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的转变何其快也,”李瑢哂笑道:“右议政对你不薄,你这样做,不怕遭人非议么?”
“良禽择木而栖,”李贤老面不改色的说道:“能投到大君门下,在下幸甚。”
一番肉麻式吹捧,李瑢不动声色,乜了他一眼说道:“你是良禽么?本君为何要选择你呢?”
“在下可以为大君成就一番大业。”
“本君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须什么大业可成?”
“大君的志向仅止于此么?”李贤老嘴角微微一勾,“如今王上病重,时日无多......”
“大胆!”李瑢喝止了他,“你竟然敢说这等话,不怕千刀万剐么?”
李贤老面不改色,“大君可以杀了在下,在下绝无怨言。”
“来人!”李瑢大声道:“将他给我捆绑起来,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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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公子,你瘦了!”原香心疼地抚摸着朱祁镇的脸颊,“这些日子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朱祁镇淡淡一笑,“我很好,除了行动受限之外,他们待我比之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但你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原香说道:“可见你心里是很苦的。”
朱祁镇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能好端端活着,已经是上天垂怜,过得一日算一日,开不开心,苦不苦的,我已不再想了。”
“你不要这么说,”原香安慰他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一直藏在心里,等过些日子等回到大明,漂泊不定的日子也就熬到头了。”
“他是没那么容易让我回到大明的,”朱祁镇叹道:“离大明越近,这路就行的越艰难。”
“再怎么难也要走下去啊!”原香说道:“杨公子和宁公子不畏艰难险阻一路护送你走到这里,他们都没有放弃,你又怎能轻言放弃呢?”
“回到大明又能如何?”朱祁镇摇摇头,“或许比之这里要更加难过。”
“不会的,”原香道:“你虽不再是以前的九五之尊了,但体面总会是有的,再说当今皇帝是你的亲弟弟......”
“你不用再说了,”朱祁镇摆摆手,“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原香走出朱祁镇的房间,忽然听到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只见杨牧云正倚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目光也朝自己这边看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原香问道。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杨牧云微微一笑。
“宁公子呢?”原香目光朝别处看去。
“他被人纠缠住了,暂时无法顾及这里。”
“是朱芷晴么?”原香轻笑一声,“被这么一位多情的郡主纠缠,宁公子也是挺有福气的了。”
“你呢?”杨牧云目光盯着她道:“等到了大明,你还要跟着他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所以问问,”杨牧云道:“你费劲心机接近
并和他在一起,究竟图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原香轻笑一声,“我若说别无所图,你定然是不信了,对不对?”
杨牧云轻轻吐了一口气,“曾经的娜仁托娅汗妃对一个落魄之人不离不弃,那不是奇怪得很么?”
“那你呢?”原香冲他眨眨眼,“你图的又是什么?据我所知,他昔日在位时对你是一贬再贬,你和他虽曾有过君臣的名分,但却寡恩无惠,你这个兵部右侍郎还是当今皇上赏给你的。为何你要苦苦助他回大明呢?”
“因为他是大明的太上皇,”杨牧云说道:“皇上虽然不念及亲情,但身为臣子,却不能眼看着他流落异域。”
“说的好冠冕堂皇,”原香撇撇嘴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惹怒当今皇上。等他回到大明时,你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我的事就不必汗妃操心了,”杨牧云道:“倒是你,还要跟到大明么?要知道太上皇权柄不再,很有可能一回到京城便会被软禁起来,你与他共患难,未必会熬到苦尽甘来的一日。”
“或许吧,”原香叹了口气,“不过有你和朝中其他忠心耿耿的臣子一心为他着想,他重掌权柄未始无望。就算真的一辈子沉默无闻,我也认了。”目光一转,“你没有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他吧?”
“没有,”杨牧云淡淡道:“即使我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
“那就好,”原香道:“既然你我都是一心助他回京,彼此之间就不要再有什么猜忌。我真心真意也好,别有所图也罢,都是为了他好,难道不是吗?”
