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飞的眼角微微一斜,杨牧云暗道一声不好,手肘一麻,握在掌中的刀拿捏不住,坠落于地。同时咽喉处被什么冰了一下,微微有些刺痛。他伸手摸去,有如一种火灼般的感觉,不由心下骇然。他功力未散之时,也不一定能胜得过这个孤傲冷漠的怪人,而现在,则更加抵御不了他的一击。
“我若想要杀你,”冷一飞盯着他缓缓说道:“就是有十条命也便休了。”
“你......夤夜来此,是何目的。”杨牧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骇问道。
冷一飞锐利的目光眯了起来,“杨大人自回京后平步青云,夜晚又有妻妾同被而眠。早忘了曾经的红颜知己了吧?”
“媚儿,是媚儿让你来找我的?”杨牧云惊问。
冷一飞眼中厉芒一闪,“你是怎么承诺我师妹的,难道还要我提醒你么?”
“冷兄,”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我是说过回京后要迎娶她的,可现在国难当头......”
“你不用找借口,”冷一飞打断他的话道:“你玷污我师妹的清白,害她受师父的责罚......说吧,你想要怎样一个死法?”
“冷兄既是来问罪的,我任凭你处罚便是,”杨牧云急忙问道:“媚儿她怎么了?欧阳前辈把她怎样了?”
“你想知道么?”冷一飞冷冷说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还能替她受罚?玄鸟卫的第一条戒律便是淫戒,师妹失身于你,便是犯了戒律,师父完全可以按戒律将她处死!”
“啊......”杨牧云登时感觉浑身冰凉,“那她现在......”
“现在她暂时还没死,”冷一飞抬眼望了望夜色,“不过天一亮就是师父对她行刑的时刻。”
“什么?”杨牧云瞪大了眼,“媚儿对我说过,回京后让我去迎娶她,怎么会......”
“可你一直没有登门,”冷一飞的眸子泛寒,“因此师父认定她是与人苟合,所以要执行本卫戒律!”
杨牧云急趋向前,“请冷兄带我去见欧阳前辈,我去向她解释,非是我不愿去迎娶媚儿,而是现在敌军随时都会进犯京师,我身在兵部,日夜筹谋,实在不得机会啊!”
“你以为我师父听得进去你的解释?”冷一飞的唇角一撇。
“不管如何都是我的错,”杨牧云大声道:“怎能让媚儿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呢?请冷兄带我前去,欧阳前辈要杀便杀我好了,不可迁怒于媚儿。”
“好,那你便随我来吧!”冷一飞一闪身,便迅速消逝在了院子的墙头。
杨牧云快步奔至冷一飞消失的墙根下,纵身一挑,手指离丈余高的墙头差了尺许。落地后再一跳,还是没能攀到墙头。一咬牙,退后几步,猛地冲去,要借疾冲之势攀上墙头。
“呼——”他整个人在墙根下纵身高高而起,犹如腾云驾雾般飞过墙头。杨牧云惊讶地侧目看去,见冷一飞正在他身侧,一只手托在他胁下,使他在院落间纵跃如履平地。
很快,杨牧云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离府而去。
“你的功力全部散了原来是真的,”冷一飞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
“这个说来话长......”杨牧云苦笑,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难道跟他说自己的功力丧失是因为跟女人睡了一觉么?好在冷一飞没继续追问,而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既然话长就不必说了。”让杨牧云松了口气。
在黑夜中穿街过巷,杨牧云被他架着又来到了那座气势恢宏的无名宅院前。两人并没有自正门进去,而是从门外的院墙飞跃而入。
“冷兄为何不从正门进呢?”杨牧云奇怪的问。
“正门是供外人进的。”冷一飞冷冷的回了一句,“玄鸟卫没人走这道门。”
杨牧云被他胁着在里面走了一阵,发现偌大的宅院空空荡荡,没碰见一个人,好像这里只有他二人一般。比杨牧云第一次到这里来时还显得诡秘。
冷一飞将杨牧云领进一间房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面见师父!”
“欧阳前辈会见我么?”
“不好说。”
“那她要是不见我怎么办?”
“那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冷一飞眉眼微翻,“什么时候师父想要见你,你再出去。”
杨牧云:“......”
清冷的月光自窗棂洒进了屋内的地面上,现出一片皎白。杨牧云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心里莫名的焦躁起来。他的脑海里又现出了那个神秘蒙面女子的轮廓,她是玄鸟卫的指挥使,或许是整个大明唯一一位女指挥使。他还记着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和她的一番对话,自己的履历在她那里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话很和气,那次对话主要是从自己口中探听师父的讯息。后来郑玉的师父慈琳道姑曾说过,师父与欧阳前辈关系匪浅。
“不知她这次见我会是怎样一副态度?”想到这里杨牧云不禁心中忐忑,“她会放了媚儿么?媚儿是她最钟爱的弟子,不会因为我真置她于死地吧?”
不知过了多久,冷一飞仍没有回来。杨牧云感觉度日如年,心里也越发没底,“为何冷兄还不来?欧阳前辈不会不见我吧?估计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要是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啊哟——”他猛地一抬头,“欧阳前辈要是对我见也不见,执意处置媚儿的话,那就糟了!”心中一急,便推门而出,夜色下,屋外的院子一片静寂。
“要到哪里才能见到欧阳前辈呢?”杨牧云苦苦思索,两年前第一次来这儿时是在一座红楼里见的欧阳前辈,她正在观看座下的一众弟子演练武艺。自己当时与其中一名叫齐风的弟子还交过手,最后还胜了。后来跟随她到内院的一间轩厅里叙话......
