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牧云再次看到怀柔县城灰色的城墙时,心中登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转了一圈竟然回到了原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荒诞。
怀柔县城的城门仍然紧紧关闭,一如他先前刚离开时。看来蒙古骑兵游荡的阴霾依旧飘荡在城池的上空,让县城里所有的官民胆战心惊,也难怪,连京城都戒严了,一个小小的县城又能如何?
杨牧云和莫不语站在高大的城门前,城上一个人影皆无。
“恩公,你看这......”莫不语一脸无奈的看向杨牧云。
“那件东西当真被你藏在城内的某个地方?”杨牧云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那绝对不会错,”莫不语一脸坚定,随即有些迟疑的道:“看这架势,我大哥和事主不一定能进得了城,是不是先找到他们,然后再去想进城的办法?”
“你进不去,不代表你大哥就没办法,”杨牧云笑了笑说道:“说不定他和事主已进了城......”声音压低了些,“要知道,觊觎这件东西的人很多,万一他们遇见危险的话......”下面的话顿口不语。
一说到这里,莫不语脸色变得焦急起来,他本是一个心智单纯的人,被杨牧云一忽悠,登时感觉自己的大哥已经遇见了危险一样,“那恩公你说怎么办?如今城门紧闭......”说着捋起袖子就要冲上前。
“你要做什么?”杨牧云忙上前拦住他。
“我去把城门砸开,”莫不语急道:“我不能放着我大哥一个人在城里。”
“真是个浑人,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杨牧云心中暗笑,但绷着笑脸劝道:“慢来慢来,你这一砸城门不要紧,倒让官兵误会我们是鞑子的奸细,到那时......”
“我不管,”莫不语瞪着一双大眼,脸膛涨红,“我大哥在里面,我现在是一刻也等不了。”
“真是个憨货。”杨牧云暗骂一句,随即沉下脸来,“你心系你大哥的安危是好的,但也不能胡来,你一个人再能打,抵得过千军万马么?你上前一通乱砸,把城上的守军招出来,不用开城门跟你对打,光一通乱箭就可以把你射成一只刺猬。”
“那......那恩公你说怎么办?”莫不语挠挠头,讪讪的说道。
“站一边去,没我的话千万不可妄动。”杨牧云吩咐一声,然后大踏步的上前,走至城门之下,气沉丹田,抬首仰望,舌绽春雷:“开门”
杨牧云这一叫把莫不语也吓了一跳,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恩公,“看他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喊起话来比我的气场都大。”抬头看去,只见城头上冒出两个脑袋,目光向城下一瞥,见只有两人,方大着胆子站了起来,是两个普通的守城士卒。
“本城戒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劝你们还是快快离去,若是走得晚了,待会儿可是弓箭手伺候。”一个士卒向城下喊道。
“马上开城,放我进去,”杨牧云厉声喝道:“本官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现有要事进城,如若有所耽延,小心你们的脑袋。”
“锦衣卫,乖乖,还是个千户咧!”两个士卒互相对视了一眼,要知道,守这道城门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个小旗官而已。
“怎么样?”一个士卒向另一个士卒说道:“要不要下去请示一下大人,把城门打开?”
另一个士卒较为稳重一些,眼珠子转了转,“慢着,别不是鞑子假扮了来,故意赚取城门吧?”转身朝城下喊道:“请问你有何凭证?”
杨牧云掏出身上的黄金腰牌,向着城上晃了晃,“这便是本官的官凭,再不开门,本官拿你们是问。”
“是,是,大人您稍等。”这名士卒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同伴说道:“你看着他们,我去把咱们大人请过来。”
片刻之后,守门官带着一队官兵在那名士卒的引领下走上城头,眯缝着眼向下看去,“那个自称锦衣卫千户的家伙在哪里?”
还没等那个士卒说话,杨牧云眼尖
,先看到了那个守门官,“城头上的那位军爷,我们又见面了。”
“此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守门官瞪大了双眼,嘴里倒抽一口凉气,“是他,他怎么又回来了?”当即向下面拱手道:“千户大人,您不是出城公干去了么?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少废话,快开城门!”杨牧云有些不耐的喊道。
“千户大人恕罪,”城门官苦着脸说道:“现在城门的门闩上了铁链和铁锁,钥匙在总旗大人手里,下官是无能为力呀!”说着语气顿了一顿,“要不大人您委屈一下,我放个筐下来,您坐里头,我命人拉您上来。”不等杨牧云说话,便转身对身边的一队士卒说道:“快点,快点,搬个筐过来,若怠慢了大人,小心你们屁股开花。”
轱辘架儿吱呀呀的响,杨牧云坐在筐里被缓缓拉上城头。
怀柔县城是京城北边一座重要军镇,一旦鞑子南下,怀柔首当其冲,所以虽是一县城,城墙建得异常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城墙高有五丈余,上半部分是微微向外倾斜的,极难攀爬,那筐升高一半,就已不再贴着城墙,微风吹来,稍稍有些动荡。
筐提到城头,未等有人伸手相拉,杨牧云就一攀城墙,干净俐落地跳了上来。
“千户大人好身手!”守门官赞道。
“下面还有一个,快把他也拉上来。”杨牧云吩咐道。
莫不语的身子甚是沉重,一共十个士卒喊着嘿哟的号子才把他拉了上来。他跳下来时,整个地面都好像微微一震。
“恩公......”见这么多官兵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向自己,莫不语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走”杨牧云绷着脸一挥手,领着莫不语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向城墙下走去。
见他的身影渐渐走远,守门官斜着眼朝他走去的方向轻轻呸了一声,低声骂道:“神气什么,鸟人一个,不就仗着腰里有那块牌牌么,扒了你的官身,本军爷看都不正眼看你。”
“恩公,”莫不语一脸羡慕的说道:“那块牌子可真管用,我大哥拿着它到哪里都没人拦着,在您手里也是谁见了谁都对您毕恭毕敬的。”
“怎么,你想要?”杨牧云冲他笑了笑。
、莫不语嘿了两声没有说话。
、“你把那件东西交给我,我就把这块牌子给你,怎么样?”杨牧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那不成,”莫不语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别人的东西,我做不了主。”
“反正也是你们从别人身上偷来的,拿来换这块牌子也不为过。”杨牧云继续引诱他。
“不成不成,”莫不语头摇得像拨浪鼓,口气中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大哥说了,盗亦有道,答应了人家做的事,便不能另许别家。”说到这里看向杨牧云的眼中露出一丝怀疑之色,“其实我大哥并不在城里,你是为了那件东西诓骗我来的吧?”
