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宜民慌不择路的向前跑去,王宫四面喊杀声大炽,他不知要向哪里逃,正奔跑间,忽然破风声大作,他抬眼看去,只见铺天盖地的箭矢向他射来。
他大叫一声,坐倒在地,然后眼前一黑,就此不醒人事。
“王上、王上......”
一阵呼唤声不断在他耳畔响起。
黎宜民缓缓睁开了眼,见是自己的贴身太监黎忠。黎忠是自小跟着他的一名贴身太监,称王后,便成为了王宫总管。
“王上,您可算醒了,”黎忠喜道:“您刚才做了噩梦,可把奴才吓坏了。”
“哦......”黎宜民坐起身来,定了定神,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王上,”黎忠说道:“此刻是丑时末,快到寅时了,离天亮还早,您不如再休息......”
话还未说完,便被黎宜民不耐烦的打断,“王宫宿卫是谁当值?”
黎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说道:“是神武卫,他们今晚刚与神勇卫交接完毕,王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神武卫?”黎宜民浑身打了个激灵,额角冷汗涔涔渗出,说了句,“糟了......”
黎忠一时没反应过来,“王上,什么糟了?”
黎宜民顾不得跟他解释,赶紧说道:“快,把孤的佩剑拿来......”
“王上......”黎忠一愣,不明白他此时要佩剑干什么,见他面色惶急,便赶紧拿来了佩剑。
黎宜民一把抓过佩剑,说了句,“走!”
“王上,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黎忠话还没说完,就见黎宜民急匆匆的出了寝殿,怔了怔,拔腿便跟了过去。
刚到了殿门外,远远能够看见前方火把晃动,影影绰绰的无数人影正朝这边移动而来。
黎宜民脸色一变,吩咐侍立在殿门口的王宫侍卫,“快,你们快去拦住他们。”
王宫侍卫们应声迎了过去。
“王上,出什么事了?”黎忠跑出寝殿问道。
“有人想要对孤不利......”黎宜民顾不得跟他解释,只说了句,“走,去北关台。”自当他登基后,为以防万一,在王宫北关台安置了自己亲信守卫,并没有交给当值宿卫。
黎宜民和黎忠过了建中楼,来到王宫北面的瀛池。
安南王宫的北面开凿成了一片湖泊,名曰瀛池,其间只留两条窄窄的廊桥与北关台相连。
远远看去,瀛池对面尚还平静。黎宜民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后面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王上......”黎忠也觉察出不对,脸上也变了颜色。
“呛——”黎宜民拔剑在手,沉着脸快步踏上了廊桥。
夜风拂过湖面,吹在身上感到一股寒意。
黎宜民和黎忠来到北关台的和平门外,他挥舞着手中的佩剑,朝北关台上大叫一声,“孤在此,赶快开门!”
厚重的宫门在隆隆声缓缓打开了,开门的人面孔颇生,并不是自己从谅山带来的亲卫。不禁后退几步,一脸警惕的说道:“黎桓在哪儿,叫他来见孤。”
那群兵丁没有回应,眼中射出异样的目光。
“你们都聋了吗?”黎忠叫道:“王上在此,还不快让黎桓过来迎驾。”
黎宜民脸色一变,转身沿着湖边就走。
“你们、你们都反了......”黎忠的声音降了几度,赶紧跟着黎宜民逃也似的走了。
奇怪的是,那群兵丁并没有追来。
黎宜民沿着湖跑了一阵,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边的情形,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朦胧夜色中,一名宫女缓缓朝惶惶奔逃的二人走来。
黎宜民放慢脚步,朝那名宫女喊道:“喂......”刚吐出一个字,只见那宫女猛的一抬头,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
“你是......瞿嬷嬷。”黎宜民心下一寒,
就见对方飞身跃起,一柄利刃划出一道寒光劈面而至。
他正要抵挡,就见黎忠飞身上前,一甩拂尘,缠住了劈向黎宜民的利刃。“王上,快走!”他冲黎宜民喊道。
黎宜民怔了怔,提剑便走。后面劲风呼啸,黎忠和瞿嬷嬷战在一起。
黎忠作为黎宜民的贴身太监,武功不低,与瞿嬷嬷暂时分不出胜负。
黎宜民在黑暗中惶惶而走,忽然听见一阵琴音悠悠荡荡飘了过来。他抬眼看去,瀛池中心小岛的凉亭里亮起一点灯光,灯光下,一个人正悠然抚琴。
那个人相貌颇为熟悉,黎宜民脱口而出,“杨牧云......”
