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不是来为难相公的。”周梦楠松了口气。
来到中厅,石家叔侄命人将礼盒抬了进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石亨笑着将一份礼单呈上,“还望杨大人笑纳。”
“石都督这是什么意思?”杨牧云脸露不悦,并没有伸手接那份礼单,“如果右都督还念着咱们以前的交情,还是把东西带回去的好!”
“杨大人误会了,”为不使场面尴尬,石彪连忙说道:“都是一些老家的山货,不值什么钱,想让杨大人尝尝,聊表心意而已。”
“这样啊!”杨牧云的脸色缓和了些,摆了摆手,“请坐!”吩咐府里的下人,“上茶,让厨房整备出一桌酒席......”
“杨大人不必了,”石亨忙道:“”我们叔侄还要急着去上任,不能在这里多耽搁......”
“石都督去上任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杨牧云笑道:“眼看这就到午时了,你们总不能让手下将士饿着肚子随你们赶路吧?”
石亨、石彪叔侄俩互相对视了一眼。
“如此叨扰杨大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我记得跟杨大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成国公府上,”酒至半酣,石亨感叹道:“杨大人是所有兵部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个。”
“是啊,”石彪也道:“当时末将就与叔父觉得杨大人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这话过誉了,”杨牧云面色平淡的说道:“当时在下初到兵部不久,什么也不懂,不久也就下放到府军卫了。”
“那是皇上想让您多历练历练,”石亨道:“让我没想到的是,杨大人在战场上也智勇无双,要不是您率军生擒鞑子主帅赛因孛罗,恐怕当年宣大军就无法从容撤回关内了。”
“都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做甚?”杨牧云端起酒盅,“京师一战,石都督与令侄舍生忘死,为我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惭愧惭愧,”石亨连连摆手,“我叔侄不过是以赎前愆而已,哪里敢当什么功劳?”
“要不是杨大人仗义执言,末将与叔父早就成了刀下之鬼了。”石彪也端起酒盅,“这再生之恩,没齿难忘!”
“本官是为国荐才,别无私意,”杨牧云说道:“干了这杯酒,这等话就不要再说了。”
三人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气氛愈发热络了些。
“古北口乃边防要塞,事关京师安危,”杨牧云叮嘱石家叔侄,“你们去了要多加注意鞑子的动向,他们在京师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必然不会干休!”
“那是自然,”石亨道:“不消杨大人嘱咐,只要我叔侄在,决不让鞑子越雷池一步。”
“听说杨大人不日就要高升,”石彪目光一转说道:“末将与叔父先在这里恭贺了。”
“哦?此事我怎不知?”杨牧云有些诧异,“别是以讹传讹吧?
”
石家叔侄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石彪继续说道:“杨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兵部侍郎吴宁吴大人被圣上任命为辽东巡抚,这圣旨都下了......他的兵部侍郎一职除了杨大人之外还有谁能够接替呢?”
“连这叔侄俩都这么说,看来朱骥透露给我的消息十有八九应该是真的了,”杨牧云心里默念着,脸上却不动声色,“辽东乃我大明京师的一大屏障,吴大人能被调往那里,看来皇上对他是十分信任的。本官资历甚浅,如何担得起兵部侍郎一职,此话不必再说,没的让人笑话。”
“杨大人这是把我叔侄俩当外人,”石亨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吴大人能够调任辽东巡抚,是于大人一力推荐。为的就是将他的兵部侍郎一职留给大人你。圣上立刻准了,以此看来圣上也是明白于大人意思的......”微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有圣上提携,还有于大人为您保驾护航,杨大人您就是不想飞黄腾达也难,今后我叔侄都要仰仗杨大人您了。”
“是啊是啊,”石彪也说道:“假以时日,杨大人一定会主掌兵部,就是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末将与叔父就跟着您了......”话说的越来越露骨。
“说笑说笑,”杨牧云打断了他叔侄俩的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石都督与令侄唯有报效朝廷,方为正道。别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是是是,杨大人提点的是,”石亨叔侄忙点头道:“石某读书不多,话说得粗俗,还望杨大人不要介意。”
“两位应以国事为重,别的本官也就不多说了,”杨牧云端起酒盅,“来,干!”
