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还未形成定议,”郑可说道:“不过应该很快就能达成一致,重要的是人选问题。阮相推荐了三人,内密院副使阮日,佥知内密院副使阮有光,还有佥知密刑院陶孟珙。”
杨牧云目光一闪,“看来阮相还是倾向于阮氏族人。”
郑可笑了笑道:“本侯推荐了你,王上不置可否,只说日后再议。”
“侯爷,”杨牧云道:“我是带兵之人,出使大明应该是文官的事情,怎么侯爷把下官扯了进来?”
“牧云你文武双全,就不必谦虚了,”郑可说道:“自先王立国时起,我大越就把与大明天朝修好之事当作本国第一要务......”叹了口气,“整整二十年了,却一直未能实现。派往大明的使节无一不受到冷遇,而被赶了回来。若牧云能够襄助我大越与大明修好,当立第一大功......”
“皇上要是承认安南为藩属不早就承认了,何必拖这么多年?看来王上是要重新收安南为交趾的。”杨牧云心中暗道。遂皱了皱眉,“侯爷,请恕下官直言,现在派使节去大明并不是好的时机。”
“哦,此话怎讲?”郑可目光一动问道。
“侯爷,”杨牧云道:“现在大明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征讨麓川上,而且很有可能在平定麓川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安南。现在通使修好必定不会被大明所接受。”
“呃,”郑可的脸色凝重起来,“难道我大越与大明之间一定要不死不休吗?”
“这个倒未必,”杨牧云道:“这就要看大明朝廷征讨麓川进行的顺不顺利了,如果大明军队进攻受挫的话。我大越当立即派出使节向大明奉表称臣,大明皇帝说不定会顺水推舟承认大越为藩属。”
“那要是大明顺利讨平麓川了呢?”郑可问道。
“那大越就应该积极备战了,”杨牧云道:“要是能够抵挡的住大明军队的进攻,大明才能认可大越的藩属国地位。”
郑可默然,他心中不得不承认杨牧云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大明宣德二年,明军损兵折将撤出了安南。大明宣宗皇帝朱瞻基心里是极不甘心的,但他初登皇位,又刚刚平定了汉王之乱,最重要的是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力,安南的事他暂时是顾不上了。因此对于黎利派使前来,他只是申饬一番,要使节回去告诉黎利,只有陈氏子孙才能立为安南之王,其他人大明概不承认。过了一年之后黎利又派使前来,说是在安南遍寻陈氏子孙不着,请大明皇帝封他为王。朱瞻基登时就火了,这不是存心挑战他作为天下共主的权威么?他当即就想把安南来使撵回去,然后发兵征伐安南,但想一想还是忍住了。因为自永乐年起,大明一直南征北讨,对外战争不断,国力损耗巨大,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养生息,积蓄国力。所以朱瞻基压住心中怒火,只是发一道旨意,让黎利权署安南国事,但寻找陈氏子孙一事不能松懈。等于变相告诉黎利,你这个安南王只是暂时的,休想得到大明的承认。自那以后,安南每年派遣使节到大明请求正式册封,可大明皇帝一直置之不理。后来朱瞻基驾崩,他的长子朱祁镇继位,这位年轻的皇帝雄心勃勃,一心想恢复祖上荣光,就更不愿承认安
南为藩属了。
“那又如何?打就打,”年轻气盛的郑昭说道:“我大越精甲数十万,难道怕了他大明不成?”
“闭嘴,你知道什么?”郑可斥道:“跟南边的蛮人打了几个胜仗,就觉得不可一世了?他们能跟大明比吗?”
“是啊,阿昭,”郑夫人也道:“你阿爹前半辈子是在与明军的打仗中度过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明的厉害。我大越是个小国,是不能跟大明一直对峙下去的,与大明和解于国于民来说才是上策啊!”转向郑可,“侯爷,牧云年轻有为,又是明人,由他出使大明的话一定比他人更合适。”
“这个本侯说了不算,”郑可道:“需要王上最后的决断。不过听了牧云的一番分析,这次出使大明定然还是劳而无功啊!”
郑玉深深的看着杨牧云道:“牧云,如果王上真的派你出使大明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去。”她故意抬高了声音,想是故意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见。
果然,郑可郑昭都脸现异色,郑夫人更是直接斥道:“你一个女儿家,胡说什么?”
“我......”郑玉刚要顶回去,却被杨牧云截住话头,“你说这样的话,不是让侯爷与夫人担心吗?再说大越与大明关系微妙,一旦有变,可能就再也无法返回了。”怕郑玉再因为自己与家人闹出什么难堪来,便起身道:“侯爷,夫人,多谢你们的盛情款待。现天色已晚,下官该告辞了。”
“牧云何必急着走呢?”郑可笑着说道:“再多坐一会儿嘛!”