杨牧云似乎也发觉到了他,目光向他这边看来,微微一笑,朗声道:“大殿下,何故到处奔走,不如到亭中一坐。”
黎宜民仿佛觉得一桶凉水兜头浇下,从头凉到了底。他心中最忌惮的人现在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而身为安南君主的他现在显得是多么的无助。
他明白了,之前放风说占城贡船上可能藏有叛兵不过是一个幌子,让他把兵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外。这样一直到上元佳节,等所有人都松懈时,他才动手。
上元节的灯火彻夜不眠,京城里的兵马都在宫城外巡视,这样王宫防卫便大大松懈。而最致命的是今日换成了神武卫值宿宫城。
“神武卫一定是被杨牧云给策反了。”黎宜民咬着牙暗道。
北关台和平门换上了不知名的兵马,说明黎桓已凶多吉少。杨牧云能坦然坐在那里抚琴,摆明了整个王宫已在他的操控中。
想到这儿黎宜民感到一阵茫然,真没想到夜里做的噩梦真成了现实。
“黎得宁呢?”他心中浮起一丝仅有的希望,黎得宁掌管的京抚司也在王宫值宿,碰见他们就好了。
坐在湖心凉亭中的杨牧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说道:“大殿下,你就别再费心思了,你是走不出去的。”
黎宜民咬了咬牙,向着湖边一座小山上奔去,山上树木茂盛,想来有更多躲避的地方,就算自己出不去,在王宫里躲一阵。等执掌城中兵马的范屯发现不对,一定会带兵攻打宫城,到那时自己就得救了。
正奔跑间,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倩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凝目一看,见是一年轻美丽的少女,正一脸悲愤的瞪视着自己。
“郑玉,她怎么在这儿?”黎宜民愕然。
“黎宜民,”郑玉冷冷的说道:“我阿爹是怎么死的?”
“太尉大人,他......他不是战死在华潘了吗?”黎宜民感觉心头突的一下,“是哀牢人,是他们杀死了你阿爹的。”
“是吗?”郑玉冷笑,“潘般的援军为何在祈山镇逗留了两天,直到华潘城陷落,我父兄战死他才带兵出现?”
“这、这......”黎宜民为之语塞,连忙道:“郑玉,你可不要听人调拨离间,孤、孤待你们郑家不薄啊!”
“是呀,不薄?”郑玉笑声中带着愤怒,“要没有我阿爹一力助你,你能登上王位?你就是这样报答我阿爹的?阮家只是想削夺我阿爹的军权,可你更狠,不但要我爹的军权,还要我阿爹的性命......姓黎的,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今晚吗?”
黎宜民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郑玉,你在说什么呢?孤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略略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袖子......
“嗤——”一道寒芒有如一道闪电朝郑玉当面激射过去。
黎宜民说话间甩出一柄飞刀,由于经常雕刻亡母的遗像,他的袖子里一直藏有可用于雕刻的飞刀。
“叮——”郑玉手腕一动,长剑出鞘,划出一道光弧将飞刀磕飞。
黎宜民趁机向旁侧的树丛中跃去。
郑玉眼一眯,正要飞身去追。忽听树丛中“叮叮——”几声兵刃交击声,黎宜民的身形又从树丛中弹了出来。紧接着一道倩影冲出,和郑玉一前一后把黎宜民夹在中间。
把黎宜民从树丛中赶出来的正是林媚儿。
“黎宜民,你今晚还
想逃吗?”林媚儿似笑非笑的冲他说道。
“你们......你们竟敢向孤动手,不怕抄家灭族吗?”黎宜民嘶声叫道。
林媚儿抬眼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色,淡淡的说了句,“等天一亮,坐在王位上的就不再是你了。”
黎宜民一惊,“四弟已经进宫了?”