“干!”三只酒杯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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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可吓着妾身了呢!”在送走石家叔侄之后,周梦楠轻轻拍着胸口道:“竟然穿成这样登门拜访,不知道的还以为......”
“还以为来抄家拿人的,是么?”杨牧云笑道:“兵部衙门打交道的,都是这等武人,见多了也就不怪了。他们率军去古北口上任,只是顺道来看我,所以全身披挂......”
“他们是相公的旧识么,看起来跟相公很熟悉的样子。”
“两年前我就与他们有过交情,”杨牧云解释道:“京师一战又并肩作战,他们叔侄俩打仗还是很英勇的。”
“怪不得......”周梦楠正说着话,忽见素月脸色有异的走了进来,“老爷,小姐......”
“怎么了?”周梦楠问道。
“方才那几位军爷送来的东西......”素月的话说到后面有些言辞闪烁。
“他们送的东西怎么了?”杨牧云眉头微微一皱。
“相公,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周梦楠轻声说了一句。
石亨叔侄俩送来的礼箱被打开了,移出上面的土产山货,是满满一箱底的银子,至少好几百两。
“这姓石的叔侄俩......”杨牧云眉头皱得更深了,“居然跟我来这一套。快,把东西给我退回去
。”
“人都已经离京了,还怎么退?”周梦楠劝道:“相公不如先封存起来,以后再说。”
“这怎么行?”杨牧云摇头道:“放在这里时间一长,还怎说得清?我杨某人不能因贪图他人钱财而授人以柄,趁他们还走不远赶快追上去......”
“他们都是骑着马来的,出了京城恐怕很难再追得上了,”周梦楠道:“如今京师刚刚解除戒严,外面还不太平,相公执意将这压箱底的银子送出城,要是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就说不清了。”
“那你说怎么办?”杨牧云看着她道。
“只有先封存起来不动,”周梦楠道:“妾身会安排妥当的,请相公放心!”
“嗯......”杨牧云的眉宇舒缓了些,“这些天来登门拜访的人不少吧?”
“相公现在可是京城里炽手可热的人物,门前又怎会少得了趋炎附势之徒?”周梦楠笑着说道:“相公不在,妾身可不敢放他们进来,至于送来的东西妾身也是不敢收的。”
“那就好。”杨牧云颔首道:“娘子还算是一个明白人。”
“老爷,”一旁的素月忍不住道:“你以后官会越做越大,要挡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了。”
“你这话是从何而来呀?”杨牧云看了她一眼。
“他们说老爷快要升为兵部侍郎了,”素月抿了抿嘴唇大着胆子道:“婢子愚钝,不明白其中道理。”
“你偷听我跟他们的说话?”
周梦楠见他脸露不悦之色,连忙打圆场道:“妾身见他们都是武人,怕酒喝多了对相公不利,就让素月在旁边看着,倒不是有意偷听。相公不要责怪她。”
“我倒忘了她是会些功夫的,”杨牧云说道:“那些粗人说的话是能信得的么?”
“相公说的是,”周梦楠对素月道:“他们对相公说的那些胡话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会惹来麻烦的。”
“是,婢子明白。”素月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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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爱卿,”在获得京师保卫战的大胜后,朱祁钰意气风发,“脱脱不花遣使来京,朕是见还是不见呢?”
“当然要见,”于谦毫不犹豫的说道:“脱脱不花虽是草原名义上的共主,但对也先不满已久。之前也先犯我京师,脱脱不花率军驻于居庸关之外,并未与也先呼应,可见一斑。趁也先新败,正是分化瓦解草原各部的时候,皇上切不可放过这个机会啊!”
“嗯,于爱卿的话言之有理,”朱祁钰颔首道:“那朕就让人将他们安排在会同馆住下,择日再行诏见吧!”
“皇上圣明。”
“朕会安排一个大场面给脱脱不花的使臣们看看,”朱祁钰说道:“我大明有上天护佑,不是跳梁小丑们可以觊觎的。他若能与也先划清界限,朕不会亏待他。”
“皇上天恩浩荡,定能收伏四夷之心,使他们不敢轻视我大明。”
“于爱卿忠心耿耿,所荐之人无不是国之柱石,”朱祁钰看着他道:“至于杨牧云任兵部侍郎一职朕准了,不日命人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