“不了,侯爷,”杨牧云道:“明日一早下官要入宫当值,现在得回去早做准备。以后若有机会下官再与侯爷共饮。”
“也好,”郑可目光闪烁,对着郑昭道:“阿昭,你替我送送牧云。”
“我来送牧云。”不待郑昭回应,郑玉起身说道。
“阿玉,你坐下,”郑可脸微微一沉,“让阿昭送牧云就行了。”
郑玉咬着嘴唇正要再说,却见杨牧云的目光向她望来,并微微摇了摇头,就忍了下去。
“杨大人,”郑昭送杨牧云到府门外时说道:“阿玉年轻不懂事,希望你......”
“我明白,”杨牧云不待他说完便道:“杨某只是出于侯爷的盛情才前来赴宴,并没有其它意思。我对大小姐始终是以礼相待,这个请郑兄与夫人放心。”
“那就好,”郑昭点点头,语气变得平缓,“我阿娘正在给阿玉说一门亲事,我不想因为你的原因而闹出什么误会。”
“郑兄多心了,”杨牧云淡淡道:“杨某是决不会让侯爷与夫人难做的。”
“嗯,”郑昭目光凝视着他,一抱拳,“那我在这里替阿爹阿娘多谢杨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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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云一个人走在街巷上,对周围的热闹视而不见。节日里,人们走街串巷,到处一片欢声笑语。只有他,一个人孑孓而行。以往的端午节,他是和湖州府学的同学们一起度过,那段时光,很是令人难忘。他还记得母亲与姐姐一起包粽子
的情形,长长的苇叶在她们手里三两下就把糯米和其它馅料裹得严严实实,再在大锅里蒸个把时辰,那味道......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经过数日连绵的阴雨,今晚难得出了月亮。那月亮弯弯的,再要过一段日子才会变得又大又圆。
出使大明的事黎元龙也与他提过,这次从郑可口里再讲出来,说明安南君臣已达成一致,就差定下人员和日子了。
“若是能很快出发的话,”杨牧云喃喃自语道:“一切顺利,到达大明京师应该就是八月了,到那时,就可以在北京城过中秋节了。”何启秀或许已经把自己的事传递给了远在京师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如此一来,朱祁镇也应该知道了自己的事。不知自己以安南使节的身份见到大明皇帝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想来不会太尴尬。他知道这位年轻皇帝的性格,志向远大,充满激情,一心想要恢复太祖太宗时的荣光。所以他是不会承认安南作为大明藩属的,在这位雄心勃勃的年轻天子眼中,重置交趾行省才是唯一可行的出路。如果这样的话,出使大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即使这样,黎元龙也会让这个错误进行下去。那自己呢?也要去配合这个错误吗?他陷入了深深思绪,良久,遂一声长叹,“这应该是一个契机,一个堂而皇之回到大明的契机,而在安南的一切就此结束。”想到这儿,他的步履轻松了些。
第二日黎明之前,杨牧云率领神武卫重新接掌了宫禁。又开始了熟悉而庄重的生活。看着与大明紫禁城相似而小很多的安南王宫,他心情有些复杂,或许不久他就要离开这儿了。
莫不语和胡文广也看出了他心事重重,不禁互相对视了一下,胡文广先开了口,“小舅舅,您有什么心事吗?”
杨牧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文广,不语。这些日子你们在这里的感觉如何?”
一听这话,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莫不语挠挠头说道:“俺觉得挺不错啊!大人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比在大明时威风多了。而且他们也都对俺毕恭毕敬的。”
“那要离开这里的话,你们会不会不舍得?”杨牧云的目光盯着他们问道。
“大人......大人您是又犯什么错误了吗?”莫不语奇道:“莫非那安南王要赶大人走?”
“不是,”杨牧云微微摇头道:“安南又要派去往大明的使节了,很有可能会选中我去。”
“啊?”莫不语和胡文广闻听又惊又喜,“大人(小舅舅)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回大明了?”
“如何?”杨牧云见他们脸色变幻,便道:“你们不愿意?”
“我们早就想回大明了,”两人异口同声,“能跟着您一起回去,再好不过。”
“是么?”杨牧云淡然一笑,“回到大明咱们可就不能像在这里那么威风了。”
“只要能跟着您身边,”两人齐声道:“无论怎样俺们(我们)都高兴。”
“那就好,”杨牧云淡淡道:“只要你们不后悔就行,我说的这些话你们要藏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讲。”
“是,大人。”两人兴奋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