“看来你并不笨,”林媚儿微颔螓首笑道:“国不能一日无君,你死了,别人才能上位啊!”
“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黎宜民发狂似的叫道:“孤决不会饶你们!”剑势一收,双袖鼓起。
“小心!”郑玉秀眉一皱,提醒林媚儿道。
“嗤嗤——”无数寒芒自黎宜民的袖口激射而出,林媚儿和郑玉早有准备,两道身影拔地而起,避过对方暗器,挺起手中兵刃向黎宜民挥去。
黎宜民并不想与她们交手,待暗器一出,便向后疾奔而去。
“噗——”是兵刃入肉的沉闷声,黎宜民只觉后背一阵剧痛,狂奔中伸手向后一探,原来是一支精钢峨嵋刺。
林媚儿纵身拔地而起时,便将手中的一支精钢峨嵋刺掷了出去,正中黎宜民背部。
黎宜民忍痛拔出峨嵋刺,脚下的步伐并未稍慢。
眼见又到了湖边,不暇细想,“扑通——”一声纵身跳入湖中。
追到湖边的林媚儿和郑玉面面相觑,原来她们都不会水。
黎宜民的水性也并不甚好,只是情急之下别无他法,跳入水中后奋力朝湖对面游去。
游着游着,忽觉脚踝被什么给缠住了,再一蹬,另一只脚踝也被缠住。心中一急,正要去看,一股力道使劲一扯,他整个身子急速向水中沉去。
“咕咚、咕咚......”在连喝了几口水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等黎宜民再醒来时,发现已置身于湖心小岛上的凉亭,烛光摇曳下,一张脸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杨牧云?”他心一惊,正要起身,发现自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方才我请你来你不来,这个时候你把自己捆成一团再过来,”杨牧云笑道:“不嫌煞风景吗?”
听他一阵调侃,黎宜民知道自己已无法逃脱他的掌握,心一急,就此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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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头天晚上喝得头昏脑胀的群臣睡眼惺忪的来到宫中,却被告知王上身体有恙,无法上朝。
群臣也未多想,当即纷纷离殿。
几日后,忽然从宫里传来消息,黎宜民得了急症暴毙,临终前传位给自己的四弟黎思诚。
待群臣再上朝时,王位上已换成了新的君王。
短短一年的时间,安南国的君主已连着换了四位。大臣们都已见怪不怪了,反正都是他们黎家人坐殿,谁当不是当啊!
一些细心的人察觉出了朝局的变化,就是黎宜民在时权势熏天的范屯已不见了踪影。而多日赋闲在家的阮炽和丁列重新回到了权力中枢,领衔文武官员朝拜新君王。
率兵去占城征战的阮晟也出现在了上朝的群臣中,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年轻的官员。
“这不是先王在时任命的神武卫都统制杨牧云吗?”一些眼尖的官员认出他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怎么又突然出现了?”群臣之间嘀嘀咕咕私下猜测着。
由于黎思诚年幼,吴氏玉瑶与他一起同坐朝堂,接受群臣拜见。
安南国自此又开启了新的一页。
杨牧云看着群臣射向的目光中带着疑虑、惊异、羡慕、嫉妒......,心中一阵感慨,数日前自己还不能在东京公开露面,这时便可以大摇大摆的和这些安南国的重臣比肩而立了,世事真是无常,他目光瞥向阮晟,阮晟也正瞧向他,两人虽没说一句话,但已似交流过千言万语,紧接着会心一笑。
外面,晴空万里,仿佛预示着一个良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