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就是总督西南军务,靖远伯王骥,黧黑汉子是一直跟随他的方瑛方参将。
听了方瑛的话王骥微微一笑,捋须说道:“当年太宗皇帝派成国公朱能率大军征讨安南国,大军行至广西龙州,成国公在军中病逝。圣上闻之,命英国公张辅代其领军,结果大破安南......我王骥不过一老叟耳,已近古稀之年,军中骁勇善战者不乏其人。就算没有我大军照样会有其他人统领。”
“总督大人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方瑛脸上微微变色,“会召来不祥之事的。”
“老夫尚且不怕,方参将担心什么?”王骥哈哈笑道:“老夫这条命硬得很,在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中拼杀了这么多年,老天要收早就收去了,还用等至今天吗?”
“总督大人,”方瑛道:“您是奉旨征讨麓川,再往前行就是南宁府了,离安南边境已然不远......”
“方参将是怕横生枝节?”王骥眼中精光一闪,“本督倒不这么认为,这些年,西南各土司对我大明阳奉阴违,这安南国在背后就没少挑唆。本督大军剑指麓川,就想看看这个蕞尔小国能在背后整什么幺蛾子?”
“总督大人是怕安南联合麓川一起对我大明不利?”
“大军行进,本督不能不慎重啊!”王骥说道:“听军报说这个安南国灭了占城、存盆,兵锋正劲。现主力北调,意向不明,若不能探知它的真实意图,本督心中着实难安!”
听了王骥这一番话,方瑛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要真如总督大人所想,那该当如何?圣上可并没有对安南用兵之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骥断然道:“为大军福祉计,如有变故,本督自会上奏皇上变更行军路线。本督命宫聚、张锐、田礼率大军经全州至桂林,安南国不动则已,若有妄动,本督可直接命令大军顺江南下柳州,不出几日便可由水路直达镇南关。到那时本督先平了安南,再定麓川。”
“总督大人思虑深远,末将难及。”方瑛一脸敬佩的说道。
“方参将,”王骥看着方瑛道:“当年你父方政曾任过交趾都督,与安南叛军交战过。要不是当年朝臣中有人一味主张与安南叛军妥协,我大明也不会自安南撤出。”
方瑛闻听也有些感慨,“当年末将年纪幼小,家父随军民人等自安南撤回,在家中常自饮恨,说先帝不该颁旨撤兵......若真能再征安南,末将定要一雪家父之耻。”
“方参将还年轻,一定有机会的,”王骥笑道:“当今圣上迟迟不肯承认黎元龙为安南王,这不正说明圣上心里也一直想着收复安南的事。我大明兵威所指,定能所向克捷......”
“欸———哥来打渔妹来看嘞,一张渔网撒下江嘞,网到鱼儿千万条嘞,一条大鱼献给妹嘞,妹呀千万不要推嘞......”
悠扬的渔歌声传来,王骥和方瑛都止住了话头,放眼向江上看去,只见从上游漂过来七八条渔船,船上的渔民正站在船头撒网捕鱼。
他们身后持刀的护卫们都变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前挪了挪身子。
“不过是一群打渔的而已,”王骥看了一
眼护卫头儿,“不必大惊小怪,都站着别动。”
“是!”护卫头儿应道。
这时就听一个清脆的女音唱道:“欸——江水清来清见底嘞,清水照见鱼儿鳞嘞,清水照出哥的脸嘞,哥呀网到大鱼来嘞,妹呀定穿上嫁衣嘞......”
一唱一和,淳朴民风跃然江上。
“唱的好!”王骥赞了一声,“这山野民歌丝毫也不下于金陵秦楼楚馆的丝竹之乐。”
“总督大人,”方瑛道:“这外面江风大,不如回舱中小酌几杯您看如何?”
“甚好,”王骥点点头道:“不过好酒佐以鲜鱼才更显得有情趣。”
“这好办,”方瑛笑道:“待会儿末将让人从那些渔民处买几尾鲜鱼来就是了。”陪王骥进舱后向护卫头儿交待了几句。护卫头儿点点头,转身来到船舷边,冲着江上大喊:“打鱼的,快过来。”喊身顺着江面远远传了出去。
七八条渔船迅速朝着官船划了过来。
“官爷要买鱼吗?”最先靠近官船的渔船上婷婷立着一位少女,眸子有如江水般澄澈,她朝侍卫头儿嫣然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
侍卫头儿没想到渔船上竟然有如此标致的女子,不禁看得呆了一呆,“唔......我家大人想要食鲜鱼,把你们船上的鱼拿上来。”
“遵命!”少女纤腰一折,手握鱼竿拎起一个鱼篓轻轻巧巧的跳上官船。
“这姑娘好俊的身手。”护卫头儿怔了怔,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时船的四周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官爷,我这里有好几尾大鱼呢,您瞧瞧!”
