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李珦狂喷了一口鲜血。
李瑢惊叫一声,“王兄......”
“只要能保住祖宗的基业,孤死不足惜......”李珦睁大眼睛,对朴内官道:“快,去叫元兴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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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珦愿意归降了么?”也先眯着眼睛问道。
“是的,父王,”元兴裕回道:“李珦已走投无路,除了投降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明人那里可有消息?”
“没有,”元兴裕摇摇头道:“陈懋在鸭绿江边按兵不动,没有一点儿过江救援的意思。”
“他倒是个明白人,”也先嘿然笑道:“我一直等着他,他却龟缩不前。”
“他那点儿人如何是父王的对手?”元兴裕道:“他不来则已,一来定教他有来无回。”
“嗯,”也先点点头,“不可大意,你的人一定要严加监视明人的动向。”
“父王放心,”元兴裕话音一转,“有件事需要向父王禀报一下,朝藓王李珦身体沉疴已久,连下床都很困难,安平大君托我请求父王,由他代替李珦向父王出降!”
“什么意思?”也先眉头皱了皱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李珦还要跟本太师耍心眼么?让一个什么大君出席受降仪式,来糊弄本太师,好继续跟明人眉来眼去,暗通款曲么?你告诉他,如果他不出面,本太师将率十万勇士攻下江华岛。”
“这......孩儿只是怕他会死在出降仪式上。”
也先手臂一挥,“他若死了,我替他收尸。出降那天,他就是爬也要爬到本太师的面前。”
“是,孩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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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四年九月初六,朝藓国王李珦率身着蓝衣,去掉所有的国王仪仗,率文武百官离开江华岛来也先大营出降。
也先高高在上,目视李珦携其世子李弘暐来到也先面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罪臣李珦叩见大元皇帝陛下!”李珦拉着李弘暐伏在地上,大声道。
也先嘴角微微一掀,“请起!”
“谢大元皇帝陛下!”
这等称呼使旁边肃立的某些将领脸上起了变化。
“只有大汗才能称为大元皇帝陛下,”蒙古察哈尔部将领索诺布问身边的阿剌知院,“太师这样做不是僭越了么?”
“大汗又不在这儿,”阿剌知院道:“太师不过是代大汗受礼而已。”
谁知索诺布脸一沉,“就算大汗不在,太师也不能当面而立,接受此等称呼,他这样做,不怕寒了我等的心么?”说着向其他几名察哈尔部将领使了个眼色。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索诺布等人离开了受降大帐。
“索诺布,你想干什么?”伯颜帖木儿上前拦住他们道。
索诺布阴沉着脸,“大汗不在,太师此等做派,使我们无法立于帐下,告辞!”
“你们想要造反么?”伯颜帖木儿欲要拔刀。
谁知索诺布等人后退一步,“呛——”的
一声率先拔出刀来。
“伯颜,我可不怕你!”
阿失帖木儿等人也过来与伯颜帖木儿站在一起,与索诺布等人拔刀相向。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刻,也先大声喝道:“伯颜,收起你的刀,退下!”
“可是他们......”
“退下!”也先加重了语气。
伯颜帖木儿等人忿忿然收刀回鞘,让至一边。
索诺布等人看了也先一眼,大踏步而去。
“太师,”伯颜帖木儿气哼哼的说道:“他们这帮察哈尔人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
“闭嘴!”也先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一句本太师就将你军法从事!”
伯颜帖木儿脸憋得通红,再不吭声。
也先看着伏在地上的李珦父子,将他们扶了起来。
“朝藓王,请坐,”也先和颜悦色的问道:“你现在身子如何?”
李珦一阵咳嗽一阵,喘息着说道:“罪臣已并入膏肓,恐不久于人世。”
“朝藓王不必如此悲观,”也先看看世子李弘暐,“你放心,本太师好好帮助世子的。”
“弘暐,还不快谢过太师!”李珦对儿子道。
李弘暐眼珠子转了转,垂首一言不发。
“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太师恕罪!”李珦苦着脸对也先道。
“没事没事,”也先大手一挥,哈哈笑道:“世子是被本太师这阵势吓到了么?”
