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云趁势一脚蹬开那人,眼见七八柄雪亮的刀锋又向自己砍来,情急之下,左手的一截铁链子掷了出去,刚好卷住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脖颈,运劲一带,那人立足不稳,扑到自己怀里。
“噗噗——”一阵沉闷的利刃入肉声响起,落下的刀尽数砍在那人的背上。那人口喷鲜血,软倒在杨牧云身上。
杨牧云奋力将他推开,一只手撑在他的脑门子上,入手触摸到的是不盈寸的短发。心中不由一怔,天下间男子族类不同,发式各异,汉人束发纶巾,蒙人是三搭头辫发,和尚是光头,像这留有短寸头发的是......
杨牧云突然明白这群来杀他的人是什么来头了,这是一群喇嘛。想起大帐内诺布丹增满含怨毒的目光,杨牧云就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他会让人在这深夜对自己动手。面前人影憧憧,不知对方来了有多少人。杨牧云知道不能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了,奋力一跃而起,将手中的两截铁链舞得虎虎生风,“啪——”将身后包抄过来的一个喇嘛打得脑门鲜血迸流,踩着他的肩头纵身一跳,踏在一棵树的枝丫上,双足再一点,整个人飞出三四丈远,踩上另一棵树的枝丫......
喇嘛们呼喊着追了过去,他们的轻身功夫不如杨牧云,只能在下面紧紧蹑着。
杨牧云又一次腾空而起,准备向另一棵树枝丫落下时,“刷——”劲风飒然,一道金光向着他太阳穴划来,骤不及防下,杨牧云头一低,身子向下一沉,金光贴着他头顶飞过,划开了他的发髻,万千发丝披散开来,在夜空中不住拂动。
“嚓——”双足刚落到地面,众喇嘛便围了过来。杨牧云飞起一腿,正中拦在面前一名喇嘛的心窝,那名喇嘛口吐鲜血,身子斜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杨牧云没有丝毫迟疑,拔腿飞奔,也不知跑出多远,身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心中一宽,陡然一股凌厉的劲风迎面扫来,刮得脸隐隐生疼,不及细想,出掌挥去,“蓬——”与对方两掌相交,杨牧云的身子转了个圈子,方才稳住。
“果然是你!”接着微弱的雪光,杨牧云看清了拦在他面前之人的面目,正是白日里在脱脱不花帐中所见的诺布丹增大喇嘛。
“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么?”诺布丹增阴恻恻的笑道。
“你带了这么多人想杀我,是你们大汗的意思?”杨牧云迎着他的目光问道。
“因为你,本尊的三位师弟一死二伤,”诺布丹增满眼怨毒,“如今你还想活着离开这里么?”微顿了一下,“得罪了红教,就算是大汗也无法庇护于你。”
“这可怪不得我,”杨牧云淡淡道:“是他们非得逼我动手,我是不得已才还击的。”
“多说无益,”诺布丹增冷冷道:“你是自我了断呢,还是让本尊送你归西?”
“大师,你私底处治在下,不怕你们大汗怪罪你么?”杨牧云一边说着话,一边审视着周遭情势,还好,其他喇嘛还没追过来。
诺布丹增桀桀一阵怪笑,“小子,巧言令色,谁说本尊私底处治你了,你夤夜潜逃,被本尊发现,连伤我弟子,本尊出手将你格毙,大汗又怎会怪罪于我?”话未说完,“嗤——”一条铁链如蛇一般向他面目击来。
“咔——”诺布丹增伸出两指夹住铁链,冷哼一声,“小子,别急,本尊陪你慢慢的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话音未落,杨牧云飞一般向一旁纵跃开去。
“想跑?”诺布丹增的一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袍袖一拂,两道金光风驰电掣般撵着杨牧云而去。
“看来今晚是凶多吉少了。”杨牧云心中暗道。正疾行间,陡听前方头顶“咔嚓——”一声,抬眼看去,一根巨大的枝杈“呼喇
喇”自树冠断裂,向着正在下面经过的自己重重砸了下来。
杨牧云闪身避过,一道金光又扫向自身腰间。他身上没携带兵刃,不敢硬接,遂腾空而起,双臂勾住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腿一蜷缩,金光贴着靴底飞过。紧接着双臂加力,使劲一悠,整个人便远远的荡了出去。
“嚓——”双脚落地时杨牧云感觉有些异样,身子一歪,人像失去重力般坠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灌满了杨牧云的口鼻,他的心紧张得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这下面不知有多深,如此摔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眼见有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就要掠过自己身边,他想也不想便将握在手里的铁链子挥了出去。
“嘎吱——”一声,铁链子像是缠住了什么东西,巨大的惯力扯得杨牧云整条手臂一麻,人也差点儿没有甩出去。在空中悠悠荡荡的像是在荡秋千。
杨牧云抬眼看去,原来铁链子缠住了一条从悬崖峭壁上斜伸出来的树枝,他又低头向下看了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才想起方才落地时脚踩到悬崖边的一堆积雪上,一打滑,便不由自主的滑下了悬崖。
“好险......”杨牧云深深吐了口气,双手攥紧了铁链一点一点向上收,快接近枝干时,只听“喀喇喇”一声响,差点儿没把杨牧云的心给震裂。他不敢再动弹,等了一会儿后,方大着胆子攥着铁链慢慢向上收,收一阵,停一阵,直到手触摸到树的枝干。
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摆动,双手握住枝干一寸一寸的往里挪。正挪着,突然“喀嚓——”一声,树枝终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从中折断,在断裂的一刹那,他腰身一拧,身体猛地向上摆去,在手松开断裂的树枝时,双足也紧紧的勾住了里面的枝干。
他头朝下凌空吊了起来,耳听得断枝掉落下去,久久听不到回响,心弦不由一紧。猛提一口气息,勾起身子,使双手缓缓接触到里面的枝干,扒了扒,感觉足够结实后,方使自己整个身子爬上枝干,他继续往里攀爬,离开枝头足够远方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沿着陡峻的峭壁向上看了看,不知距离上前有多高,反正听不到人声。
“他们定是觉得我摔下去必死无疑了,”杨牧云嘀咕道:“想来此刻都回去了吧?”想到这儿又不禁犯了愁,“我现在该如何下去呢?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把罩在身上的几件外衣都脱了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再把每根布条连接起来。
这时天逐渐蒙蒙亮了,杨牧云又向下仔细看了看,莹然隐隐有一片雪光。心中一喜,谢天谢地,看来离崖底不远了。怕天亮后上面有人发现自己,事不宜迟,便把布条的一头系在紧贴峭壁的树干上,另一头慢慢放下去,挣了挣,确定足够结实后,再顺着长长的布条向下爬。爬了约摸十数丈后,已到了布条的末梢,可离下面还有大概两三丈的距离。
此时下面看得越发清楚,杨牧云心中暗道一声苦也,底下根本不是什么崖底。而是一面是近七十度的陡坡,陡坡远远的延伸下去,似乎看不到尽头。一旦跳下去后,他就会像一个圆球一样骨碌碌滚到底部,那滋味......他闭上了眼不敢想象。
可不跳呢?难道回去么,上面不过是悬崖峭壁上斜斜长出的一棵树而已,待在上面也支撑不了多久,还不如......杨牧云咬咬牙,拼了,去搏他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运足了气息,瞄了瞄下面一块稍平的地方,纵身跳了下去......
