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噶多尔济因伤重而死的消息传遍了草原。
也先为其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草原各部首领几乎都来齐了,连科尔沁部和兀良哈部也派了代表前来。
葬礼上,也先当场宣布,汗位由阿噶多尔济的遗孀萨穆儿琪琪格的儿子巴彦蒙克为新大汗。对此在场的人全无异议,阿噶多尔济没有别的子嗣,汗位理应由他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继承。
元琪儿抱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巴彦蒙克在万众瞩目下登上了汗位,太师也先领衔各部首领参拜新大汗。
傍晚,元琪儿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正哄儿子睡觉时,也先走了进来。
“琪琪格......”
“请叫我太后。”元琪儿寒着脸说道。
也先怔了怔,随即深深一躬,“老臣见过太后。”
“你们都出去吧。”元琪儿对营帐中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垂首退了出去。
待帐中再无别人,元琪儿方道:“太师此来是有什么事么?”
“唔,琪......哦不,太后,”也先说道:“我只是想过来看看。”
“我很好,不用太师操心,”元琪儿看着已经熟睡的儿子,为他轻轻盖上被子,转过身来问道:“是谁动的手?”
“你说什么?”
“我是问是谁将阿噶多尔济暗中杀死,然后嫁祸给明人的?”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也先皱了皱眉,“大汗亲冒矢石,与勇士们并肩血战,不想......”
“在我面前你也不愿意说真话么?”元琪儿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套说辞哄巴彦蒙克还差不多。”
“你怎能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也先脸色不悦,“琪琪格,你虽然现在是太后,但别忘了,我是你父亲。”
元琪儿唇角微微一勾,“太师在跟我讲亲情么?在你眼里,所有人都不过是你棋子,我虽然是你的女儿,可我想要什么,你关心过么?”
“你还想着那个杨牧云,是不是?”也先大声道:“他能给予你什么?你跟着他,又能得到什么?”
“可我现在呢?”元琪儿眯起了眼,“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便是你希望的,对吗?”
“但你是大汗的母亲,”也先说道:“这世上还有谁比你的身份更尊荣呢?”
“这份尊荣恐怕很快就没有了,”元琪儿看了一眼自己沉睡的儿子,“你在众人面前奉他为大汗,不过是觉得他好掌握而已,下一步你该叫自己的外孙让位于你,成为草原上真正的大汗,是不是?”
也先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到你心里去了,是么?”元琪儿瞥了他一眼,“你何必这般反应?你梦寐以求的不就是取代孛儿只斤家族而成为名副其实的草原之主么?”
“你不可乱说。”也先怒道。
“别忘了我是你的女儿,你心里怎么想我是一清二楚,”元琪儿冷笑,“你觉得自己老了,所以等不及了,把挡你路的人一个个除掉。”
“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自从嫁给了阿噶多尔济,你的心也向
着黄金家族了。”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元琪儿说道:“我嫁给了大汗,也让你如愿以偿了。”
面对她的冷言冷语,也先叹了口气,“你要是还想着那个杨牧云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找到他的。”
“不必了,”元琪儿道:“以我现在的身份,还能和他破镜重圆么?”看着自己儿子熟睡的样子,“我会好好把他养大,至于别的,我不会再去想了。”
“他难道不是你跟杨牧云的儿子么?”也先说道:“你难道不想让杨牧云看看他自己的儿子?”
“我的儿子是蒙古大汗,”元琪儿冷然说道:“我不会让别人破坏他的身份,这你也想吧?”
“看来你对自己儿子的身份这么在意,”也先道:“你得感谢阿噶多尔济,杨牧云可给不了巴彦蒙克这些。”
“所以我为他守寡,而不是抱着儿子去找那个男人,”元琪儿眼神有些茫然,移向自己父亲时一敛,“我劝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太师,不要觊觎汗位了,如果人去索取他不该得到的东西,是会遭受厄运的。”
“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随你怎么想,我言尽于此,听不听就在你了,”元琪儿缓缓说道:“我不希望绰罗斯家族成为草原上的众矢之的。”
也先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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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阿噶多尔济死了?”在乾清宫中朱祁钰听到成敬带给他的消息,好半天没缓过神来,“消息确实么?”
