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能有杨大人的格局?”李贤老微微摇头,“杨大人见识非凡,在下愿闻其详。”
杨牧云下了一子,“就怕我的话金大人不会去听。”
“怎么会,自从杨大人说动了安平大君,金大人对您是佩服得很呐!”
“是么?”杨牧云笑了笑,“可这下一步的落子还是要着落在安平大君身上。就看金大人能不能屈尊了。”
“哦?怎么说?”李贤老眉毛挑了挑。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杨牧云唇角微微一掀,“等安平大君自开城回来有所收获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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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城留守李原义紧张的注视着城外李瑈军的动向。
“首阳大君一直没有攻城么?”李瑢问道。
“没有,”李原义说道:“他让下官打开城门,下官没有从他。他便下了通碟。七日不开城门,他便攻城。今日刚好是最后一日。好在大君您来了。”
“七日?他留的时间可真不短,”李瑢说道:“留守忠心可嘉,开城门,本君要出城。”
“是。”
随着厚重的城门在隆隆声打开,李瑢只带了几个随从便出了城。
向北行不多远,就见前方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一大队骑兵疾驰而来。
李瑢的随从都因害怕而不敢向前,只有李瑢夷然不惧,策马迎了上去。
“来人可是安平大君?”当先一名骑兵将领问道。
“正是。”
“我家君上已营中等候大君多时,”那名骑兵将领说道:“大君请!”
李瑈军营,两兄弟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展开了会谈。
“王上还好吗?”这是李瑈向李瑢问的第一句话。
“王上他现在很好,”李瑢说道:“已经能够理政了。”
“那金宗瑞呢?”李瑈看了李瑢一眼说道:“可否将他的人头带来?”
“没有。”
“这么说仍然活得好好的?”
“对。”
李瑈怫然道:“权臣未除,王上谈何理政?”
“二哥,且不要生气,”李瑢说道:“处治一个金宗瑞简单,可朝中与他有关联的人甚多......”说到最后声音变缓,“王上是怕牵连甚广,引起朝局动荡。”
“怕什么?”李瑈不以为然的说道:“有本君大军压阵,只要谁敢对王上不利,本君便第一个饶不过他。”
“王上有王上的考虑,还请二哥体谅,”李瑢道:“弟本也想带着金宗瑞的人头来,可王上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汉景帝曾用晁错的人头让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吴王退兵,可吴王并不买账,反而自称东帝,不再把汉天子放在眼里......”说到这里李瑢目光凝视着兄长,“王上说如果兄长忠于他,有没有金宗瑞的人头都会撤军的。”
“这是王上当众讲的?”
李瑢点了点头。
李瑈遂一声长叹,“王上这番话字字诛心,我不撤兵就真的成图谋不轨了。”
“二哥,王上的目的已然达到,他是向佛之人,不想对金宗瑞赶尽杀绝!”李瑢说道:“金宗瑞现已辞官,不日将离开汉阳,不会再对王上产生威胁了。”
“老狐狸在使以退为进之策,”李瑈摇摇头,“你们都被他的假象给迷惑了,打蛇不死,反遭其噬,王上会后悔的。”
“王上既然当廷免金宗瑞不死,总不能出尔反尔,”李瑢说道:“王上还欲招你回朝辅佐他,你留在王上身边,谁还敢再对王上不利?”
李瑈闻听一怔,“王上不想让我再带兵了?”
“非也非也,”李瑢笑道:“恰恰相反,王上是想让你管全国兵马,通过此事,除了二哥,王上还放心谁带兵呢?”
“也罢,”李瑈神色复杂的说道:“我便护送世子与郡主回朝,为以防万一,我麾下兵马暂不撤离,待金宗瑞真的离开了汉阳,我再命他们撤回咸吉道。”
李瑢沉吟片刻,“二哥想的甚为周到,事不宜迟,我赶快
回汉阳禀报王上。”
“嗯,如此辛苦三弟了。”
“二哥说哪里话?你我兄弟何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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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里一片忙碌的身影,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搬运东西。
“大人已经辞官,不日就将归乡,”李贤老的神情有些落寞,“过得几日我也要离开这里,不能陪杨大人了。”
“李先生也是要回归乡里么?”杨牧云问道。
李贤老摇摇头,“我要云游天下,说不定也会去大明看看。”
“是么?”杨牧云笑笑,“我若有幸能够护送太上皇归京,李先生可要一定来找我。”
“会的,只是到时杨大人不要将我撵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我倒觉得李先生还是留在汉阳的好,”杨牧云说道:“金大人不会甘心留居乡里,他一定会东山再起。再说......”顿了顿,“安平大君那里也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先生不妨到他那里去。”
“安平大君?”
“嗯,他此行功德圆满,王上定会重用他的,李先生投到他那里定会一展所长,岂不比在外游历要强得多?”
“唔......安平大君会收留我么?”
“会的,李先生学富五车,又兼会一些异术,大君那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可......可我毕竟追随过右议政大人,”李贤老踌躇道:“如今去投大君,怕是会惹人耻笑。”
“李先生不必心怀顾虑,”杨牧云劝道:“你能找到一个好的栖身之所,金大人也会为你高兴的。”
曹溪寺,杨牧云只身一人来到山门前。
门开了,知客僧双手合十,“杨公子,方丈大师已等候您多时!”
“哦?方丈大师知道我要来?”杨牧云惊讶道。
“寺里有杨公子心里放不下的人,您是一定会因他而来的。”知客僧一侧身,“杨公子请!”
