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瑢颓然坐在地上。
李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走到桌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也先的大军就在城外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你准备如何迎敌呢?”
“为今之计,只有议和了。”李瑢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议和?”李瑈嗤的冷笑,“若也先刚刚攻破义州的时候,或许那时他还可以接受议和,现在已兵临汉阳城下,你以为他还会这么便宜咱们李家么?”
“那你说怎么办?”李瑢有气无力的说道。
“打!”李瑈的语气斩钉截铁,“而且要狠狠的打,把他们打疼为止,只有这样才能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打?怎么打?”李瑢摇摇头说道:“整个汉阳只有不到四万守军,兵无斗志,将无战心,怎能挡得住也先的十余万虎狼之师?”
“你都这个样子,如何让他们会有信心?”李瑈哼了一声说道:“去,派人把赵都寿叫到这里来。”赵都寿是御营都总管,汉阳大部分守军归他节制。
梨香院,赵都寿正和他的几个部下在喝花酒,他们每个人左拥右抱,对怀里的女子上下其手,淫词秽语充斥其间。
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扭动着腰肢来到赵都寿面前,脸带歉意的说道:“南姑娘身体有恙,不能来见赵大人,还请赵大人恕罪。”
“怎么?”赵都寿眼皮一抬,“攀上了安平大君这根高枝,她便飞到天上去了,是么?要知道,今时已不同往日,鞑子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连王上都已动身去了江华岛,她还摆什么架子?小心明日就把她送到城外鞑子军中,让那些鞑子好好修理修理她......”
话未说完,他几个部下哄然大笑,其中一人说道:“那未免太可惜了,这汉阳第一美人还未让大人您享用,就让鞑子去糟蹋,这不是让人家去死么?”
“听见了没有,”赵都寿瞥了一眼那妇人,“人呐,得放聪明些,早点儿准备后路的好!别到时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是是是,”那妇人陪着笑脸,“我这就去再劝劝南姑娘,让她过来陪赵大人。”
“这就对了,”赵都寿的另一个部下道:“只要我们赵大人点头,不管鞑子进不进汉阳,都没人敢碰她。”
待那妇人走后,一人问赵都寿:“大人,您说咱们能跟鞑子打起来么?”
“打个屁!”赵都寿嘴里喷着酒气,“王上都去江华岛了,安平大君还有皇甫仁那些人根本没一个主战的,到时鞑子一来,咱们都得投降!”
“那......鞑子会杀咱们么?”有人担心的问。
“咱们如果主动归降,鞑子就不会对咱们怎么样,”赵都寿说道:“要是关门拒降的话,那就难说了。安平大君是个公子哥儿,敢跟鞑子开战么?不说了,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对,人嘛!就得及时行乐。”
正喝的热闹时,只听有人推门而入。
赵都寿头也不回的道:“南姑娘请来了么?”
“赵大人,安平大君有请!”
赵都寿的身子一僵,扭过头去,“这么晚了,大君有什么事么?”
“当然是军务要事!”来人说道:“还请大人您赶快过去。”
“唔,我这就去。”
赵都寿和几个部下被人带到安平大君府上内厅,却见一个头戴大帽的人端坐在那里,帽沿压住了面孔,看身形不似李瑢。
“阁下是谁?”赵都寿警惕的伸手摸向腰间,握住了刀柄。
那人缓缓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
赵都寿身形剧震,后退一步,一脸惊骇的问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瑈站起身,目光盯着他,“赵都寿,本君把你叫到这里来,是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符令。”李瑈伸出了手。
“什么符令?”赵都寿一脸惊惶,“安平大君呢?我要见安平大君。”
“要你交出符令也是安平大君的意思,”李瑈冷冷道:“交出符令,你还可以回梨香院花天酒地。”
“我......”赵都寿向身后的几个部下使了个眼色,“呛——”他们拔出了刀,护在赵都寿身前,刀锋指向李瑈。
“你们竟敢向本君动手?”
“李瑈,”赵都寿壮起胆子喝道:“你私回汉阳,有王旨么?”
“好,本君就让你们看看王旨。”李瑈话音未落,就见几道黑影扑来,刀光闪处,赵都寿的几个部下惨叫着倒地。
赵都寿还未反应过来,森寒的刀锋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大人,”李瑈微微一笑,“现在该把符令给本君了吧?”
“我给,我给......”赵都寿脸上肌肉狂颤,哆哆嗦嗦的从身上掏出一块符牌。
洪达孙与洪顺孙两兄弟将赵都寿五花大绑起来,向李瑈问道:“君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瑈沉声道:“走,去御营厅。”
“这个人呢?”洪达孙伸手重重一拍赵都寿。
“把他也带去,”李瑈想了想道:“说不定到时他还有点儿用。”
御营厅都提调、提调、御营大将等一众将官都被召集到厅内议事,现在已是深夜,他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召集他们前来的不是都总管赵都寿,而是首阳大君李瑈。
“赵大人突发重疾,不能视事,暂由本君掌管御营厅,”李瑈的目光一一在众将脸上扫过,“这么晚把你们都叫到这里来,你们应该明白是为了什么吧?”
下面鸦雀无声,李瑈唇角微微一勾,“鞑子的大军就要兵临汉阳城下了,诸君该当如何呢?”
众将面面相觑。
“你们不说话,就是想与鞑子一战了?”李瑈目光逡巡了一圈道。
“君上,”御营厅都提调曹真熙言道:“我们跟鞑子打,能打得过他们么?”
“曹大人何出此言?”
“君上,”曹真熙道:“我汉阳守军不足四万,士兵多未经战阵,况军械奇缺,刀枪都不能一人一把,箭矢不足十万支,如何跟鞑子打呢?”