“汗妃说的很对......”
“杨牧云,”原香打断他的话道:“脱脱不花已经死了,我也不再是以前的娜仁托娅汗妃,这个称呼就不要再提了。”
“唔,看来你真的是要洗心革面了。”
“杨牧云,你跟也先的女儿萨穆儿琪琪格勾勾搭搭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我的事你也不要管,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嗯,”杨牧云不自然的笑笑,“看来并不止我捏着你的把柄。”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教你什么,”原香笑道:“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死不了,”杨牧云吸了一口气,“我会想办法尽快让太上皇离开朝鲜的。”
“你神通广大,没有你办不成的事,”原香眸子霎了霎说道:“连朝鲜的首阳大君都跟你称兄道弟,想来离开这里应该不难。”
“你太高看我了,”杨牧云苦笑,“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有我在这里守着太上皇,你放心去歇息吧!”
“其实我也并不困,”原香说道:“跟你在一块儿聊天挺有意思的。”
“是么?”
“嗯,有时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连萨穆儿琪琪格也对你倾心痴恋,你究竟有什么好?”
杨牧云咳嗽几声,没有说话。
原香轻叹一声,“可惜我第一个遇见的男人不是你,不然我也会喜欢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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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了,一个黑影蹿进韩明浍的房间。
“韩先生,”他向着还未睡下的韩明浍说道:“李贤老去了李瑢那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哦?”韩明浍双眉轻轻一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与李瑢都说了些什么?”
“小人不知,”那人道:“李瑢府上戒备森严,小人无法接近里面。”
“知道了,你下去吧!”
早上,李瑈起身准备上朝时,见韩明浍进来见他,便道:“韩先生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禀君上......”韩明浍便将昨晚探听到的事向他讲述了一遍。
“有这等事?”李瑈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三弟与金宗瑞暗中勾结在一起?”
“君上,李贤老可是金宗瑞手下第一谋士,为他出过不少主意,”韩明浍说道:“金宗瑞前脚刚出了汉阳,李贤老便立刻去了安平大君处,而且整夜未出,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这怎么可能?三弟与金宗瑞向来不对付,这在汉阳是人尽皆知的事,两人又怎么会走在一起呢?”李瑈不信。
“君上,”韩明浍说道:“有些事你不觉得蹊跷么?安平大君素来不理政事,为何金宗瑞一走,他便立刻填了进来?”顿了顿,“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王上欲让安平大君代替金宗瑞的位置,等于是将大权交给了他。”
“消息确实么?”李瑈闻听有些愕然。
“今日上朝王上便会宣布此事,君上很快就会知道属下此言不虚,”韩明浍说道:“此番金宗瑞倒台,君上出力最大,按道理说应该让您辅助王上治国理政才是,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位子交予安平大君呢?”
李瑈听了好半晌没有说话。
“你去找一下杨牧云,”李瑈说道:“看他对这件事怎么看?”
李瑈去上朝后,韩明浍便依言来到杨牧云处,借口与他下棋将此事与他说了。
杨牧云沉吟片刻道:“依韩先生之见金宗瑞此次倒台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天不亡李氏。”
杨牧云微微一笑,“韩先生也信这虚妄之言么?照我的看法,是因为他没有掌握全部的军权。”
“哦?”
“御营军用来看家护院尚可,可与大君麾下如狼似虎的边军相比,不堪一击,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金宗瑞才不敢冒险与大君一战。”
“杨公子说的有理。”
“韩先生,”杨牧云看着他道:“大君与金宗瑞相比,谁厉害?”
“当然是我家君上。”
“权臣专权,架空了王权,就已经很让王上忌惮了,”杨牧云缓缓说道:“如今又来一个比权臣还要厉害的首阳大君,你说王上心里会怎么衡量?”
韩明浍一怔。
杨牧云继续说道:“大君手下有一支朝鲜最能打的兵马,他要是再掌握了朝廷大权的话,将置王上于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