知客僧将杨牧云领到后院草庐,杨牧云发现方丈大师正与朱祁镇在草庐前下棋。
还未等杨牧云走近,方丈大师便对朱祁镇笑道:“他来了,老衲得走了。”
“不急,”朱祁镇神色淡然道:“这局棋还未下完,方丈大师怎好便走?”
“世上未了的棋局多矣,”方丈大师道:“何必一定要下完呢?”
说着话,杨牧云已走至两人跟前,施礼道:“太上皇,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站起身来,“杨公子,你可算来了。”
“唔......方丈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杨公子不必说了,”方丈大师很平静的说道:“你可以随时带这位朱施主走,老衲绝不阻拦!”
杨牧云错愕之间,方丈大师已飘然而去。
“可惜了一局棋,”朱祁镇摇摇头叹道:“恐怕已没有机会将它下完了。”
“太上皇,请跟臣走吧!”
“走?去哪里?”
“当然是回大明,”杨牧云解释道:“金宗瑞已然辞官,现在无人限制太上皇了。”
“哦......”朱祁镇脸色有些木然,“又要走了吗?看来我注定是不得安宁了。”说着看看草庐和周围的溪树,脸上流露出一丝恋恋不舍之意。
“牧云为了能让我出去,定是费了不少周折吧?”
“臣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而已,”杨牧云说道:“请太上皇收拾一下随臣离开这里。”
“原香和芷晴呢?”朱祁镇问道。
“她们的下落臣会去打听,”杨牧云敦促道:“请您先随臣出去再说。”
两人行出山门时,发现门外已停了一辆马车,驾车的人竟然是海东君。
他抬起眼帘冲杨牧云望了一眼。
“朱公子——”
“皇兄——”
原香和朱芷晴从马车上下了来,迎了过去。
“原香,芷晴!”朱祁镇脸色变得激动起来。
三人相拥在一起。
“朱公子,您没事么?”原香问道:“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我很好。”朱祁镇安慰她道。
“祖儿呢?”朱芷晴目光转向杨牧云。
“他......”杨牧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得道:“他应该很快就来了。”
朱芷晴眸子一亮,不远处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祖儿?”
杨牧云吃惊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宁祖儿不知何时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朱芷晴娇呼一声,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
“你去哪儿了,”她泣道:“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你都不说来救我......”
“我这不已经来了么?”宁祖儿轻轻推开她,朝朱祁镇深施一礼,“臣救驾来迟,请太上皇恕罪!”
“罢了罢了,你们为了救我都暗中出了不少力,”朱祁镇一摆手,“现在我们该当如何?立刻离开汉阳么?”
“嗯,”杨牧云点点头,“待见过朝鲜国王李珦,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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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福宫外,一名内官脸上带着笑对杨牧云一行人说道:“王上正在商议要事,诸位还是随我去偏殿稍等片刻。”
“不必了,”杨牧云说道:“我们是来辞行的,既然王上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过身,却见到李瑈正策马朝这边行来。
“哎呀!杨贤弟,”李瑈隔着老远便下马朝杨牧云行来,“本君正要命人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见。我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大君的好意我心领了,”杨牧云说道:“我是特意来向王上辞行的。”
“唔......”李瑈看看朱祁镇宁祖儿等人,又转向杨牧云,“贤弟也不必急于一时吧?如今局势稍定,还是等待几日本君亲自带兵送你们回大明。”
“不敢有劳大君......”杨牧云正想再说几句推辞的话,却被李瑈一把拉住。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要不是贤弟,怕是我都要死上几回了。不行,我不能让贤弟就这么走了,一定要多待几日。”不由分说,拉起杨牧云便走。
杨牧云皱了皱眉,“他们......”说的是朱祁镇等人。
“一同到本君的府上,”李瑈满腔豪气的说道:“贤弟的人我自然不会怠慢。”
“瑈弟的兵马都留在了开城外,他只带了一千人来?”思政殿内,李珦向李瑢问道。
“王上,”李瑢回道:“因为要护送世子和郡主回汉阳,二哥不敢大意,暂时没让兵马撤回咸吉道。”
“嗯......”李珦点点头,“他想的很周到,这次你们立了大功,孤会好好赏赐你们的。”
“谢王上,”李瑢踟蹰片刻问道:“王上,您真的打算就这样放过金宗瑞和他的党羽么?”
“瑢弟,”李珦脸色郑重的说道:“孤知道你与瑈弟都看不惯他,特别是瑈弟,恨他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可孤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赦免了他的死罪,你们总不能让孤出尔反尔吧......”说着说着脸颊潮红,又禁不住咳嗽起来。
“王上,你怎么样?”李瑢见状慌了,“用不用叫内医院的内医......”
李珦喘息了一阵,摆摆手,“孤没事,你不必大惊小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金总瑞虽然专权,但并无大恶,罪尚不致死。况且他已去职还乡,你们还要不依不饶么?”
“但是他人虽去,在朝中的影响力还在,”李瑢说道:“很多大臣都与他过从甚密,王上不可不察。”
“孤知道,”李珦语重心长的说道:“清除他的影响力非一朝一夕之事,总不能因为他一人将满朝的文武尽皆清除干净,有些事是需要慢慢来的。孤想把你和瑈弟都留在朝中,这样你们一文一武辅佐孤,孤也就放心了。”
“臣弟愿尽心竭力辅佐王上。”
“嗯,”李珦颔首道:“孤的身子不成了,你与瑈弟替孤多担待些,还有世子,他年纪尚幼,什么也不懂,你们两个叔叔也多教导他些,我们李氏就不怕被外姓人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