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明日一天都休想爬起来了。”潘乐笑道。
黎坤朝那随从挥挥手,“你下去吧!”
“是,大人。”那随从躬身退了下去。
“黎大人,”潘乐说道:“丁列此来定是巡查边防的,你可得小心应对啊!”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黎坤冷冷一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谅山这里的兵马满额也就八千而已,维持禄平到脱朗百十里的防线,平常倒也勉强够用,一到战时那就捉襟见肘了。”
“这都是小事,”潘乐道:“关键是逃兵甚多,谅山账册上的兵马是八千员额,可实际上能有六千就不错了,要是丁列根据花名册一一查点的话,不就露馅了吗?”
“这我自有办法,”黎坤瞥了潘乐一眼,“倒是潘大人你掌管着谅山府库,我之前报给丁列说谅山有可支取三十日的粮草,潘大人你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什么?”潘乐脸上变色道:“黎大人,你这不是害本官吗?谅山多山,能够可供耕作的土地稀少,光靠本地征粮养军那是很难维持的。每月需东京那里固定运粮过来。你上个月多支取了半个月的粮食,这亏空还没填补,现在我哪儿有三十日的粮食供丁大都督查看?”
“潘大人,”黎坤嘿然道:“事发突然,大明那里的关卡加紧了盘查,很多东西运不过来。这半个月粮食的亏空得往后拖一阵子了,你想想办法,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黎大人,这你让下官如何应付?”潘乐急道:“要是被大都督发现府库里粮食对不上账目,我这人头可就得落地了。”
“潘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黎坤嘴角一翘,“那日你拿好处的时候可没见你像现在这样为难呀!”拍拍他的肩,“不用紧张,办法总是能够想出来的。姓丁的在这里也待不长,只要能够应付过这几日也就算过去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潘乐沉着脸站起身,朝黎坤拱了拱手,“既如此,那下官就得回去布置一下,告辞!”
“潘大人慢走,不送!”黎坤悠悠一笑。
看着潘乐匆匆离去的背影,杨牧云也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推门进去时,屋内一片静寂,阿蕊和阿巧在床上已经睡熟了。杨牧云不声不响的坐在窗台下的椅子上,阖上双目练起功来。练习易心经内功是他每天晚上的必修课,一日不曾落下。这样保证了他的功力日益精进。
来到安南已经数月,他已经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听到黎坤与潘乐之间的一番对话,他知道其间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不要把这一番话去告诉丁列呢?”杨牧云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透露出去,等抓到了确凿的证据再说不迟。
一缕月光顺着窗棂洒了进来,把杨牧云的思绪带到了遥远的大明,他的爱人、家人都在那里。但现在不能回去,胡文广和莫不语还没有音讯,等找到了他们才能考虑回大明的事。可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流落到了安南的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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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杨牧云早早起来去见丁列。
丁列早已披挂整齐端坐厅中,见到杨牧云时微微一笑,“看来杨统制昨日休息的不错。”
杨牧云也笑了笑,“承大都督
见问,下官还好,只是黎大人和潘大人过于热情了些。”
“是么?”丁列浓眉微微一挑,还要说什么,黎坤也来了。他看到杨牧云时的眼神显露出一丝异色,异色一闪而过,向丁列躬身施礼道:“大都督,您晚上休息的可好?”
“有黎大人尽心招待,本督睡的很好,”丁列笑道:“刚才杨统制还向本督夸赞了你和潘大人,说你们对他很是热情。”
“应该的,应该的,”黎坤连声道:“大都督和杨统制一路辛苦,下官又如何敢不尽心尽力?”顿了顿,“前边厅堂已摆好了筵席,请大都督和杨统制移步随下官前去用餐。”
“不了,”丁列摆摆手,站起身来,“本督奉旨巡边,不敢有丝毫倦怠,这便起行。”
“大都督,也不急在这一时,”黎坤一愕,“总得用过了饭才好有力气出城啊?”
“本督可没这么娇弱,”丁列一脸肃然,“到了将士们那里和他们一起用饭好了。”说着大踏步的出了厅门。杨牧云紧随在后,黎坤愣了愣,也忙跟了过去。
丁列骑马出城,有杨牧云和随身护卫陪同,黎坤带人在后面跟着。出了城后,丁列又吩咐把丁煜带上,一行人一路向北行去。
过了谅山城北的淇穷河,又翻过一道山脊,便远远的望见文渊州的寨栅了。
文渊州并不是一座州城,而是一座军寨。出寨门向北不到十里,便是大明的镇南关了。
快到文渊州的寨门时,杨牧云骑在马上手搭凉棚遥遥北望,山峦间镇南关城巨大的轮廓隐然眼前。他心中抑制不住有些激动,过了那座关城,便是大明的地界了。
“杨统制......”丁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大都督淡淡的对他说了一句,“你想去镇南关的话,本督会给你机会的。”
“下官只是随便看看,”杨牧云定了定神,“大都督多心了。”
“文渊州统领夏迁拜见大都督、宣抚使大人。”一名相貌威武的将官率领一队士卒迎出了寨门,朝丁列等人深深一躬。
丁列颔首道:“夏统领免礼。”
夏迁侧身让至一边,“大都督、宣抚使大人,请!”