陡坡上的积雪日照短,表面已经晶化,杨牧云不出意外的顺着陡峭的坡面迅捷无比的滑了下去。
风声嗖嗖地在他耳边拂过,犹如风驰电掣。那感觉,比从悬崖上向下跳更刺激些,陡坡上树木稀少,被积雪压弯了腰的小灌木和杂草
刮破了他贴身的小衣,划出了一道道浅浅的创口。
眼见快到尽头,以现在的冲速和角度就要象炮弹一样直接砸进下面的雪地中了,杨牧云猛地撑开四肢仰面向上,重心后移,头使劲儿地向上拱着翘离雪面,生怕磕在下面的岩石上。
“呼喇——”他滚过一片夹杂着碎石的灌木丛,下滑之势稍缓。杨牧云眼疾手快,见不远处有一棵小树,将手中的铁链子甩了出去。铁链子如蛇般绕树几匝,将杨牧云疾速下滑之势生生止住。远远看去,他就像被斜斜的挂在陡坡上一样。
前方丈余处就是一方覆盖着厚厚白雪的巨石,真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杨牧云心中暗暗庆幸,手中的铁链一天救了自己两次。他松开手,让自己缓缓滑落至底下,方站起身来。这时他全身感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衣服裤子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一阵寒风吹来,他双臂抱肩蜷成一团,也难怪,身上的衣服早已扯成一条条留在了峭壁上,身上仅有的一件贴身小衣也碎成了一片片,肌肤裸露在外,一接触凛冽的寒风,便刺冷入骨。
杨牧云抬眼向四周看去,群山环绕之下,除了光秃秃的树木,就是青面獠牙的怪石,大地一片萧索。
“我要向那个方向走呢?”杨牧云仰起脸望了望天空,漆黑的夜幕逐渐褪去,可还是阴沉沉的,不见阳光。皱了皱眉,只能茫无目的的向前方走去......
这时连天似乎都要寻他的不痛快,天空中又飘荡起了雪花。前方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山林里行走。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脖子里,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沙沙声响。
山林里没有路,就算有,也被雪掩盖得严严实实,无论你走多远,走多长时间,感觉总在一个地方打转,因为周遭的景象都差不多,都是银装素裹的一片。
杨牧云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树木稀疏的雪坡上。抬头四望,周围山势错落起伏,除了树干色是灰黑之外,满山满野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就像是一座迷宫一样,不知哪里才是出口。
他的肚子现在饿得厉害,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心里感到一阵后悔,早知落到这步境地,昨晚那顿晚饭不应该都让给莫不语一人去吃的......一想到那个憨憨的大个子,杨牧云就不禁发出一阵感叹,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希望那些人不会难为他。
正走着,突然耳边听到一阵细微几不可闻的声音,他停下了脚步,一脸警惕的向四下里望去。
蒙蒙的雪雾中,闪出几点绿莹莹的幽光。
“是狼!”杨牧云的心一紧,握了握手中仅剩的一根铁链子,这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双刃刀和袖箭都被搜去了。
五匹健壮的灰狼穿过细蒙蒙的雪雾,从不同方向朝他围了过来。它们的眼珠子闪着黄色或绿色的光,呲着森白的獠牙、令人胆寒。
十五丈、十丈,五丈......它们越来越近了,头狼发出一声瘆人的低嚎,预示着将要进入捕杀的前奏,它的前爪在雪地上挠了几下,强健有力的后腿一缩,身子腾空而起,朝杨牧云狠狠扑来。
杨牧云正要挥舞铁链迎击,“咻——”的一个急骤的破空声袭来,一枝利箭如长虹贯日噗地一声刺穿了那匹头狼的腹部。箭的力道很大,箭簇自另一侧钻出,余势未衰,一下扎进了雪地里,头狼发出一声悠长的惨嚎,连着在雪地上翻滚了几下,鲜血迅速染红了一片。
其余的四匹狼呆住了,身子迅速地转了一圈儿,想要逃走。
“咻咻——”之声不绝,又是几支利箭飞来,奇准无比地将这四匹狼一一射杀在地,其中一匹狼被射穿了颅部,当即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