“对,内院,”杨牧云脑海中一亮,“那一定是她单独的居处,她一定是在那里!可怎么去到那里呢?”杨牧云凝神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以前从未来过。又不知从哪里能够通向想要去的地方。杨牧云抬头看看已渐渐西斜的明月。
“那晚也是有月亮的,我与欧阳前辈说话的地方应该是与月亮相对的方向......”
杨牧云一边思索一边出了院子,庭院幽深,草木亭阁在暗夜下静谧得有些异样。屋角飞檐下悬挂着的昏黄灯笼在夜风中不住摇曳,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寒意。
杨牧云犹如走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一步一步探察前方的出路,不知走了多远,穿过几座庭院,仍然没有碰见一个人,仿佛除了他世上所有人都已消失。
“奇怪,这个地方好生熟悉?”杨牧云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周遭的景物,房门半开,走过去仔细一看,“这不是我刚才待的那间屋子么?”他清楚的记着,离开时房门没有全部关紧,而是拉开半扇。想到这儿,他心底一股寒意升腾而起,整个人木木的站在那里。转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处,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么?
他想起小时候老人跟他讲的一个故事,一个书生进到一座山里,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每次都走回原地。老人说这叫鬼打墙,是鬼怪用障眼法儿把真正的出山路径给遮掩住了,让这个书生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的,可眼前这诡异的事又让他心底里发怵。冷一飞像是把他遗忘了,再没有出现。而自己由于功力尽散,导致轻身功夫大不如前,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在屋梁上纵跃如飞了,现在连爬上一堵院墙都很费力。
杨牧云在院中转了几个圈子,瞅见院内的一棵合欢树的树身高耸,枝叶远远伸出了院外,便灵机一动,来到树底下顺着树干爬了上去。
这棵合欢树大概有三四丈高,杨牧云攀爬至树顶向四下里看去,夜色下大地一片漆黑,纵然月亮当头,也只能隐隐看到远处庭院里的一座座模糊的轮廓。
蓦然,在西南角的一座庭院里,几盏红红的灯笼隐隐闪耀,使得他心中一动。他记得当年欧阳前辈的内院里挂的也是红灯笼。他仔细瞄了几眼那里所处的方位,便下得树来,向着所记方向行去。
在转过几道角门,穿过
几座满是花草树木的庭院。眼前蓦然一窄,一座巨大的假山横在眼前。
“这假山布置得好生奇怪,”杨牧云忍不住喃喃自语,“如此窄小的一座院子如何布置恁大的一座假山?”更奇怪的是这座小院除了一道入门之外,再无别的门可以出去。如果自入门处离开,那就只能顺着原路返回了。杨牧云围着假山转了两圈,沉吟道:“莫非这假山内有机关?”他想起两年前在庐州深山的那座古宅,观音教在里面满布机关,使自己差点儿陷了进去。
正在他沉思机关在何处时,忽然头顶风声飙起,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他连忙闪身躲至一边。
“何人胆敢乱闯?”那人喝问。
杨牧云凝目一看,那人身材颀长,目光如炬,正向他扫视过来。
“齐风?”他不禁一愕,认出那人正是当年与自己交过手的齐风。
“是你?”齐风浓眉一轩,“深更半夜,你鬼鬼祟祟的到这里作甚?”
“唔......是冷一飞冷兄带我到这里来的。”
“那冷师兄呢?”
“这......”杨牧云登时哑然。
“杨牧云,”齐风冷声喝道:“你胆敢擅闯玄鸟卫,真好大的胆子!”
“我......齐兄千万别误会!”
“误会?我没工夫听你这些,”齐风眯起眼,“你一外人擅自闯到这里,就凭几句胡话就想糊弄过去么?”
“你想怎样?”杨牧云退后几步。
“擅闯玄鸟卫禁地者,杀!”齐风言语中透出一股冷厉的杀意,“唰——”寒光耀眼,他亮出了自己拿手兵刃,玄铁双钩。
“齐兄......”杨牧云心下一寒,“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
“姓杨的,”齐风的目光变得锋利起来,“两年了,又让我遇见了你。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胜得了我手中的双钩。”
“齐兄的武功高强,我是极为佩服的......”杨牧云口中敷衍,心中却暗暗叫苦,以他现在的功力,那是万万敌不过齐风的,“改日再与齐兄过招,告辞!”
“姓杨的,哪里走?”齐风眼见他退至门边,哪里肯放过他,纵身一跃,竟从他头顶上飞过。双足还未落地,右手的铁钩已划向杨牧云的咽喉。
若放在功力未散之前,齐风这一招他定能轻轻松松躲过。可现在,动作趋缓的他眼见对方铁钩划来,只能一动不动。
铁钩的锋芒在离他咽喉半寸时生生止住。
“杨牧云,你当我真不敢杀你?”齐风盯着他问。
“我现在不是齐兄你的对手,”杨牧云苦笑道:“齐兄若想杀我,我只能引颈就戮!”
“你是在讥讽我么?”
“我决不是在调侃齐兄,”杨牧云叹道:“因一场意外我散去全身的功力,现在的我已远远不是齐兄你的对手了。”
“是么?”齐风的嘴角微微一翘,“就算如你所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我此来是想拜见欧阳前辈,”杨牧云朝他拱了拱手,“烦请齐兄带我前去!”
“你想见我师父?”齐风嘿然道:“我师父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不待他再说,双钩一收,左掌并指如刀,冲杨牧云后颈狠狠切了下去。杨牧云闷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奇怪,他好像真的武功尽失。”齐风讶异的看着已然晕倒过去的杨牧云,喃喃道。
杨牧云悠悠醒转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地牢里。他摸着晕乎乎的脑袋,一脸茫然。
“奇怪,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正在他不明所以时,一个再亲切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太好了,你可算醒了,真把我给担心坏了。”
一个秀美绝伦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媚儿,是你?”杨牧云失声道。