一行人在夏迁的引领下进入文渊州大寨。
杨牧云在马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文渊州的寨兵,个个面黄肌瘦,看上去精神不振。衣衫破旧,连所持刀矛很多也锈迹斑斑。
丁列等人随夏迁进了一幢大屋。夏迁自是引丁列坐了上座,自己坐在黎坤之下,杨牧云则是立在丁列身侧。
“夏统领,”丁列说道:“你这里直接面对大明的镇南关,这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大都督,”夏迁拱手道,“虽然大明那里一直不曾有过异动,可下官从未有过一丝一毫松懈。”
“嗯,”丁列点点头,“不知夏统领这里有多少兵马?”
“回大都督,”夏迁道:“下官麾下总领四人,实有官兵两千零六人,马三十匹。”
“粮饷供应如何?有无拖欠?”
“大都督,”夏迁看了黎坤一眼,“黎大人对文渊州的防务很是重视,也经常过来巡视......”
“夏统领,这些事回来再详细禀告给大都督不迟,”黎坤
打断他的话道:“现在还是赶快上菜吧,要知道大都督早上连饭都没吃就到你这里来了。”
“是,是,下官招待不周,望大都督恕罪!”夏迁垂首道:“下官这就让下边上菜。”
“不用了,”丁列站起身来,“本督要到外面和将士们一同用饭。”
时近正午,文渊州大寨里飘起了饭菜的香味。每一个士卒的粗瓷大碗里都盛了满满的大米白饭。
黎坤笑着对丁列道:“大都督您看,将士们吃的都还不错吧?”
丁列一言不发,一路行一路看。
“今儿统领大发善心,我们总算能好好的吃一顿了,”一人低声说道:“这些日子一直清汤寡水,稀饭都能照见人影了。”
杨牧云身子一震,停住了脚步。他倒不是震惊于说话的内容,而是那人说的是汉话,安南军中竟然有汉人。他的目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霍地站了起来,用汉话冲一名将官吼道:“其他人都是满满一碗,为啥给俺半碗饭?”
那名将官乜了他一眼,也用汉话阴阳怪气的说道:“能给你吃就不错了,还争多嫌少?不过是临时抓来充数的,穿上这身衣服真当自己是我大越官兵了?想吃一满碗是吧,从地上抓把土放进碗里不就成了?”周围能听懂汉话的几个士卒登时哄笑起来。
那大汉涨红了脸,攥起手中的陶碗向那将官脸上掷了过去,那将官躲闪不及,被陶碗砸中了额角,立时大怒,“反了反了,居然敢跟我动手,来啊,把这明人奸细给我抓起来!”一声令下,几个士卒朝那个大汉扑了过去。
那个大汉比这些个士卒高了至少两个头,不等他们近身,蒲扇般的大手便伸了出去,揪住两个士卒的衣领像抓小鸡一样掂了起来,胳膊一甩,两人便像断了线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
“呛呛——”其他士卒见状一惊,拔出刀来,将那大汉团团围住。
“亮家伙是吧,”那大汉一捋袖子,“你们这些南蛮子,来来来,干脆一起上,俺才不怕你们。”说着冲上前,醋钵大的拳头朝一名士卒的面部砸去。
“砰——”的一声,那士卒猝不及防,脸上捱了一拳,身子飞起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其他士卒发一声喊,刀光闪烁,一齐朝那大汉身上招呼了过去。那大汉夷然不惧,左冲又突,铁拳挥处,就会想起一声惨叫。
“莫大哥,小心。”一个身影飞扑向前,挡在了他身后。“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射在那人肩上,那人痛呼一声,倒了下去。
“胡兄弟,你怎么样?”大汉急忙转身扶住了他。
众士卒呼喝着挥刀一拥而上,正待齐齐砍下。陡听一声大喝,“住手,都给我住手!”
落下的刀生生止住。
杨牧云沉着脸走了过来。
“大人,”那名将官知道他是随丁大都督来的,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拦在他面前,“这里混进来两个明人奸细,下官让人把他们拿下就行了,不劳您动手。”
“让开——”杨牧云一把推开了他,几步来到那大汉面前,待看清了他的面貌惊道:“是你?莫不语。”
那大汉惊的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着杨牧云,“大人,您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