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带我去见他们。”杨牧云连忙说道。
“杨总旗,没想到你我还能相见。”沈荣看到杨牧云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沈大人万安,”杨牧云撇开话题说道:“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还好,死不了,”沈荣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只是杨总旗头前探路,凶险万分,本官着实为你担心得很呐!”
“让大人挂念,卑职惶恐,”杨牧云拱了拱手说道:“不知大人下一刻作何打算?”
“天黑路难行,”沈荣叹了口气说道:“需要探明前方路况方能定下一步行止,况且......激战竟日,将士们早就疲累万分,兼之冲出谷时走得急了些,失散了不少兵马,现在急需略作修整并收拢兵马。”
“大人,”杨牧云面色一紧说道:“我军虽暂时脱离险境,可旷野之中,无依无凭,敌骑往来如风,到这里出不了个把时辰,大人如何能在这里耽搁?”
“杨总旗之言本官又岂能不知?”沈荣悠悠叹道:“入关之途尚还遥远,为将者不能不体恤士卒啊!鞑子也与我激战良久,想是急切间不能追来,再歇得片刻我等便要动身了。”
“大人,”杨牧云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在前方探路时曾探得一个废弃的军屯边堡,里面城垛房屋皆完好,如果将士们疲累不堪行,那里倒是一个好的歇息之处。”
“哦?”沈荣有些讶异的问道:“这附近居然还有之前废弃的城堡?”
“我大明自宣德时便把防线收缩至长城各关口之南,”杨牧云说道:“迄今不到二十年,是以塞外荒废的边堡不少,城防设施一应俱全,我军如在那里歇息当比这旷野之中要安全得多。”
“大人,”郭聪听了忍不住说道:“杨总旗所言有理,入关之路漫漫,以将士们现在的状况,如连夜赶路的话,可不一定能挨到天明啊!”他与杨牧云一同在谨身殿外当过值,有一些交情,是以开口相劝。
沈荣沉吟未答。
“大人——”一名小旗官匆匆过来禀道:“鞑子追来了,离我们不到五里。”
沈荣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杨牧云道:“杨总旗,事不宜迟,你赶快头前带路,领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废弃边堡。”
“大人......”朱仪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荣打断,“朱千户,一切以大局为重,你赶快去收拢你的队伍......郭千户,徐千户,你们跟朱千户一同过去,如鞑子逼近,切不可与之缠斗,另外,让伤重者先撤。”
“是,大人。”
亲兵们护卫沈荣上马时,不远处已响起兵刃交击和叱喝声,明军已和斡剌特的先头骑兵交上了手。“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飞来,插入沈荣靴尖前半寸之处,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快走。”亲兵队长扶着沈荣上了马,眼见几名斡剌特骑兵冲了过来,遂“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大声叫道:“快拦住他们,保护大人。”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兵迎了过去。
“林姑娘,”杨牧云来到林媚儿面前深深一揖,“多谢你搭救杨某,我现在便要带他们去那座边堡,一路上祸福难料,我......我不忍心你再身蹈险地,你这便趁乱向南去吧。”
“你......你要赶我走?”林媚儿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牧云见她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战场上凶险得很,此番一去不知是何境况,你救了我,杨某不胜感激,如何能让你随我再以身犯险。你身穿鞑子的衣服,一人一马,不会引人注意,正好可以趁乱遁走。”
“四野茫茫,我一女子如何在纷乱的战场上独自行走?”林媚儿咬着薄唇睇了他一眼,“你......你好狠的心,枉我不顾危险来救你。”
“哦,
是杨某考虑不周了,”杨牧云手足无措,有些狼狈的说道:“可惜不语不在这里,否则的话我可以让他护送你离去。”
“得了吧,就那个呆瓜,”林媚儿小嘴一撇,“随我来还怕他会误事呢,现在他就留在那座边堡里。若是你执意让我走,就随我一起吧。”
“那怎么成?”杨牧云讪讪的笑笑,“既如此,那你赶快把这身鞑子的衣服换下来,以免路上被人误伤。”
“嗯。”林媚儿微颔螓首,甜甜的一笑。
短暂交锋之后,明军便匆匆西撤了。斡剌特骑兵在后紧追不舍,明军且战且走,留下殿后的将士又被射杀了不少,待全军奔驰到那座废弃的边堡时,天边已微露晨曦。
杨牧云一马当先,向着城门飞驰过去,林媚儿紧蹑着他,现在她换上了一身明军的红色衣甲,头上盔矛上的红缨随风飞舞,眉目灵动,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
城门楼上,一个高大身影正向自己这边看来。
“莫不语,他还在这里。”杨牧云心下一喜,向他招了招手。
“大人,快进城!”莫不语双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高声喊道。
杨牧云和林媚儿飞驰入城,后面的大队明军紧跟着蜂拥而入。眼见所有的明军全部入了城,莫不语飞快的跑下了城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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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语,你这是作什么?”杨牧云抬头问道。
莫不语咧开嘴笑笑,没有说话,却举起手捂住了耳朵。
一阵“嗤嗤——”声响起,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儿。
就在斡剌特骑兵将要冲进城内时,“轰隆——”一声巨响,城门楼被炸塌了,挤进城门洞中的斡剌特骑兵全被埋在了底下。
所有入城的明军将士都被这雷鸣般的爆炸声给惊呆了,眼见被炸塌的城门楼堵住了城门,这才回过味来。城门板由于年深日久,已经朽烂,根本就挡不住外力的撞击,而城门楼是巨石砌成,一炸塌便将整个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不语,是你把火药提前埋在城门楼上的么?”杨牧云一脸惊愕的向莫不语问道,这个夯货什么时候会未卜先知了?
