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可要想开些啊!”王振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您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您要是有个闪失,大明怎么办呐!”哽咽了一下,“老奴就是死,也不会对皇上施之一指。土木堡还有十万大军,拼死与鞑子一战,未免没有生机。”
面对王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劝,朱祁镇默然。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夜色隐隐露出一抹晨曦。
“天快要亮了......”朱祁镇心中一沉,对这群被围困的人来说,每一个黎明都是万分艰难的开始。
天亮了,土木堡的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握紧了手中兵器。
张辅和邝埜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巡视每一处阵地。
鞑子没有再发起进攻,而是派来了谈判代表。
朱祁镇没有出面,而是让张辅、邝埜、王佐、曹鼐四位重臣接待了鞑子使者,看他要求些什么。
鞑子使者的模样很年轻,唇上两撇小胡子,神态很是倨傲,这也很能理解,己方占尽优势,逼迫对方签订城下之盟,如何能将对方放在眼里?
鞑子使者狮子大开口,要明朝方面缴纳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上好绸缎三百万匹。
户部尚书王佐冷笑,“要是我大明拿不出来呢?”
鞑子使者哈哈大笑,“大明乃天朝上国,何必在乎区区些许财货,若一时拿不出来也没有关系,那就请大明皇帝随我们去漠北,等什么时候凑足了财物,便把大明皇帝放回来。”
张辅大怒,拍案而起,“你们难道视我十万大军如无物吗?昨日一战,你们可没有沾到半分便宜。”
鞑子使者也不生气,悠然道:“你们在这里无粮无水,还能撑几天?到时恐怕连弓弦都拉不开了。”
张辅不为所动,面沉似水的说道:“这里是我大明地界,你们孤军深入,小心被断了后路。若你们还想在草原上放牧牛羊的话,趁我大明援军还未到来,尔等还是快些逃命去吧!”
“你们当真以为会有援军到来吗?”鞑子使者眼中带着讥嘲之意,“我们太师为了此次出征,集齐了整整十四万大军,这还不包括进攻辽东和甘肃的兵马。现在十余万铁骑就在土木堡下,周围还有哪一支兵马敢来迎战?”
一番话使得几位大臣为之骇然。要知道鞑子全是骑兵,骑兵对阵步兵本来就很有优势,十余万骑兵该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怪不得之前朱勇、薛绶和吴克忠的五万大军会覆灭的这么快。
张辅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就镇定下来,对那几位文臣说道:“他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不要上他们的当。他们要真有这么强的实力,昨日为何会那么快败退?”
听这位沙场老将一说,邝埜稳了稳心神,对视着鞑子使者的目光说道:“昨日之战你们折损的人马不少吧?你们敢再来攻的话,我大明十万将士决不会让你们讨了好去。”
“你们的意思是不想讲和了?”鞑子使者目光闪烁,“我奉劝你们,为你们的皇帝多想想,要是他真成了我们的阶下囚,于你们天朝上国的
面子可不好看呐!”
在营帐后的朱祁镇听了大怒,欲要冲进去,却被王振死死拉住。
营帐内沉默了一会儿,几名大臣互相看看,王佐开口道:“只要你们退了兵,那就一切好说。你们不就是要财货吗?等我们皇上回了京师,便筹集给你们。”
“那可不成,”鞑子使者白眼一翻说道:“就这么便宜的放你们走了,你们皇帝回去了要是不认怎么办?”
“那你们想怎样?”邝埜强按捺住火气问道。
“把你们的皇帝留下,”鞑子使者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我们会放你们走,什么时候黄金白银绸缎筹集全了,再放你们皇帝回去!”
“白日做梦!”
眼看营帐里的双方就要吵起来,忽然一名年轻的将官走了进来,向张辅等人施礼道:“国公,列位大人,下面情况有变!”
“鞑子又进攻了?”张辅一惊。
“不是,”那将官道:“好像是我军的援兵到了。”
“什么?”四人听了一脸惊喜。还是大学士曹鼐先开口道:“走,去看看!”
山下,鞑子骑兵的阵势大乱,远处尘土飞扬,影影绰绰的似有不少兵马来援。
“鞑子退了。”几名士卒兴奋得大叫。
张辅眯起眼一看,果然,鞑子骑兵纷纷向西北撤去。
全军振奋,不待下令,数万兵将离开阵地,顾不得追击撤退的鞑子,便蜂拥向东南的淆水河觅水。
张辅大惊,吩咐周围将领,“快,快发令旗,拦住他们......”