“我刚网上来的这尾鱼更大,官爷,价钱好商量!”
原来是其它的渔船都靠了过来,船上的渔民七嘴八舌向护卫们兜售自己的鱼。
“不要挤,慢慢来。”护卫们忙上前维持秩序。
“怎么回事?”舱帘一掀,方瑛钻了出来,一脸不悦的说道:“不就是让你们买条鱼么?怎么搞的怎么乱,还让不让总督大人喝酒了?”
“方将军,”一名护卫陪着笑脸上前,“头儿不过朝他们一招手,谁知他们都过来了......”话还未说完,只听“欻”的似乎利器入肉的声音,那护卫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身子一晃,扑倒在地。背后的伤口汩汩涌出鲜红的血水。
方瑛大惊,冲众护卫们大喊一声,“有刺客,快保护大人。”回身奔入舱中,抓起挂在舱壁上的单刀刚一转身,只见舱帘一掀,那位娇滴滴的少女跳进舱内,手中鱼竿向着方瑛脸上戳去。方瑛脸一偏,侧身避过,挥刀砍向少女粉颈,他原想少女手中鱼竿太长,在船舱中挥舞不便,这一刀就算砍不到她,也非逼得她撒手扔掉手中鱼竿撤出舱外。谁知一阵“咔咔”声响,少女手中的鱼竿暴缩为三四尺,皓腕一动,已然刺向方瑛的胸口。方瑛猝不及防之下,回刀横切,却已然晚了一步......“叮——”的一声,他一个踉跄,退后几步,脸色变得惨白,胸前斑斑点点溅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衫。
“方参将,你怎么样?”王骥连忙上前,扶住了
方瑛。
“总督大人,末将没事。”方瑛强撑着想要站起,可牵动着胸前创口一阵剧痛,不禁“呀”的叫出声来。
“方参将,你赶快坐下,千万不要乱动。”王骥扶着方瑛坐了下来,目光看向那少女,“你们是什么人?是奉谁的命令来刺杀老夫?”
少女灿然一笑,宛若春花,朱唇轻启,“你既已死到临头,我不妨就告诉你......”声音微顿,“是王上命我们来刺杀你的。”
“安南王黎元龙?”王骥的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他是怎么知道老夫孤身来此的?”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少女一步步朝他走来,眸子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只要杀了你,我们大越就会少了一个劲敌。”
王骥哼了一声,“呛”的握刀在手,“难得黎元龙这么看得起老夫,可这手段未免太卑劣了点儿,若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交手,安南王倒还显得磊落些。”
外面兵刃之声大起,却无人冲进舱来。想是众护卫被人牵绊住了,无法进来援手。
王骥一咬牙,手中刀“唰——”的向那少女劈了过去。那少女娇躯一转,闪身避过。王骥“刷刷刷——”又是连着三刀,一刀比一刀刚猛,每一刀都在刚及身之时被对方避过。
“没想到总督大人年事已高,虎威却是不减。”少女娇笑一声,手中鱼竿一甩,鱼线飞出缠在王骥持刀的手腕处。王骥只觉手腕一麻,握刀的手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钢刀落在了船板上。
王骥一声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姑娘既然想要老夫的命,老夫给你便是,只求你放过其他人。”
“啧啧啧,死到临头,还要充好人么?”少女看了一眼正欲支撑着站起的方瑛,“你死了,他们回去也断难活命的。你......”话还未说完,只见舱帘一掀,飞进来一个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重重摔在船板上。
少女不禁脸色一变,一双俏目看去,只见一个俊秀少年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王骥与方瑛看到这少年的相貌都不由大感意外,齐声说了句,“杨公子,是你?”
来人正是杨牧云,他笑着朝二人拱了拱手,“王大人,方将军,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船板上那个庞大的汉子挣扎着爬起身,闷雷般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铁棍朝杨牧云头上抡了过去。
“蓬——”铁棍抡了个空,重重的砸在船板上木屑纷飞,整个船身都为之一晃。
庞大汉子瞪大了眼正要到处找寻,蓦然后颈“天柱穴”上一股大力透过,眼前一黑,扑倒在地便人事不知了。
这一切少女都看在了眼里,杨牧云是以极快的身法闪至庞大汉子的身后,在他后颈“天柱穴”击了一掌,这一掌使出了极深厚的内劲,饶是这汉子身强体壮,也经受不住,登时如山一般倒在地上。
少女俏脸变色,纤手紧握鱼竿退后几步。
“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唔,你问我?”杨牧云笑了笑,伸脚踢了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庞大汉子,“要不是他,我还真到不了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