“俺背了几百斤火药上去,”莫不语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埋放在哪里,俺也不懂,是林姑娘教俺的,在城门洞上方掏个洞,然后把火药放进去......可真累死俺了,足足忙活了一晚上,幸好没误事。”
“噢,”杨牧云的目光又看向了林媚儿,“你怎么会想到这样布置?”
“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林媚儿粲然一笑说道:“我只是担心那些鞑子会再来,所以让不语提前准备,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没想到林姑娘还是一位女中诸葛呢!”杨牧云笑着说道:“要不是你未雨绸缪,仓促之间还真不知如何挡住外面的鞑子骑兵......”
“杨总旗,”一名背上插着小旗的传令兵过来向他一抱拳,“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过去。”林媚儿秀眉一挑说道。
“不用,”杨牧云摆摆手,“他们传我定有军情相商,这又不是冲锋陷阵,我去去就来,不用担心。”对那传令兵道:“走吧。”
紧追而来的斡剌特骑兵不多,只有数百骑,他们见城门已堵,便绕城而走,却没有发现其它城门入口,便顿在城外,等待援兵。
经过山谷彻夜厮杀和一路奔波,进入这边堡的明军将士只剩下八百多人了,而且一大半还身上带伤。进入城中是安全了些,可自己也被困住了,下一步该当如何人人心中都没有底。
杨牧云随沈荣和朱仪、郭聪、徐永宁登上城墙,从垛口向外看去,外边的斡剌特骑兵陆陆续续从远处开拔过来,越聚越多。
“大人,”郭聪眉头
紧锁,忍不住说道:“他们现在已经有三千人了,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而我们......我们还不到一千。能够上城拒敌的恐怕会更少。”
沈荣沉着脸问了一句,“将士们所带食粮,还余多少?”
朱仪、郭聪、徐永宁互相对视了一眼,慢慢垂下头去。
“大人,”朱仪忐忑的看着沈荣说道:“下面已有将士开始杀马了。”
“还好我们都是骑兵,人人都有一匹战马,”沈荣目光又瞟向城外,声音有些低沉,“我们被困在此处,就算勉强能挡住鞑子的攻势,可无粮无援,又能撑得了几日?”
“大人,”杨牧云上前一步,“这座城堡的地下还储存着一些军械火药,方才炸塌城门的火药便是取自那里,大人不妨派人随我下去清点一下,或许会对守城大有裨益。”
“哦?”沈荣沉重的脸色松动了几分,“既如此,事不宜迟,你赶快带人去把那些军械搬到城头上来。”
杨牧云根据地图在地道里找到了几处存放军械的石室,里面存放的军械着实不少。好像当年在这里驻扎的卫所军撤离这里的时候遗忘了这地底下存放的东西一般。这里面光火铳就有近千杆,由于长时间埋于地下,没有保养,有的锈蚀严重,能用的不到一半。另外还找到大量的弓箭,猛火油等。这让沈荣听了喜出望外,对坚守城堡又多了几分信心。现在最大的缺憾是城中无粮,只得将所有战马集中起来,以防士卒私下杀马。
将到午时,城外面的鞑子骑兵已聚集到上万人,声势浩大,在城墙上守卫的明军将士相顾骇然。好在这座城堡虽然不大,但城墙高大坚固,八百多明军将士散开来守城也不觉得兵力如何捉襟见肘。
“看来鞑子的援兵到了,”沈荣看得触目惊心,“昨日埋伏在山谷的鞑子如果有这么多人,自己带的这队人马焉能逃脱?”心下不禁暗暗庆幸不已,“幸亏昨晚成功突围出谷,否则不待天明,自己便全军覆没于谷中了。”正在这时,鞑子骑兵突然让开一条通道,一位头戴钹笠冠,冠下饰以珊瑚珠,身穿蓝缎右衽交领锦袍、帛带束腰、肋下佩刀的汉子在一对骑兵的护卫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城堡前细细打量起来。
“这便是鞑子的首领么?”沈荣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鞑子要攻城了。”
在另一处城墙垛口,林媚儿的一双美眸眯了起来,她也看着那位头戴钹笠冠的汉子,“赛因孛罗王,他也来了么?”
“你识得那人?”杨牧云见林媚儿脸色有异,便开口问道。
“他便是也先太师的亲弟弟,赛因孛罗王。”林媚儿说道:“斡剌特人的大军到了。”
杨牧云闻听心头一紧,“看这架势,一场大战是无法避免了。”
一阵悠扬的牛角号声响起,斡剌特人的攻击开始了,喊杀声震天动地,响彻城堡内外。无数的斡剌特人冲到城墙下,甩动手上的勾索、勾梯掷上高约数丈的城墙,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他们身后有大批的弓箭手纵马来回奔走着向上射箭,掩护他们攻城。城上的明军将士也开始发箭还击了,“轰——”火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铳内的铁砂喷溅出去,一名斡剌特人狂叫一声,整张脸都被铁砂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他丢了手中的弯刀,嘶吼着去抓自己的脸,只抓了一手的烂肉,然后便仰面自城墙上摔了下去。
相比城外射过来的漫天箭雨,城上的还击要微弱得多,因为敌众我寡,虽有地利之便,仍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朱仪、郭聪、徐永宁三个千户在城墙上来回奔走,挥舞着雁翎刀嘶吼着要士卒们坚持住。士兵们在城墙上不断挥刀斩断城下抛上的钩索,用弓箭、火铳进行还击。
“轰隆——”一个个灰色的圆罐被扔下城去,燃起冲天火焰,被波及到的斡剌特人变成一个个火人,惨嚎声让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