可饥渴难耐的明军将士们顾不得号令了,发疯般的涌向河边。自相践踏,比鞑子撤退的阵势还要乱。
正在此时,牛角号响起,身穿明甲,头戴明盔的骑兵冲了过来——骑兵的移动速度要比步兵快得多。
“是鞑子,不是援兵!”不知谁喊了一声。
当面冲来鞑子骑兵的战马上绑着数十支长矛,锋锐的矛尖对准了纷乱、拥挤成一团的明军将士。
飞驰而过的战马就像是铁犁一样,将无数的明军将士犁翻,鲜血飞溅,惨嚎声此起彼伏。尸体瞬间倒下一片。
这已不像是两军对战,而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屠杀。因为,很多明军将士冲向河边的时候都没有携带兵器。
看着下面的惨像,张辅知道大势已去,乱成一团的明军再也无法组织起来了。
“皇上......皇上呢?”他茫然四顾,四周纷乱的人影当中,哪里还能看到朱祁镇的身影?
无数的鞑子骑兵冲上了土木堡,一些绝望的大臣们像普通士兵一样拿起武器迎向鞑子骑兵。而更多的人则是胡乱奔跑,希望能逃得性命。
“皇上,快、快走这里!”王振拉扯着朱祁镇在一群锦衣卫的保护下,茫然的朝一处人影稀疏的地方逃去。
一名鞑
子骑兵呼啸着冲来,差点儿没把朱祁镇撞翻。看着这可怖的景象,年轻的皇帝像寻常人一样惊惶失措。
“快拦住他们,保护皇上。”王振指挥锦衣卫拦截一队紧追不舍的鞑子骑兵。
就这样在纷乱中不知跑了多久,护卫在朱祁镇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朕实在跑不动了。”朱祁镇靠在一个土坡下大口喘着粗气,身为天潢贵胄的他从未这般狼狈过。
“皇上,不能停啊!”王振跺着脚喊:“要是鞑子骑兵追上来......”眼前寒芒一闪,下面的话戛然顿住。
朱祁镇掏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指向他。
“皇上,你这是......”王振愕然。
“朕不能被鞑子俘虏,”朱祁镇一把将匕首塞到王振手里,“朕昨晚跟你说过的,让你一刀了结了朕,也胜过被人羞辱!”
“皇上......”王振脸上肌肉不住抖动,握着匕首的手颤抖不已,“老奴、老奴不敢。”
“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朱祁镇厉声道。
“皇上......”王振嘴唇哆嗦着,这时一声厉吼转移了他的目光。只见将领樊忠挥舞着一对铁锤怒目瞪视着他,“王振,你想干什么?”
“我......”王振手一抖,匕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樊忠看了地上的匕首一眼叫道:“你想弑君?”
“不不......我没有!”王振退后几步。
“还说没有,”樊忠怒道:“我分明见你刚才用刀指着皇上,”转向身后的几名士卒,“你们都看到了吗?”
“是的,樊将军!”那几名士卒毫不迟疑的一齐点头。
樊忠踏前几步,盯着王振道:“王振,你祸国殃民,使皇上陷入这般境地,而且还敢弑君,你该当何罪?”
“樊将军,这是误会!”
樊忠冷笑,扬起手中铁锤,“王振,你也有今日。我要为天下除了你这阉贼!”不由分说,铁锤猛的砸下......
王振脑浆崩裂,惊惧的脸色瞬间凝固,嘴张了张,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便倒了下去。
眼看着王振被杀,朱祁镇惊呆了,看着樊忠手里还在滴血的铁锤,大脑一片空白。
“皇上......”樊忠嘴里刚吐出两个字,便听见身后一阵喊杀声,当即脸上变色,转过身对自己的贴身士卒说道:“杀鞑子,保护皇上!”挥舞着铁锤领着士卒迎了过去。
地上,王振的尸体抽搐了几下,仿佛没有死透。
朱祁镇脸色苍白,对着他摇头叹息,“王先生,是朕害了你......”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匕首,犹豫了片刻,将匕首的尖刃对准了自己,正要戳下。忽然手腕一麻,匕首被人夺了去,他怔了怔,抬起头,那年轻鞑子使者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只见他唇上的小胡子翘了翘,笑道:“我可不能让你死,你一旦死了就不值钱了。”
“你......”朱祁镇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