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远远看去,一群身穿深蓝色捕快服,头戴黑边尖顶笠帽的安南官差闯进了阮阿兴一家居住的那个小渔村,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拿了一些人便离开了。他看得分明,其中有阮阿兴、阮安和其他几个青年渔民。
“阿爸,阿哥......”阮灵尖叫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杨牧云死死拉住。
“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杨牧云劝道:“想要救人还需从长计议。”
“杨公子,你武功好,快帮我去救救他们。”阮灵哀哀求他道。
“人是要救的,但不是现在,”杨牧云瞥了一眼正在远去的安南官差,冷静说道:“他们是官府的人,不能用江湖上的解决方法,比谁的武功高,谁的拳头硬就可以......”
“那他们怎么办?”
“先回村去,”杨牧云说道:“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官府暂时是不会难为他们的。”
阮阿兴家里,杜氏春哭得死去活来,几个别家的妇人在一旁劝着,阮仲不住的唉声叹气。
“阿妈,阿爷!”阮灵一进门便呼唤道。
“阿灵!”杜氏春见是女儿回来了,上前抱住她又哀哀恸哭起来。
“杨公子......”阮仲见到跟在阮灵后面进来的杨牧云,嘴唇颤了颤。
“老人家,”杨牧云上前握住他枯瘦粗糙的双手,一脸歉然,“是我连累你们了。”
“范家勾结官府,欺压我等良善,与公子何干?”阮仲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一脸昂然,“还请公子想想办法,救救老夫的儿孙和其他村民人,我等永感公子的大德。”
“老人家......”杨牧云两眼有些潮润了。
“这些公差是哪个府衙的?”在一个小房间里,杨牧云让阮灵问那个传递消息的阿廉。
“他们都是化州州衙的捕快。”阿廉说道。
“化州城在哪里?”杨牧云又问。
“此去向西不到五十里便是。”阮灵说道。
杨牧云点点头,沉吟道:“怪不得,范四爷昨日才铩羽而归,今日官府的差役便过来了,他们的动作的确够快。”看了阮灵一眼,“他们将人抓走,是不是关进州衙大牢?”
阮灵看看阿廉,阿廉摇了摇头。
“我看还是先去化州城打探一下再说吧!”杨牧云说道。
阿廉又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
“他说你没有路符,进不了化州城的。”阮灵对他说道。
“路符?”杨牧云一怔,随即意识到这可能是相当于大明路引一样的东西,不过在这安南国叫路符罢了,过境地方是用来查证身份的。
“那化州城的城墙有多高?”杨牧云皱了皱眉问道。实在从正门进不去的话,那只有从城墙爬上去了,好在他轻身功夫不错,攀爬城墙对他来说并不难。
“过了城门只不过是第一道关而已,
”阮灵说道:“化州城里面也森严得很呐,不时有巡逻的军卒查验行人的身份。”
“化州城里还驻扎有军队么?”杨牧云讶异道。
“化州与占城国接界,”阮灵解释道:“所以化州专门设置了一个防御使,管辖着六哨三千兵马呢!化州城里就有一哨五百人马。城里巡查森严不过是严防占城国的奸细,不过这样就不好掩饰杨公子你的行踪了。”
杨牧云默然不语,。
阮灵眸子一亮,仔细瞅了杨牧云几眼,转而对阿廉说了几句话。
阿廉也看了看杨牧云,应了几声。
“你们在说什么?”杨牧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跟村里的阿灿有些像,”阮灵又看了他几眼,“不过他长得比你黑些,眉毛也粗些,颧骨也比你高了点儿,嘴唇也厚......不过没关系,我好好在你脸上描一下,应该能像个七八分,拿上他的路符混进化州城应该没问题。啊哟,不对......”
“怎么不对了?”
“你不会说我们越人的话,”阮灵两眼瞪着他说道:“要是城里的官兵拦住你问上两句,不就露马脚了?”
“这个嘛......确实不太好蒙混过去。”杨牧云苦笑着说道:“除非我扮哑巴......”
