么样儿。”
“好嘞。”工作人员应了声,对准手机的局部区域把画面放大了。
依稀能看清款式。
丁启扭头问段吹雨:“你手机是这款吗?”
“不是。”段吹雨直接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主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了,干咳一声,板着脸道:“上学期间还带手机!一会把手机给我,放了学再来拿。”
段吹雨“哦”了一声,就见丁启拿过他的手机比对着监控里的手机看了看。
“这明显不是同款嘛。”丁启把手机举到主任面前,“段吹雨这款手机是白的,监控里那手机边儿上都是黑的。”
主任也拿过段吹雨的手机,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嘀咕道:“确实不像。”
丁启怕主任又问东问西,先发制人问段吹雨:“段吹雨,你还有其他手机吗?”
段吹雨道:“没了。”
“那成了。”丁启扬起一个笑容,“他就这一部手机,监控里的那个明显不是他的,主任我建议你也去看一下走廊里的监控,看看那天有没有拍到一个戴口罩的男生,别一出事就盯着我们班的小孩儿审啊,他们时间这么紧。”
“还有,这事儿明显是有人要陷害段吹雨,故意给他下套呢,您眼睛这么毒,不会连这都瞧不出来吧?”
丁启拍拍段吹雨的肩,把手机递给他,说:“行了,赶紧回去上课。”
段吹雨刚想接手机,就被主任瞪了一眼。
“手机给我留下,放学再来拿!”
这件事还不算完全了结,除非揪出那个戴口罩的男生,可惜就算监控拍到了,也没办法认出那个人的脸。
只要这幕后耍阴招的人没有现身,段吹雨身上这脏水就不可能完全洗净。
段吹雨跟在丁启身后,低着头若有所思。
“以后遇到这种事也留个心眼。”丁启缓缓道,“咱不防君子也得防小人,你说是不是。”
段吹雨“嗯”了声,走到丁启身边,说:“丁老师,谢谢。”
“哎,谢什么谢。”丁启扭头看着他,眼带笑意,“你进步那么快,我真的很高兴。”
段吹雨抿了抿唇,忽然问:“老师,这次咱们班排名第几?”
“问这干嘛?”
“问问。”
“第4,比上次进了两名呢。”
段吹雨又问:“2班呢,又是第一?”
“那肯定啊。”
段吹雨了然点点头,道:“成,让他们再在那个位置呆一会,下回这第一就是咱们班的了。”
什么循序渐进地来,什么慢慢进步——
段吹雨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做个人,不然有些人真容易得寸进尺,鼻孔朝天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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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没回过神来,一脸怔愣地望着段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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