“你......”杨牧云嘴角一勾,心说这个憨直的人脑筋怎么突然变得灵光了,“我如诓骗你,怎么知道你大哥的名字,又如何会寻到那个地方救你?”见他被自己说的一脸懵圈的样子,微微一笑,“快走吧,现在不急着想见你大哥了?”
莫不语拍拍自己的脑袋,眼神复杂看了杨牧云一眼,转身朝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走去。
待莫不语停下脚步说就是这里的时候,杨牧云真的有些瞠目结舌了。
眼前是一座三层楼高,颇为气派的大客栈,客栈前旗幡招展,上书四个大字“悦隆客栈”。
杨牧云抬起袖口擦了擦眼睛,以为眼前的事物都是幻像,待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后,不由狐疑的看了看身边的莫不语,他领着自己回到这县城时如果感到的是荒诞的话,那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把自己当傻子耍。
“就是这个地方?”杨牧云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对啊,就是这里。”莫不语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一脸憨厚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似作伪,杨牧云真有些无言以对了,折腾了大半天,又回到了起点上,早知如此,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不就行了,脸上不自禁现出一丝苦笑。
“客官,您住店?”一个眼神活泛的店伙计凑了上来。
“唔......”杨牧云揉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我记得早上不是有官兵来到这里了么?”
“哦,”店伙计说道:“客官不必多虑,官兵是来查案的,查完自然就走了,并不影响我们做生意。”
“那掌柜的呢?还在这里么?”杨牧云又问道。
“我们掌柜的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店伙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客官的话真是好生有趣。”
“你们这家客栈才他妈的有趣呢!”杨牧云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昨晚的那些客人都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了,今天就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抬头看了看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对着那店伙计说道:“还真是有些乏了,走吧,带我们进去!”
待得进了客栈大堂,杨牧云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了,柜台上,那个长得圆圆滚滚的胖掌柜依然在那里翻着账本,胖脸上一对绿豆般的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透着一股子精明,宽宽的鼻梁下那两撇八字须一翘一翘的,仿佛对客栈里的进账很是满意。
“这是那个天雷门的矮胖子么?”杨牧云仔细瞅了瞅,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若不是的话,他又是谁?
杨牧云的目光又转向了大堂上,又到了掌灯时分,大堂上的客人熙来攘往,围桌而坐,喝酒聊天,很是热闹。
那个黑衣怪人风无极并不在其中,他原来坐的地方坐着两位年轻的公子,一位年约二十八九岁,生得浓眉大眼,脸膛黧黑,一双眼睛目泛精光,显得整个人精干之极,另一位年约十五六岁,长得俊美无匹,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一转,能把人的魂儿给勾飞了。
“元琪儿?”杨牧云几乎惊呼出声,连忙伸手把自己的嘴按住。这时,元琪儿也看到了他,俏脸微微一怔,又恢复如常。
“恩公......”莫不语对有些失神的杨牧云唤了一声。
“唔,什么事?”杨牧云缓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大哥和事主并没有来这里。”莫不语盯着他说道。
“这样啊,”杨牧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们是不是来过又走了?”
“绝无可能,”莫不语断然道:“我问过掌柜的和店伙计了,他们根本就没来这里。”
“是么?”杨牧云有些心虚的说道:“那就说明我们走到他们前面了,我们不妨等一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莫不语嗯了一声,眼神飘忽,似乎若有所思。
“你确定么?”杨牧云又道:“要不要看看那件东西还在不在,证实一下他们是否来过?”
“不用,”莫不语警觉的睨了他一眼,“我可以肯定他们没有来过。”
“那就好,”杨牧云微微一笑,“你也不要心急,那边有个空位,我们不如坐在那里等他们,只要那件东西还在,你大哥和事主终究会来的。”他知道,莫不语虽然憨直,但并不傻,如果一味的提起那件东西,反而会惹他怀疑。
两人来到那张空桌前坐下,店伙计跟了来,满脸堆笑道:“二位不住店么?”
“噢,我们在这坐坐就行了。”杨牧云瞥了一眼莫不语道:“好酒好菜只管上,我这位兄弟现在可饿得很了。”说着“咚”的丢了一锭银子给那店伙计。
“好嘞,两位请稍待片刻。”店伙计笑眯眯的一哈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