“哑巴?”阮灵心中一动,拍着手笑道:“我在你嘴上贴一块膏药,你再把嘴扭歪些。这样我便可以说你中了风不能说话。”
“这么麻烦呐,”杨牧云听得直摇头,“我还是跟你多学几句安南话便了,这副丑样子我可不容易扮来。”
“杨大公子,”阮灵揶揄道:“你就算再聪明,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学多少?况且你一张口,用大明的口音半生不熟的说出来,再笨的官兵也该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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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杨牧云便打扮成了村里阿灿的样子,和阮灵、阿廉三人推着小车,小车上放着几筐鲜鱼,便向着化州城的方向出发了。
化州城离得并不太远,三人脚程不慢,向西大概走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到化州城门口的时候,天刚好大亮。
杨牧云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化州城,着实简陋得很,放在大明,也就刚好一个县城的样子,不过城上城下都站着安南的官兵,确实门禁森严。
方圆百里之内就化州这一座大城,所以附近的山民和渔民都来这化州赶集,所以一大早化州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眼看快要排到城门前了,阮灵低低的叮嘱了他一句,“待会儿查验路符的时候,你不要开口,话让我来说。”
“嗯。”杨牧云含糊的应了一句,把头上戴的尖笠帽压低了些,好让别人注意不到他的相貌。
这时蹄声嘚嘚,一队快马自南飞驰而来,马上的人披甲带盔,原来是一队安南的骑兵。
这支骑兵一直飞奔到城门前的守门官兵面前才勒住马缰,也不下马,一脸倨傲的向守门官兵大声说了几句。
守门官兵的态度立刻变得恭顺起来,闪开一条路放这支骑兵进了城去。
“是有大人物要来化州了么?”杨牧云暗忖。忽听后面“蓬——”一声,扭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山民背着一筐山菌走得急了些,撞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长得人高马大,在一众瘦小的安南百姓当中显得鹤立鸡群。那人骂了一句,不等那山民开口道歉,便伸出蒲扇般的巴掌一推,山民站立不稳,向后退出老远一屁股坐倒在地,筐里的山菌撒了一地。
那山民登时不依起来,起身上前扯住那人的衣襟大声叫喊起来。
那人眼一瞪,掐住那山民的脖颈提了起来。那山民身材瘦小,那人提他如拎一只小鸡。
那山民被对方一双大手握在咽喉处,呼吸困难,两眼凸起,张开嘴伸出了舌头,两只脚在空中蹬得越来越无力。所有人都在一旁看热闹,没人上前制止。城门口的官兵更是只当瞧不见。
“那个大汉要是再不放开手,那山民非被他掐死不可。”杨牧云心中不忍,悄悄走到那人背后,看似不经意的在他背后的腰眼处用手肘撞了一下。这一撞使了内劲,又撞到了要害处,平常人如何吃得消?那大汉登时松开了手,一个踉跄,前扑倒地,好似抢了个狗吃屎。
一撞得手之后,杨牧云再不停留,转身回到了阮灵身旁。
那大汉捂住腰眼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不禁破口大骂。那山民缓过气来,再也不敢纠缠对方了,把掉落在地上的山菌拾到背筐里,钻入了人群中。
那大汉骂着骂着突然停住了口,原来是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来到他面前训斥了几句,大汉便俯首不语了。
青年的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转身缓步来到杨牧云面前,面目和蔼的说了几句话。
“这家伙好毒的眼神,居然能瞧得出来是我暗地里下的手。”杨牧云暗暗称奇,由于听不懂安南语,把帽沿压得更低了,干脆对他来个不理不睬。
“这位公子,”阮灵笑着对那青年说道:“他的耳朵不太好使,你说的话他听不清的。”
“是么?”青年眼中闪过一抹异彩,笑着说道:“我看未必吧,这位仁兄身手利落得很,看起来不像一个普通人呐!”
“公子说笑了......”阮灵转向杨牧云用两手比划着,故意大声说道:“阿灿,你又惹什么祸事了?让人家找了上来?”
杨牧云痴痴呆呆的张大了嘴,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又摇了摇,低下头去。
“公子,你都看到了,”阮灵又转向青年说道:“阿灿他又聋又哑,你......是不是看错人了?”
青年笑了笑,“也罢,他装傻也好,真的又聋又哑也罢,如在化州城里遇到难处,可随时来找我。”说着将一团东西塞到阮灵手里,转身便走,那大汗兀自捂着腰眼一步一拐的跟在青年的身后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杨牧云茫然的抬起了头,向阮灵问道。
“你无论到哪里都要露上一手么?”阮灵一脸嗔怪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