李弘暐咬着嘴唇垂首不语。
“你们既然已降附我大元,”也先高声道:“该当宣告朝藓八道,让你的子民们都知道此事。”
“应该的,”李珦道:“孤已下王旨晓谕诸道,让他们敬奉太师为大元皇帝陛下!”
“这话未免太过了,”也先眯起眼,“你要记住,大汗孛儿只斤巴彦蒙克才是真正的大元皇帝。”
“太师武功,犹胜当年成吉思汗,”李珦说道:“在孤的臣民眼里,只有太师,而不知其他。”
“你是想将本太师架在火上烤么?”也先浓眉皱起,“说这话小心有人会砍下你的脑袋!”
“孤这番话发自肺腑,”李珦神态恭谨的说道:“他日太师攻取大都,身登大宝,罪臣会携世子亲自朝贺!”
“嗯,好好......”也先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你今日就留在这里,不用回去了。”
“罪臣遵命,”李珦道:“罪臣派人送来鸡鸭和牛羊,犒劳太师大军,请太师一观。”说着将一张书表呈递至他面前。
“朝藓王如此盛情,本太师便受了,”也先接过那张书表,看也不看,“来人呐,待朝藓王和世子下去休息。”
“太师,”待其余人退下后,阿剌知院来到也先面前提醒他道:“这李珦居心叵测,太师不可不防啊!”
也先却很是不以为然,“一个穷途末路的降臣,能翻得了什么风浪?”
“可是他竟然当着太师的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阿剌知院道:“太师当时就应该命人掌他
的嘴!”
“他说的话难道有什么错么?”也先说道:“是本太师率军将他打服归降的,他只认本太师也没什么不妥。”
“可他竟然称呼太师为......为什么大元皇帝陛下,”阿剌知院道:“他是想让您千夫所指,方才您没见索诺布等人愤然离帐么?”
“他们这些察哈尔人向来与我们斡剌特人不对付,”也先哼了一声道:“等回到草原,本太师自会收拾他们。”
“太师,能够继承大元正统的只有黄金家族的人,”阿剌摇摇头道:“李珦一番话你坦然受之,把大汗置于何地啊?”
“你是说琪琪格的儿子么?”也先冷笑,“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就想号令整个草原,真是笑话!”
“但他是大汗,太师也是认可了您外孙的地位,您这样做,会令草原上的人对您寒心的。”
“阿剌,”也先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是斡剌特人,难道要跟着那些察哈尔人一起反对我么?”
“不管斡剌特人也好,察哈尔人也好,都是蒙古人,”阿剌知院劝道:“只要太师对大汗忠心耿耿,那么所有人都愿听您的调遣。”
“怎么?若本太师真的成为大元皇帝的话,你便要反我么?”也先凝视着他。
阿剌知院没有说话。
“阿剌,”也先沉着脸说道:“你我一起征战几十年了,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我们绰罗斯氏有哪里比不上孛儿只斤家族?凭什么他们家族的人能称帝称汗,而我们就得一直匍匐在他们脚下?”
阿剌知院身子一震,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太师这样做,草原上会有很多部落反对。”
“那本太师就一一将他们打服,”也先寒着脸说道:“再不服的就把他消灭,看谁还敢反对我。”
阿剌知院打了个寒噤,他知道,也先心中已打定了取代孛儿只斤家族成为真正的草原之主的主意,再也不可能劝他回头了。
于是不再说什么,告退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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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绿江左岸,镇江堡。
“什么人,”见江中有一只小船驶来,江边的明军士兵张弓搭箭喝道。
“锦衣卫千户宁祖儿,有事求见宁阳侯。”船上的人亮明了身份。
“宁千户是从汉阳那边来的?”陈懋接见了宁祖儿,打量了他一番问道。
“正是,”宁祖儿陈述了一番来意,恳求道:“现在汉阳危如累卵,还请宁阳侯赶快发兵援救。”
“可本侯并未接到过江救援的圣旨,”陈懋皱眉道:“圣上只是让本侯率军监视对岸。”
“哎呀,宁阳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宁祖儿苦苦劝道:“朝藓是我大明藩属,若弃置不顾,既有损天朝威严,又伤了人心,到时朝藓举国投降也先,则侯爷将何以自处?江对岸处处闻警,恐怕也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此事关重大,”陈懋沉吟片刻,“本侯现在所领军队不过四万,多是步卒,如何与也先骑兵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