“草原上已经为阿噶多尔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成敬说道:“这消息千真万确。”
“怪不得鞑子很快就撤了,原来是他们的大汗死了。”
“这是天佑我大明,皇上应该当朝宣布普天同庆。”成敬兴奋道。
“鞑子大汗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朱祁钰沉吟片刻,“现在草原上是谁被立为大汗?”
“是阿噶多尔济的儿子巴彦蒙克,”成敬说道:“不过是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孩而已。”
“唔......这么说鞑子的大权已尽操于也先手里了?”
“皇上明鉴,”成敬笑道:“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儿懂得什么?也先身为太师,自然把大权全部抓在自己手里。”
“那么阿噶多尔济之死与也先脱不了干系了?”
“这个......”成敬一愣,“老奴尚不清楚。”
“朕总觉得事有蹊跷,”朱祁钰思索道:“慕田峪之战不过只打了一天而已,鞑子攻势虽猛,但伤亡不大,头一天就把他们的大汗给挂了,看来是有人有意这样布置的。”
“皇上的意思是说阿噶多尔济并不希是死于我军之手,而是也先暗中施为?”
“鞑子军中猛将如云,如何能一开始就让他们的大汗冲锋在前?”朱祁钰笑了笑,“所谓南征不过是个幌子,而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让阿噶多尔济死在两军阵前。”
“那也先的目的是什么呢?”成敬不解,“难道他想篡夺汗位?自己不好动手?便来借我大明这把刀?”
“你说对了,”朱祁钰笑了笑,“看来你不
笨。”
“老奴如何能与皇上相比?”成敬笑道:“老奴不过是瞎猜,哪儿想皇上说的这么鞭辟入里?”
“所以大张旗鼓的宣扬阿噶多尔济之死就算了,朕可不愿意被人当刀耍。”
“皇上说的是,老奴愚钝。”
“还好鞑子是佯攻,要是真的全力以赴的话,慕田峪是挡不住他们的铁蹄,”朱祁钰想了想说道:“看来各关口还得加派兵力,以防鞑子再来。”
“老奴明白。”
“于谦呢?还未回京么?”朱祁钰问道。
“应该快了,于大人还在路上,估计明日一早便会进京。”
“嗯,他如到了,就让他单独来见朕,朕有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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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大人。”朱骥一见到于谦便一跃下马,跪地请安。
“哦,是尚德啊,你怎么来了?”于谦勒住马缰问道。
“皇上听说岳父大人归来,特派我出来应接您入京。”
“唔,皇上隆恩,我受之惶恐啊!”于谦摆了摆手,“你起来吧!”
“是。”
两人骑马并辔而行。
“现在京城可好?”
“回岳父大人,京师秩序一切井然,”朱骥说道:“自从听说鞑子退走,京师的戒严便解除了。”
“嗯,”于谦点点头,“那就好。”
“听说岳父大人受了伤,”朱骥关心的问道:“不知伤在了哪里,严不严重。”
“不过是一点儿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岳父大人在后面指挥便了,”朱骥埋怨道:“怎能舞刀弄剑如士卒一样去与鞑子厮杀呢?”
“情况紧急,由不得我稳坐中军帐啊!”于谦笑道:“鞑子大汗阿噶多尔济都亲自出马了,我又怎能不上前稳定军心呢?”
“岳父大人,”朱骥看看身周,压低声音说道:“小婿听说鞑子大汗死了。”
“嗯,我也听说了,”于谦微微摇头,“不过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如何不对?”
“阿噶多尔济不过受些轻伤,按道理说并不能致死。”
“岳父大人亲眼见到了么?”
“当然,”于谦颔首道:“他长的什么样子,我还是知道的......当时他如普通士卒一样亲自攀爬城墙,结果中了一箭,摔了下去,被人抬走了。”
“啊,”朱骥吃惊的问道:“那箭射中了哪里,摔得可否严重?”
“当时我看得很清楚,”于谦回忆道:“他被射中了肩头,摔下去时又有一箭射中了他后背,不过......”
“不过什么?”
“后背这一箭不是我军将士射的。”
“不是我军将士,难道会是鞑子自己,谁会有这么大胆子敢射他们的大汗?”
“我当时也是很奇怪,因为那支箭是从后面射来的,那个角度只能是他们的人。”于谦很肯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