“说的好,”李瑈目光炯炯的说道:“照曹大人之言,干脆大开城门,迎鞑子入城,对么?”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曹真熙垂下眼帘。
李瑈面容严峻,沉声说道:“你们有没有父母妻儿?”见无人吭声,续道:“本君率军自咸兴一路赶来,见鞑子所过之处,尽皆残破,百姓被杀,他们的妻儿被鞑子俘虏侮辱,你们也想步他们后尘么?”
众将听了浑身一震。
“如你们中有人不想跟本君一道与鞑子死拼,本君决不勉强,”李瑈顿了顿说道:“不想跟鞑子打仗的人现在就请站出来。”
众将脸色变幻,却一动不动。
李瑈眯起了眼,“好,既然你们愿与本君一道共抗强敌,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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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刚露出一点儿晨曦时,也先率领大军来到了汉阳城下。
面对横在眼前的城墙,这位草原上的枭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这便是朝藓的都城汉阳么,比起大明的京城可差远了。”
“小小的朝藓国如何能挡得住我们的雷霆一击,”伯颜帖木儿大声说道:“太师,您就在这里看着,末将会将咱们的大纛第一个插在汉阳的城头!”
“不急,”也先微微一笑,“金宗瑞不是代表他们的王想来议和么?本太师就给他们一个机会,派人进城传本太师的话,现在开城投降,本太师便饶他们不死。”
斡剌特使者进城后不久,就见城上抛下一物。
有人捡过来禀报也先,“是我们使者的头颅!”
也先闻听身子一震,“他们胆敢这样!”
众将大怒,阿失帖木儿大声道:“父王,我愿带兵踏平汉阳,用朝藓人的头颅筑一座京观。
”
“末将愿打头阵!”
众将嗷嗷叫着纷纷请战。
也先目光环视了一圈,“好,本太师就在这里看你们攻城,太阳落山之前本太师要在景福宫里喝上你们的庆功酒!”
斡剌特人开始攻城了,他们并没有莽撞冲击城墙,而是驱赶着朝藓百姓向前。
看着朝藓百姓哭嚎着一步步接近城边,城上的朝藓守军手脚都软了。
“怎么办?”守军将士的目光向李瑈看去。
这位首阳大君面沉似水,下令放箭。
将领们吓了一跳,当即有人反对道:“君上,下面可都是咱们的百姓啊!”
“可他们帮助敌人攻打我们,”李瑈道:“这是资敌,杀无赦!”
“但他们是被裹挟的,也要杀么?”
“如果你们不动手,等鞑子攻进城,我们得死!”李瑈不由分说抓过一名士卒的弓箭,弯弓搭箭。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如流星般飞到人群里,伴随着有人发出的惨呼声,人群登时乱了。
“放箭!”李瑈大喊着又射出一箭,“违抗军令者,斩!”
朝藓官兵咬着牙开始向城下放箭,有人射箭时干脆闭上了眼。
一波波箭雨落下,冲在前面的朝藓百姓倒下一大片,剩下的人四处乱跑,斡剌特人挥刀砍杀也不能禁止。
有人迅速把这消息禀报给也先,这位久经战阵的枭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他知道,今日要面对的是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敌人。
斡剌特人开始硬攻了,他们抬着梯子靠在城墙上,一个个爬上梯子向上攻,而下面的人不断朝城上放箭。
朝藓守军一改之前的怯懦,举起石头狠狠的砸了下去,还未攻上城头的斡剌特勇士发出一声惨叫,摔了下去......
双方杀红了眼,一方拼命向上攻,另一方奋不顾身的将攻上城头的敌军又压了下去。甚至有的朝藓士兵抱住斡剌特人一起跳下城头。
斡剌特人发现,他们所面对的朝藓士兵就跟疯子一样,实在很难跟之前在义州、平壤、开城碰到的那些一触即溃的朝藓军队联系在一起。
双方从日出打到日落,斡剌特人未能攻破汉阳,而汉阳城内的朝藓守军也损失惨重。
收兵后,也先黑着脸召集众将议事。
这些浴血奋战了一天的将领们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朝藓人忽然变得这么能打了。
“父王。”这时一人进了大帐,正是元兴裕。
“城内倒底出了什么变故,金宗瑞不是说要与我议和么?”也先看着他问道。
“回父王,”元兴裕说道:“首阳大君李瑈掌握了城内守军,是他在指挥朝藓人与我们作战的。”
“是他?”也先皱起了眉,“这个人不是一直率军偷偷摸摸跟在我们身后么?怎么又到了汉阳城中?”
“他应该是昨晚入城的,”元兴裕道:“他一入城便架空了安平大君李瑢,并逼御营都总管赵都寿交出兵权。”
“原来是这样,”也先点点头,“这个人倒是有点儿本事,不可小觑,女真各部是吃过他不少亏的。”
“可我们不是女真人,”阿失帖木儿大声道:“父王,孩儿愿率兵连夜攻城,保证天明前拿下汉阳。”
“不可鲁莽,”也先微微摇头道:“打仗可不能光凭蛮勇之力。”
“兄长,我们已经奋战一天了,只要再加把劲,是一定能拿下汉阳城的。”伯颜帖木儿也拍着胸脯说道。
“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也先面色凝重,“汉阳是一定要拿下的,不过我们斡剌特勇士的生命更加宝贵,我不想让我们勇士更多的折损在这里。”
“那怎么办?”伯颜帖木儿道:“他们龟缩在城里,我们只有硬攻,还能有别的办法?”
“伯颜,”也先嘿然道:“你要知道,朝藓人并不谁都愿意跟我们打仗的,只要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他们,再坚固的城池也会很容易从内部攻破!”说着看了元兴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